雪地里的槟榔 第三十章 可怕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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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的招聘工作正在进行中,广告刚发出去不久,便有十来个人前来应聘。她和孟辙坐在办公室,以三人为一组面试,面试一上午,手里一把简历。最后进来的是两女一男,槟榔将简历收过来,和孟辙一起看,惊讶地发现其中一男一女里一名是上届的大学生,一名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她打量着那名一身吊带红裙、嚼着口香糖、简历上写着自己是本科生的女子,笑问:

“曹璐小姐,你是管理系的本科生,怎么会想到要来我们餐厅应聘服务生?”

“我是看见你们招聘广告上写服务生将来可以升职做餐厅经理才来的。现在工作不好找,而且我家就在附近很方便。我是学管理的,很适合来给你们当经理。不过我想请问一下,如果我当经理以后,你们会给我哪些福利,我的薪水会是多少?”

槟榔和孟辙对望了一眼,他笑道:

“曹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怎么,你们不录用我吗?”。

“以你这么优秀的条件,你可以到别的地方去试试,也许会有更大的地方愿意录用你。”槟榔笑答。

曹璐看了他们两秒,夺过简历,愤愤地走了。槟榔拿起另一份简历,打量着那位自称是从新西兰留学回来的男孩,笑问:

“你是从新西兰留学回来的?”

“对。”男孩嘿嘿笑道。

“那么你也是大学毕业?”

“嗯。”

“学的是什么?”

“我……学语言。”

“哦。”槟榔点头,对孟辙耳语几句。

孟辙点头,接过简历,然后对男孩说出一大串英文,立刻就看到男孩呆愣的表情,就像是听天书或者看到宇宙飞船似的,脸木得像只呆头鹅。孟辙问:

“听不懂吗?你去留学,难道连英文都听不懂?”

“我……”

“你真留过学吗?”。槟榔问。

“我是留过学。”男孩急忙澄清,“我只是留学过去以后没念完语言学校,一直在唐人街里打工。”

“那以后到别的地方应聘时要诚实一点,所有招聘者都希望在自己身边工作的人是诚实的。”槟榔说,“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吧。”她把简历还给他。

男孩接过简历站起来,垂头丧气地走了。

剩下的那个女孩看来已经紧张坏了,槟榔瞄一眼简历,又打量了女孩一眼,笑问:

“佟铃小姐,你二十二岁?”

“是。”佟铃嗫嚅。

“管理学大专毕业?”

“是。”

“英文水平怎么样?”

“从小就学英文,成绩还行,不过从没和外国人对过话。”

槟榔笑了笑,问:“以前在餐厅做过吗?”。

“没有,我以前一直在洗浴中心做领班,后来那里倒闭了。”

“你对西餐了解多少?”槟榔问,见佟铃看着她,便道,“你随便说,说说你的理解就行。”

“西餐就是用刀叉吃东西,菜很少但很精致,环境好服务也好。”

“那你对服务生怎么看?你觉得应该怎样服务才算是服务好?”

“要微笑服务,客人永远是对的。”

“还有呢?”

“端菜时要注意不能手忙脚乱,不能打碎盘子或把菜弄洒了。”

“很好。”槟榔盯着她的脸,在她的简历上写下几个字,然后说,“培训时我会打电话通知你。”

“我被录用了?”佟铃喜出望外。

“嗯。”槟榔点头。

林玲连连道谢,出去了。孟辙伸伸腰,叹道:

“现在这些人!难怪那两个人找不着工作,那样子,能找着工作才怪!”

槟榔笑笑,这时手机响了,她接听:“喂。”

“苏小姐,我是卢伟豪,康先生说今晚公司的三十周年纪念酒会请你陪他一起出席,七点钟我会去家里接你,请你准备一下。”

“好。”她答应,芦苇就挂断电话。

“谁啊?”孟辙喝着矿泉水问。

“康进要我今晚陪他去参加周年纪念酒会。”

“是吗?看来你要转正了。从前参加酒会都是江纯的工作,现在你把她顶下去了。”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高兴的,再说我还从没参加过那种酒会。下午你在这儿吧,我去找飖飖。”

“好。”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外面,长相端正,身穿白衬衫和西裤。他礼貌地笑问:

“请问这里招聘服务生吗?”。

“对,请坐吧。”槟榔打个手势。

“这是我的简历,我叫陶然。”男子把简历递给她,坐下来说。

“陶然?挺诗情画意的。”槟榔笑道,和孟辙看了简历,上面写着高中学历,“本市人?”

“对。”

“以前在餐厅做过相关工作吗?”。

“没有,不过我会说英文,而且我会很努力工作。”这个陶然显然不善言辞,但话语间的急切让人感觉他似乎很想得到一份工作。

孟辙闻言便用英语试试他,陶然则以流利的英文作答,看样子似乎的确很精通。槟榔问:

“你对西餐厅了解多少?”

“西餐厅环境优雅,菜式精美,服务一流。”

“服务一流?怎么样才算服务一流?”

“尽一切可能满足客人的要求,让所有客人进来用餐之后再出去都会因为服务周到而感觉心情舒畅,下次还想来。”

“你是高中毕业,为什么没上大学?”槟榔在他的简历上写下一串字,笑问。

“因为……”陶然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回答,“因为刚要上大学时我被判了刑。”

槟榔和孟辙都被吓一跳,她手中的笔停住了,两人的眼睛都望向陶然,她问:

“为什么?”

“刚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因为和人在街头打架把对方打伤了,被判了几年,半年前刚出狱。所以因为这个,一直没找到工作。”说到这里,他腼腆地笑。如果他不说,谁也看不出他有前科。

“干吗要和人家打架?”

“那时候年轻气盛。”他似乎不愿多谈,笑笑,“为了哥们义气。”

“那人死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伤得很重。”

“呃……陶先生,我们看看,然后会给你打电话的。”孟辙插嘴,他可不愿录用一个劳改犯人。

“好。”陶然明白地点头,显得很失望,“那打扰了。”起身出去。

槟榔还在翻阅他的简历:“他会英文,可惜了。”

“我是不会录用有前科的人的。”

“人都会犯错,你也别用有色眼光看人嘛,说不定哪天哪个人一冲动也有前科了。”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算了,我走了,你自己在这儿吧。”槟榔说完,拎起包出去,刚走到前场,只见那个陶然正开门离开。

她心里觉得有点可惜,这男孩英文优秀,相貌端正,实在是个不错的人,就是有前科,让人不敢录用。

她走到前门,这时,只见一名阿姨带着一个小孩从门口路过,手里提着一袋橘子,袋子忽然破了,里面的橘子咕噜噜地滚出来,滚得满地都是,小孩和阿姨急忙弯腰去捡。陶然本来已经转身要走了,听到响动回头时,见状也上去帮着捡。阿姨连声道谢,才笑着带孩子离开。槟榔推门出去,叫住正要走的他:

“陶先生。”

陶然回身,立刻站住脚,笑道:“小姐。”

“你似乎很需要一份工作,你想在这里工作吗?”。

“我当然想。”他笑得有些惶恐,还补充一句,“我已经找了半年了,现在非常需要一份工作。”

“那么你被录用了。这是我私自决定的,所以我的合伙人未必会同意,但我会说服他。我希望你能好好工作,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我后悔我的决定。”

陶然大喜过望:“真的?你真要录用我?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不让你失望的!”

“那就这样吧,职前培训时我会打电话给你。”她微微一笑,转身走到自己的车前,开车走了。

她花了二十分钟才将孟辙勉强说服,他终于答应可以先看看陶然的表现。槟榔这才挂电话,把车停在车位上,下来。外面的气温可不暖,她迫切想进入空调房里,然而店门先一步被推开,一名身材喷火的美女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紧身裙从里面走出来,两只手提满购物袋,而她身边站着一名英挺俊朗的男人——康爵!

槟榔的心“咯噔”一声,紧接着墨镜下的双眸半眯,不太高兴,而且……真是冤家路窄!

康爵显然也因为这种巧遇很诧异,就在她打算低头往里进时,他用健壮的身躯将整个门堵住,冷笑道:

“怎么,看见我就想躲?”

“别那么自以为是!”她冷冷地瞪着他。

“哼!你知不知道你装出这么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很让人恶心,你难道就从来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过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羞耻心?”他的声音不大,但句句尖酸刻薄。

槟榔满心恼火,努力压制住,不愿与他做无用的争吵:“我不想再和你扯这些,我的事也与你无关,请你克制一下自己的热心,不要一见面就说三道四的。如果你实在无聊的话,管管你的女朋友好了。我很忙,麻烦你让路。”她说完,绕过他,推门进入店内。

“alvin,她是谁?”红衣女子腾出一只手挽住康爵的胳膊。

“不关你的事。”他生气时的语气懒洋洋的,轿车开过来,他直接上车,也不管那名女子。女子咬咬嘴唇,只好上赶着跟过去。

康飖正抱着画板坐在办公室里吃蜜饯,见槟榔进来,说了声:

“你怎么来了,碰见alvin了吗?”。

“嗯!”她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

康飖抿抿嘴唇,笑问:“要不要来颗蜜饯葡萄?”

“不要,谢谢。”

“alvin又说什么了?”

“还不就是那些,不要脸、没有羞耻心。反正就是那样。”

“真奇怪他以前从不管这些的,怎么偏偏对你这样?”康飖吃颗葡萄,眨眨眼睛。

槟榔叹口气:“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我是想找你帮忙。今晚康进公司有周年庆你知道吧?他要我出席,可我不知道该穿什么。”

“周年庆?”康飖很惊讶。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找你,我从没去过那种地方,我实在不想去,一想起那些人、衣服和香水,我就觉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你在说什么?去参加酒会就说明你已经被重视了。”康飖按电话键叫助理拿最新的礼服进来,“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我负责把你打扮成今晚最耀眼的皇后。”

“我不想耀眼,我受不了别人对我看。”

“是女人都喜欢被万众瞩目。”

“那也要有个前提是我还没昏倒。”

“别那么没出息!”康飖忍住想翻白眼的,助理推着衣架进来,她立刻在上面翻找,挑出一条酒红色的说,“这条!”

槟榔连连摆手:“不行,我不穿红色,这颜色会让我紧张。”

“好吧。”康飖无奈,在衣架中翻出一条白色的手绣裹胸长裙。

“不行,白色太显眼了,我要黑色。”她说着,从架上拿出一件黑色的吊带礼服。

康飖抢下她手里的衣服:“小姐,黑白是礼服的经典色,不算显眼,可对你来说,白色更好。”

“你确定不会太显眼?”

“那种地方显眼的不是衣服颜色,而是你站在哪个男人身边。”

“这裙子会不会太长?”

“你会穿高跟鞋。”

“这衣服,不会撞衫吧?”

“如果你去巴黎参加酒会的话,有可能。”

“那就好。还有鞋子一定要有带,我怕鞋掉了,那可丢死人了。”

“是,知道了。对了,你有首饰吗?”。

“钻石吗?康进送过我几件,我放在银行保险柜里了。”

“先把首饰取来,然后去做脸,有好多事要做,快一点!反正我也画不下去了,今天就由我负责把你打扮成绝代佳人!”

“普通的就行了,不用绝代。”

“少啰嗦,快走啦!”康飖把她拎起来推出去。

从牙齿到全身,整套护理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槟榔昏昏欲睡。接着又被造型师提到化妆台前做头发,化上浓重而精致的妆,像一个即将走台的模特,准备迎接灯光与目光的洗礼。

然后——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浓密的发高绾成髻,鬓畔别着一枚康飖特地跑到珠宝店去选的钻石发簪,白色的曳地礼服,美丽的妆容,闪闪发亮的配饰。康飖笑说:

“哇,我早说过你是块璞玉,精雕细琢果然漂亮!”

槟榔腼腆地笑,站起来问:“这样行吗?”。她发觉自己真的很漂亮,她从没将自己弄成这样过,简直像电影明星。

造型师笑道:“光彩照人!”

楼下店员通知车已经到了,槟榔接过康飖递来的手包,一边往下走一边说:“我还是很紧张,我从没参加过晚会。”

“你不是参加过我的生日会嘛。”

“那不一样,生日会是玩的,今天又不是。我还从没穿过这么长的裙子,那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再说今天康进是主办人。”

“那有什么关系?一回生二回熟。深呼吸,第一次都会紧张,只要记住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要优雅。看过奥黛丽.赫本没有?”

“拜托!我要是奥黛丽.赫本就不至于这样了!”

“做人要有自信,自信会减少出错几率。”

芦苇靠着车正等得不耐烦,康飖送槟榔出来,见门开,他抬头,眼睛亮了一下,怔愣两秒,打开门笑道:

“苏小姐,时间快到了,上车吧。”

槟榔扭头问康飖:“我要怎么走路?学模特走台步吗?”。

“放松!”康飖无奈地说,“不管怎么走,只要稳就行,高跟鞋会带你。小心别踩到裙子。康进会照应你的。”她拍拍她的肩。

槟榔就战战兢兢地上车去。

奇异的光影在车窗上不停地滑动,隐隐反射出她美丽的脸孔。槟榔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礼服、钻石、名车以及即将到来的豪华晚会。她今年二十二岁,即将迈入二十三,她的好运来得是那样的迅速与突如其来。这真的是命运吗?她的命运该如此华丽吗?还是,一切只是她悲惨命运的开始?

握住包的手汗津津的,她呆若木鸡地凝视着窗外,紧张到有些恶心。她不知道一会儿会遇到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传说中的酒会是怎么样的,她只好一个劲儿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表现得优雅得体。‘优雅’,虽然她并不是太理解这个词,但能优雅多少就优雅多少还是不会错的。汽车突然停下来,使她的心“咯噔”一声。这么快就到了?她望着窗外高耸的酒店兀自发怔。

车门冷不防被芦苇打开,她吓一跳,可仍坐着,深呼吸,这才从车里迈出去。一阵风吹在身上,她有些冷。

强迫自己昂首挺胸,在芦苇的带领下步入酒店,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怦怦”的心跳以及发软的脚,她努力在心里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可仍窒息难耐。

不久,她终于见识到了有钱人的酒会。穿黑礼服的男人与果着肩膀的女人,音乐、酒杯、美食、舞会。

“苏小姐,进去吧。”芦苇打断她的发怔。

槟榔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停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努力告诫自己优雅再优雅,照着康飖的话,挺胸抬头,目不斜视,迈开步子,终于踏入那个她完全不熟悉的新环境。

“那是谁?”她似乎听到很多人小声议论,她心里有些怕,可仍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感觉到好多人在看她,于是她拼命告诉自己那是错觉。在往来穿梭的人群里,她拼命地找寻康进,可找到隐形眼镜都干了,她的眼睛都花了,还是没看到。

“苏小姐,康先生在那边。”还好芦苇在一旁好心提醒。她放眼望去,果然看到在角落里和一群人站在一起、身穿黑礼服端着酒杯的康进,他正看着她。她很开心,仿佛船找到港口,心里忽然轻松不少,对他粲然一笑,快步走过去。

康进的眼里有掩不住的惊叹,他伸出手臂很快搂住她的腰,然后向自己的客人介绍。他只是介绍了她的名字,而周围人很平静,似乎对他身边有这种年轻女子习以为常。槟榔也记不住他的客人都是谁,只是微笑着与那些人打招呼。似乎有人赞美她,于是她含笑道谢,之后傻站在一边听他和那些人谈话。一名端着托盘的侍者面无表情地停在她身边,把她吓一跳,好半天才明白他是让她挑杯酒。她拿起一杯喝一口,壮壮胆,并不敢东张西望,却也不知该往哪儿看好。纵使她在普吉岛也陪他参加过一次午宴,可这次和上次完全是两个概念,她的心里紧张极了,她手足无措。

“今天真漂亮。”结束谈话,康进搂住她的腰,得空在她耳边低声笑道。

“你干吗让我来这儿?”她小声问。

“是你说你想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

“你就在花店里当着店员的面印了口红印?”

“你怎么知道花是我送的?”

“只有你才会玩这种把戏。”

“所以你就让我来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还活着,你也用不着让我来这里任人参观。”

不时有人来和康进打招呼,他回应后,继续说:

“我是开始后悔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抢眼。”

“你什么意思?我本来就美丽迷人,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是啊,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的嘴不是很大。”

“废话!这是标准的樱桃口好不好?”

他扑哧一笑,像是在嘲弄,不过却说:“衣服很漂亮。”

“这是飖飖的作品,她陪了我一下午。”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上,手轻轻擦过她细腻的脖颈:

“这是我第一次送你的那条项链。”

“是啊。”她扬眉一笑。

“你今天好像长高了不少。”

“为了配你的身高,我穿了十二公分的高跟鞋,如果因为这个出错,你要感到良心不安。”

康进笑了笑,就在这时,一男一女朝他们走过来。男的槟榔相当熟悉,不仅是她过去的客人,还是一位经常出现在各大报纸、新闻里的政要人物——市长大人,四十多岁、肥胖还秃头。他携一名妙龄女子走上前,一笑起来满脸褶皱:

“康哥,祝你财源广进,生意越做越好啊!”

“谢谢。冯市长肯赏脸光临,真是我的荣幸!”

“嗳!大家都是朋友嘛,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他嘿嘿地笑,将目光转移到槟榔的身上,笑容惊诧得更欢,“嗬!这不是苏苏嘛,好久不见了!我说怎么在娱乐城找不着你了,原来你在这儿!”

“冯市长,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意气风发啊!”槟榔忍住反感,假笑。

“哈哈哈!还是这么会说话!康哥,真有本事,最难搞的姑娘你都到手了!这小丫头,不仅机灵,还特别地机灵!”他笑说,这时附近有人招呼他,他就说,“哎,老田他们也来了,我先失陪了。等会儿咱们再好好聊,我这儿还有点新消息。”他说完走了。

槟榔见他走了,嗤笑一声,撇着嘴小声骂道:

“神经病!”

“你认识他?”康进问。

“当然认识!莎莉娱乐城哪有不认识他的?!红姐说,他才上任两年,可是每年光打白条就打了几百张,找女孩从来不付帐,可又没人敢得罪他。我过去陪他喝过几次酒,可从来就没收到过小费,他还动不动就给小女孩讲荤段子,无赖又没品。他怎么来了?你请的?你也搞政商关系那一套?”

“有哪个商人不搞这套吗?”。他笑着反问。

“那种流氓,就是个败类!你看今天这么明目张胆的场合,身为政客的他居然敢公然带小姘来出席,这不是等着人家来修理他嘛!简直是找死!我跟你说,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得下台!如果他要是不下台,那他到最后也会不得好死!”

“不用诅咒得这么狠吧?他得罪过你?”

“我就是看不惯那种变态!你跟他那么熟,不会不知道他热衷什么吧?听红姐说,他不仅喜欢一个男的好几个女的,还特喜欢八到十四岁的幼女!这么变态,这种人就该不得好死!”

“嗯,这我也听说了。”

“什么人啊?!仕途居然还能那么顺!他要是能继续加官进爵,那老天简直就不长眼!你要是没事,离他远点,这种人的风头出不了多久,没什么可利用的价值!”

“我也是这两年才认识他的。就算要离他远点,也得等他下台。这种人多得是,你要是碰见一次就气一次,还气死了呢。”

“我过去从没听过居然还会有这种事,可自从走出家门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变态竟然如此多。”

“这也算是一种阅历。”他笑道,朝远处一看,说,“来。”揽着她的腰,带她迎上去。

槟榔一抬眼,只见又有两对夫妇朝他们走过来,正是孟辙的父母和兄嫂。双方互相寒暄了一番,康进为她介绍:

“这是孟太太。”

“孟太太,你好。”槟榔含笑伸出手。

“苏小姐。”孟太太握握她的手,笑得和气。

“怎么,你们认识?”孟雄诧异地问太太。

“见过。”孟太太只是模糊地答了一句,浅笑。

槟榔又和楚琳握握手,双方再次客套一番,孟雄便携家眷到里面去了。他们走后,康进低声问:

“你认识孟太太?”

“上次她来餐厅找孟辙,见过一面,她还问了我一大堆问题。好像是个人都觉得我和孟辙合伙很奇怪,其实有什么好奇怪的,两人合作风险小,况且我是个女的,有些事不好做,所以必须要有个有钱又有胆的闲人帮我坐镇,孟辙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而孟辙也需要一个能看着他、不让他胡乱花钱、能帮他打理琐碎事的人来帮他,我跟他这是各取所需。”

“孟太太都和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干吗跟她儿子那个败家子合作,我告诉她了,理由她也接受了,跟我合作总比让她儿子一直烧钱玩强。”

“你真确定你能行吗?那么大一间餐厅。”

“你不是说你会相信我嘛。”

“我是相信你,我是怕你太累了。”

“咦?雷霆来了!”她向远处一瞥,一眼看见雷霆,忙说。

康进瞅她一眼,还是带她迎了过去。雷震父子一起前来,老雷打量了槟榔一番,没说什么,只是热络几句。雷霆却毫不遮掩地观察了她一番,用不可置信的语调没遮没拦地笑道:

“哇,真是麻雀变凤凰了,化妆品的功效还真神奇!”

“哎,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化妆品神奇?你那是在夸我吗?”。

“我是在夸你!”他嬉皮笑脸又一本正经,表情看起来特滑稽。

话音刚落,只见门口发生了一点骚动,唐世臣身穿笔挺的西装,带着他那火烈鸟般的孙女唐恺恩从外面进来,一路跟诸人寒暄着来到康进的面前,握住他的手笑道:

“阿进,恭喜恭喜,酒会这么热闹!苏小姐,今天真漂亮!”

“谢谢。”她礼貌回应,很讨厌这老头这么不客气地审视自己。

“uncle!”唐恺恩跟康进握手,用台湾腔说英文叫他“叔叔”。

“恺恩越长越出色了。”康进客套地夸一句。

唐恺恩微笑,然后不客气地白了槟榔一眼,不善地问:

“听说你要和孟辙哥开餐厅?”

“谁告诉你的?”槟榔平板地反问,她一点不喜欢这个台湾腔十足的大陆丫头。

“不是吗?”。对方可一点不觉得自己说话的腔调别扭。

“是啊,唐小姐有什么指教吗?”。槟榔假笑着问。

“没有。”她昂着头,冷声说,让槟榔觉得她肯定有神经病。

“怎么,苏小姐要开西餐厅吗?”。唐世臣忽然感兴趣地问。

“是啊,等将来开业了,欢迎唐先生随时光临。”她客套地说。

“我一定去。”唐世臣看着她笑道。

不久,据说是塔扑集团的代表matthew携妻子前来,一对金童玉女的外籍夫妇,很抢眼。槟榔现在听说了塔扑集团的事,因此心里有些别扭。

后来康进上台致辞,接着宴会正式开始。槟榔始终陪着他,听他跟一群铜臭味十足的商人大谈生意经、互通小道消息。也许这些人真就是这样在应酬中谈成一笔又一笔生意、看到一个又一个商机的。

槟榔实在不喜欢这种场合,从进来起就一直在祈祷能赶快结束。

小心谨慎了一整夜,人生中的第一次真正的晚宴就这样结束了。虽然食物并不怎么好吃,酒水也不那么好喝,可她还是很高兴,毕竟一切都很顺利,她没出什么差错。

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洗去一脸妆,顺便做个面膜,折腾了良久,才从浴室出来。康进正闲适地躺在床上看书,问:

“怎么洗这么久?”

“我在做面膜。”她套上睡裙,钻进被窝,“我觉得我已经老了,眼角都出皱纹了。”

“是吗?我看看。”他抬起她的脸,仔细地瞧,“我刚认识你时你的眼睛就这样。”

“反正我觉得我老了!”她靠在床头上,叹道,“也许我要开始喝胶原蛋白了。”

“天然的才是最好的,后天提炼的都是骗人的。”

“哎,你发现没有?孟太太长得挺好看的。”她涂着护手霜说。

“嗯。”

“她嫁给孟辙他爸,简直是美女配野兽。”

“老孟没那么差吧?”他哭笑不得。

“我觉得老孟就像一只大狗熊,虎背熊腰的。”

“他年轻时不那样。”

“听说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孟太太是干吗的?”

“孟太太过去是老孟的大学同学,全家在香港从政。她嫁过来之后,现在是孟氏基金会的董事长,将来这个职位恐怕要交给她的大儿媳。不过孟太太结婚这么多年,听说婆媳关系很不好,孟老太太都八十岁了,还看不上这个儿媳妇。”

“他们家还有老太太?”

“老太太和大儿子家的女儿一起住在荷兰,在那儿有个牧场,专门养马参赛,活得可滋润了。”

“嗯,太滋润了!”她点头,顿了顿,问,“哎,那个唐世臣,他多大年纪了?”

“快七十了吧,”他想了一想,“今年六十七。”

“他没太太吗?”。

“他有前妻。”

“前妻?”

“十年前他和他太太离婚了,他太太去西藏研究藏羚羊了。”

“他太太比他小吗?”。

“嗯,小十岁吧。”

“一婚?”

“二婚。一婚的多少年前就离了。”

“那唐恺恩是他亲孙女吗?”。

“当然是亲的,还能是抱养的?”

“他好像很宠唐恺恩。”

“嗯,他就那一个孙女。唐恺恩的父母在她小时候因为空难去世了,她是在唐世臣身边长大的。再说唐恺恩算是他们唐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多少能给他挣点面子。他有五个儿子、九个孙子、一个孙女,除了唐澈和唐恺恩,其余全是败家子,不是赌棍、酒鬼就是瘾君子。好不容易出来个唐澈,还是学医的。唐世臣因为家里的孩子不成器,死的心都有了。”

“我听唐恺恩说话都觉得别扭,南腔北调的。”

“现在比较流行大陆台湾腔嘛。”

“唐恺恩是不是喜欢孟辙?”

“他们从小就在一起。不过唐世臣就这一个孙女,将来要嫁孙女也会嫁一个有前途的。孟辙肯定不行,我看他更倾向于和雷家联姻。放眼望去,这个圈子里年轻男人是很多,但成器的却很少。”

“可我觉得雷霆喜欢飖飖。”

“反正老雷也不一定愿意,老雷就那一个儿子,生怕娶个厉害的媳妇欺负他儿子。”

“嗯!”她点头。

“可我们俩说这些干吗?”。他回过味来,“哧”地笑了,放下书,问,“我今天过生日,你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嗯……生日快乐!”

“就这些?”他压住她的身子。

“你还想听什么?”她抿嘴笑问。

“你不会打算在我过生日时只送我一篮山茶花吧?”

“那你还想要什么?”

“你能给什么?”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问。

她微微一笑,用一种柔媚的的眼神望着他,低声答: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扑哧一笑,继而含笑吻住她,掠夺属于她的一切甜美与妩媚……

来应聘餐厅职位的人不少,因为这里薪水不错,待遇很好,槟榔还答应给每个员工上保险。她想正规长期地经营一个餐饮项目,而不是通过压榨员工牟利。

一天黄昏,孟辙请人去吃饭,留下槟榔独自在办公室里整理今天的应聘者资料。突然,开着的门板被敲了两下,她抬起头,来人让她的心“咚”地一声,她仔细地看了许久才认出前来的女子,霍地站起来,不敢相信地低叫道:

“凤梨姐?!”

“槟榔?!”凤梨也呆住了。

槟榔却比她还震惊,这不是认识中的凤梨姐,虽然依稀可以看出曾经的美丽轮廓,但她那张憔悴的脸仿佛饱经摧残似的,已经被某些无形的东西折磨到惨不忍睹。她素面朝天,明显睡眠不足,面皮黄黄的,眼睛肿着,一道道细纹刻在曾经细腻的皮肤上,t形区泛着一点油光,嘴角微微下垂。过去非好衣服不穿的她如今只穿了一件过时的棉服和破旧的长裤,脚上穿着从市场里买来的运动鞋,一头卷发乱蓬蓬地在脑后扎成一束。她现在刚三十出头,简直难以想象曾经的绝色花魁现在还不如一个早市上的大妈精神时髦。

“你怎么……”槟榔欲说还休,她不知该说什么。

凤梨有些难堪,勉强笑了一下,问:

“你怎么在这儿?这餐厅是……我是来应聘的,你在这儿……”

“我跟人合伙开了家餐厅。”槟榔说,迟钝两秒,“那个……凤梨姐,你坐吧,我给你倒杯水。”她手忙脚乱地去倒水,放在桌上,“咱们好久没见了,已经四年了。”

凤梨苦笑了下,走过来坐在椅子上。槟榔拉把椅子坐在她身边,闷了一会儿,问:

“你走了之后我们都很想你,可你一直没回来,我们也没你的消息。你……去哪儿了?”

凤梨沉默了良久,露出点苦笑,盯着桌上的水杯说:

“那次和陈良吵了一架之后,我就跳到了美岸娱乐城,带走了一批老客人。陈良很不甘心,千方百计把我从娱乐城逼走,从此我能去的地方没有敢接收我的。我只能自己揽客,日子远不如前。后来一天天,想再像当年那样是不可能了。两年前认识了我先生,他是保安,虽说没什么钱,可心地很好,很爱我。他说不介意我的过去,希望我能重新开始。我也不想再做那行了,就和他结了婚。结婚后他在商场做保安,我也找了份安稳工作,日子过得虽然紧,可他对我非常好,他是个好人。后来怀孕了,本以为从此可以好好过日子,只要我们努力,生活会慢慢好转,日子也会越过越好。可没想到半年前,商场的珠宝专柜被抢了,他是保安,就跑去抓劫匪,结果被捅了很多刀。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可到现在还站不起来。起初商场拿了一笔钱去看望,但后来随着医药费越来越高,他们就不再露面了。我认为这算工伤,商场该赔钱,可商场却说他们没责任,受伤是个人行为的后果,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后来孩子出生,我也找过媒体,也有法律援助帮我们打官司,可商场态度强硬,官司又输了。现在家里的积蓄、我过去的积蓄都花在了住院上,已经没钱再打官司了,我只好把他和孩子送回老家让我婆婆照顾,自己在这边打工赚钱寄回去。现在已经不能在医院住院了,费用太贵,所以只能在家静养。”

说到这里,她擦擦不小心掉落的泪,接着笑道:

“我在这边什么工作都做过,上一份工作被辞了,所以只能到处找。现在工作不好找,我这一天已经跑了四个地方,还是没找着。”

槟榔把纸巾递给她,顿了顿,问:“在家静养能行吗?”。

“是不行,可也没别的办法,住院哪有那么多钱啊。他身上那些伤反反复复的,但也只能是不好了才去一次医院。受伤时腿上的一条筋被割断了,所以他现在不能走路,那是最危险的。他总是腿疼,虽然他不说,但我知道,可我没办法。我女儿四个月,还没断女乃,我又没有女乃,只能喂女乃粉,还不敢喂太便宜的,毕竟出事的女乃粉那么多。家里只有我婆婆,已经六十多了,又要照顾一大一小。处处用钱,能省则省吧。我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钱,当年那种每晚被客人捧场开酒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停了停,她叹息着笑道,“好啦,不说这些!你怎么样?你看起来不错。”

“你走了之后,陈良费尽心思想让我们开始接客,安安姐就把我们介绍到红姐那儿去了,后来我就……被包下了,一个不错的人,很有钱,对我很好。”

“莎莉娱乐城全是有钱人,没想到安安还挺有本事,能把你们送出去,也没想到阿红还会买她的帐。我在报纸上看到梁雪了,她可比玫瑰聪明得多。你们两个都比我们强,聪明、成熟得早,所以比我们好。我们刚出来时就像个傻瓜一样,只知道玩,结果玩久了就人老珠黄了。人生不过那么回事,多给自己捞点好处,尽量过得舒服点没坏处。反正都是活一辈子,怎么活都是活。你有安安的消息吗?”。

“没有,自从出来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不管怎么样你和梁雪过得不错,我走后还很担心你们,怕陈良对你们图谋不轨。梁雪我知道她挺好,现在看你过得也不错,那就很好。”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忽然发出很大的响声,这顿时让她的脸涨红起来,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一天没吃饭,最近都忙着找工作来着。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说着站起身,也不知是忘了自己是来应聘的,还是对能在这里工作已不抱希望了。

“凤梨姐,”槟榔说,“不早了,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她拒绝。

“没关系,好久不见了,我请你吃个饭。这附近就有家餐厅。”槟榔拿起包,锁上办公室的门,拉她出去。

两人前往附近的一家酒楼吃饭,槟榔点了一桌子菜,凤梨推让了一番,开始大口地吃,像很久没吃饭了一样,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咽。她见状也不看她,只是看看自己的手机,偶尔跟她闲聊几句或夹一筷子菜自己吃。她怕自己太关注凤梨,会让凤梨不好意思吃。她完全能了解凤梨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虽只有短短几年,但长时间的困苦生活已磨光了她的容貌和当年的坏脾气,剩下的只有一脸的沧桑与无奈,曾经健康的身体大概也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槟榔希望她能多吃点,所以点了很多好菜,至少能让她吃个够本。

凤梨一点没辜负她,把桌上的菜一扫而光,只剩下几只小笼包和几道残羹剩菜,看样子吃得很好。槟榔问:

“还要不要点别的?”

“不用了。”她不好意思地笑说,“一桌菜都被我吃了。”

“你一天没吃饭嘛。不过这么吃可不行,以后早上一定要吃饭,不然身体会受不了。你现在住哪儿?”

“住宿舍里。我在女子宿舍租了个床位,能省一点是一点。”

“哦,那宿舍不能开伙,这些菜剩着也可惜,你打包带回去,明天当早餐再吃一点,早上不吃饭不行,顺便再来两屉灌汤包。”她叫侍者再来两屉包子,然后将菜打包,因为凤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求连打包带拿新菜的。她推辞,但槟榔还是坚持让她拿着。

结账后,她又推月兑一番,可槟榔还是开车将她送回家。那是一处老旧的小矮房,比槟榔和梁雪当初住的房子还差,从老街上就能看出里面住的人有多杂。凤梨下车,对她笑说:

“你回去吧,不能请你上去坐坐,里面很乱。”

槟榔点头,彼此交换电话后,眼看着她拎起袋子走进那条阴暗喧闹的小巷,进入一栋残破的老楼里。

槟榔心里闷闷的,不太好受。凤梨姐是个很好的人,除了嘴快脾气坏点,可她对喜欢的人是非常好的,没想到在她身上却发生了那种事。才短短几年,她的变化就已经让她认不出来了。虽然当年那个压制陈良使槟榔二人免受骚扰的姐姐如今再见面依旧是那么坚强,她的肩膀还是那么硬实,但她却很替她不好受。

那样辛苦的生活,一生都要在艰难的生活里挣扎下去,如果永远挣扎的话,到最后会得到什么呢?

她有些心烦,去酒吧,坐在吧台前点了一杯天堂之吻,然后望着那绚丽的饮品发呆。

“怎么,长夜寂寞,所以跑到这里来卖弄风情吗?”。一个讽刺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让她火冒三丈。

“你很烦哎!”她蹙眉看着康爵出现在她面前,“为什么我总能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场合碰见你?”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康爵坐在她身边,把一杯威士忌放在吧台上,看着她,“一个单身女人坐在这种地方,你是失宠了,所以想来从别人身上找刺激吗?”。

“你能不能别那么龌龊?!讨厌!”她反感地端起杯喝酒。

“猜中你的心思了?”他用懒懒的语气继续烦她。

“你有完没完?”槟榔瞪着他,“我最后一次说一遍,你以后少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我又不欠你的!如果你觉得康进欠你,你去找他要,你来找我算什么?!”

“少在我面前提那个人渣!”他冷道。

她哼了一声,没说话,喝酒。他看她一眼,生硬地开口:

“你不要以为他会和你有什么结果,你以为他会娶你吗?别做梦了!你不过是一个用完就可以扔的玩偶,凭你这样的姿色,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甩了你!”

“我根本不想和他结婚,不管你信不信,两个前车之鉴就摆在前面,我不想做第三个。”

“那你跟他在一起是为什么?”

“为了钱,你以为是为什么?”她可笑地说,觉得他很呆。

“切!”他不屑一顾,“庸俗!虚荣!”

她把一杯酒全部喝完,放下,对他说:

“人本来就是庸俗虚荣的,要不然钱币也不会被发明。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富有的爸爸和富有的爷爷女乃女乃,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别对我摆出一副很清高的面孔,你自己还不是被钱堆出来的。就算你童年不幸,就算你爸爸一分钱没给你,至少你爷爷女乃女乃也能让你吃香喝辣有书念。不要总是那种不知足然后愤世嫉俗的样子,一个含金汤匙出生的装什么灰姑娘,让人看了会想吐!”她说完,把钱放在吧台上,起身要走。

康爵勃然大怒,跳起来跟上她,一把捉住她的胳膊: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一个不知廉耻、靠卖身体换钱的女人!你以为你是谁?”

“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她反唇相讥,“一个装腔作势、愤世嫉俗、自以为是的白痴!你以为你是上帝,你胡说八道别人就要听?有意见找别人发表去,和我说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走出酒吧,上了出租车。

康爵满腔愤慨,恨不得掐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餐厅的主厨终于被招到,是一个叫景强的年轻小伙,并不是很有名,但开朗好学,曾是名厨师的学徒,了解厨房的每个细节,现在要出来自立门户,想在一家有发展并能让他发挥的餐厅工作。这很符合槟榔和孟辙当初的设想。而且他对西餐有创意且不死板,但也知道尊重传统。他现场在餐厅后厨做了几样菜,连孟辙那个挑剔鬼也觉得很满意。主厨已经敲定,槟榔便就剩下的关于厨房招聘和采买等一些事宜跟他谈开了,景强也颇有见解。

“我们既然决定要录用你,就是百分之百欣赏你的能力,也会完全相信你。”槟榔说,“从今以后,后厨就是你的天下,所有人都归你管,而我只负责帮你采买食材,剩下的事我不会过多干预,我会给你充分的自由,我们共同来打造这间餐厅。”

“这也正是我想要的。”景强笑道。

“今后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直接和我沟通。另外,后厨的其他人员我们都是根据其他西餐厅的人员数量来招聘的。”孟辙道,“既然你对西餐厅非常了解,下个月开始,餐厅的所有员工会进行先期培训,你配合苏小姐一起来做,先让大家互相磨合一下,后厨和前场的关系也要调整好,那样开业时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你就等于是从下个月开始上班,比其他员工多领一个月的薪水,时间上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我也希望越早上班越好,我会好好配合苏小姐。”

“那就好。我们刚才讨论过,拟定菜单的事由你负责,所以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上班时交出一个方案给我,我们再讨论。”

“没问题。”景强似乎充满干劲。

“等正式上班时我们会电话通知你,你回去等电话就行了。”

“好,那我先走了。”

景强走后,孟辙长舒了一口气,叹道:

“人总算招齐了!”

“嗯!”槟榔觉得很疲惫。

“接下来就是联系确定供货商了。”

“嗯。”楼上电钻的噪音传来,她讨厌地说,“这帮人到底还能不能装修完了?烦人!”

“五点了,”他看看表,说,“一起吃饭吧?”

“我今天有约,下次吧。”

“那好吧,我先走了。”他说完,起身先走了。

槟榔是约康进去吃粤菜,在一家知名的粤菜馆。在临窗一隅等了一会儿,他姗姗来迟,坐下来点过菜,喝口茶,笑问:

“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居然想起来要请我吃饭?”

“我们好久没见了嘛。”她笑答。

他狐疑地看她一眼,问:“餐厅弄得怎么样了?”

“不错,很顺利,主厨已经招到了,平安夜肯定会开业。你最近好像很忙啊。”

“嗯,有很多事要处理。”他吃着侍者送来的开胃菜。

“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我好想你!”她娇声说,抓住他的手肘,靠近他。

他又狐疑地看她一眼:“你有事求我吧?”

她只是笑,侍者把菜端上来,她立刻殷勤地帮他夹菜,笑道:

“来,尝尝这个。”

“有事你就说,干吗拐弯抹角的!”他看着她,“又请我吃饭又献殷勤,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好吧。”她放下筷子,“你一定认识很多名律师吧?”

“你惹祸了?”

“没有。”

“那你找律师干吗?”。

“昨天餐厅不是招聘嘛,我遇见从前跟我一起工作的姐姐了。”

“莎莉娱乐城的?”

“不是,是去娱乐城之前,云菲夜总会的姐姐。那时候她很照顾我,千方百计防止老板骚扰我。现在她结婚了,女儿刚出生,半年前她老公因为帮商场抓抢劫的被捅了好多刀,命是保住了,可花了很多医药费。开始时他公司还付钱,可现在公司不肯赔付,但这明明是工伤。现在靠她一个人打工养家,她老公的医药费就像无底洞,孩子还没断女乃,她又没有女乃,只能喂女乃粉,所以日子很不好过。”

“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律师替她打官司?”

“只是一场小官司,只要请个好律师她就能胜诉。摆明了就是工伤不给赔钱的案子,一旦她胜诉,医药费就有着落了。那种公司就是想以大欺小,其实他们根本不差那点钱。可他们家很缺钱的,所有积蓄都用来治伤了,现在医药费多贵!而且她孩子还小,每天都要吃女乃粉,女乃粉也可贵了。她一个月才赚那么点钱,却要养活一家子。”

“所以你是要拿我去完成你的善举?”

“这不是善举,这只是她从前帮过我,所以我现在想帮帮她。她从前对我真的很好,况且帮人嘛,能帮一点是一点。你一定认识很多律师,对她来说很难的事,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你的举手之劳却能救活一家子。你也是在拯救一个新希望,她女儿还不满一岁,不满一岁时就要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可想而知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动荡的家庭环境是不利于孩子成长的。”

“槟榔,这种人有很多,你不能看见每一个都同情心泛滥。”

“我不是同情心泛滥,我是说她从前对我很好,而我只是想帮她找个律师而已。你有那么多有钱的朋友,也一定有律师朋友。大不了这样,你帮我找个好律师,让他给个友情价,我付律师费给他。”

“我不是在说钱,我是在说你,你不要太善良,小心别人会以这个利用你。”

“我才不善良,我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会被人利用?我是因为知道我要帮她才对你说的,你到底帮不帮?”

“是她求你帮她的?”

“当然不是。是我想帮她。她根本没想让我帮忙,昨天她是来应聘的,因为看见我,连工作都没好意思提。”

“人家又没求你帮忙,你干吗这么热心?”

“就因为她不好意思跟我说,我才想帮她一把。你不知道昨天我请她吃饭时她有多能吃,像几年没吃饭一样。她从前不是那样的,她可是‘云菲’的三大台柱之一。”

“所以你是可怜她?”

“不是!我说你到底帮不帮,你那么啰嗦干吗?”。

“你和她说好了你要帮她?”

“没有,我得跟你先说好,才能和她说。”她抓住他的胳膊,“你就帮帮她吧,这又不是什么特严重的事,那家商场也不是什么正规商场,是‘庆美集团’开的,孟辙说老板是个暴发户,就会欺负人。”

他看着她,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给律师打个电话,时间定好了,你就和她去律师楼见律师。”

“好!”她喜上眉梢,靠在他身上说,“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帮助人是好事,但值得帮的人才能帮,可不要当烂好人。”他警告,“别当东郭先生,知道吗?”。

“嗯!”她很懂地点头。

凤梨已在一家店里找了一份售货的工作,次日,槟榔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把她拉到律师楼见律师。这其实是一件不大的官司,但却很棘手,不过律师说他能应付。凤梨对槟榔感激不尽,而槟榔只想让她胜诉后赶快回家去和丈夫孩子团聚,她完全能明白一个母亲会多么地想念自己还没断女乃的孩子。

凤梨在律师的帮助下搜集证据,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律师其实是康进的一位朋友,康进请他吃顿饭,他便爽快地答应了,而且友情价都免了,直接免费友情服务。对他那么有名的人来讲,这种官司根本不放在眼里,顶多算做件好事。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二审商场败诉,被判需要按章赔偿凤梨丈夫的全部医药费和补偿款。商场方面一听到这边大律师的名头,连上诉都免了,直接赔钱,典型的欺软怕硬。

胜利让凤梨满心欢喜,她急迫地想回家去把丈夫安排到医院好好地治伤。下午的火车,中午时槟榔请她吃顿饭。

“槟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这次真是太谢谢你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凤梨满心的感激和感动,却只能说“谢谢”了。

“姐妹一场,也没什么好谢的。当初在夜总会,你和安安姐帮了我很多,也教会了我很多,现在只是反过来了。”

“从前那些都不算什么,可现在你真的,你是救了我一命!”

“这儿的物价太贵了,所以我想你回去也好。我也没什么能再帮你的,好在姐夫的医药费不成问题,商场会全权管到底,恢复只是时间问题。我这儿有些衣服,都是我的,没怎么穿,送你一些别嫌弃,留着穿吧。”她把一只袋子交给她,“还有,这是我给孩子买的衣服和女乃粉,你也收着吧。”

“槟榔,这怎么行?这我不能要!”

“拿着吧!”她硬是塞给她,“还有这个。”她递给她一只信封。

“这是什么?”凤梨接过来,打开,里面是张支票。

“我能给你的也就这些了,我的生活你也知道,虽然吃穿不愁,可也不太自由。这点钱虽然少,但你回去做小生意还是够的。”

“不行,槟榔,这不行!”凤梨忙还给她,“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这钱我不能要!这我真不能要!你也不容易,你现在是在吃青春饭。你要记住了,钱一定要抓牢,女人的青春只有几年,什么也别相信,什么也不值得相信,钱一定要握紧,握在手里的钱才是自己的!”

“凤梨姐,我都明白,这些话从前你就说过,可我现在过得再不稳定也比你好。姐夫还需要治疗,根本没有赚钱的能力,孩子和全家就靠你一个人了。孩子那么小,一个孩子的费用又那么贵,这些你不能不考虑。难道你要靠一辈子打零工来养活孩子?没有稳定的工作怎么活着?我们当初是为什么才去干那行的?还不是因为生活都不稳定,想趁年轻多赚点钱吗?这笔钱算我借你,等你有了钱再还我,你回去好好赚钱就行了。折腾了那么多年,也该安稳一下了。孩子长得很快,一转眼就要上学了,你要为以后考虑。”

凤梨沉默了下来,良久,说:“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欠条。我会尽可能快点赚钱,然后还你。”

“我知道就行了,欠条就不用打了。”

“那不行,既然我向你借钱,欠条一定要给你。”她说着,从包里拿出纸笔给她写下欠条。

槟榔只好收下。时间到了,她送凤梨去坐火车,只要四个小时她就可以到家了。她帮她把行李提到检票口,笑说:

“凤梨姐,回家好好过日子,有事给我打电话。”

“槟榔,你这么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记住我的话,钱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才真正属于你,别太天真,像我当年那样。”

“我知道。你也要撑下去。”

“放心吧,像我们这样,无论怎么惨也不会比从前更惨,我肯定会撑下去。”凤梨浅笑道,“钱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还你。”

“不用着急。不过你回去以后也注意打扮打扮自己,从前好歹是‘云菲’的台柱,现在看起来也太憔悴了!”她开着玩笑。

凤梨微微一笑:“我早忘了过去的事了。槟榔,我把我当年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靠男人不如踩男人,男人不可靠,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我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太晚了,但你一定要记住,一定要自己有出息,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

槟榔点点头,凤梨望着她,含笑上前抱住她:

“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

槟榔笑着拍拍她的背,时间到了,凤梨提起箱子独自离去,顺着拥挤的人潮越过检票口,在里面向槟榔招手,然后离开了。她的腰挺得是那么直,虽然略显憔悴清瘦。

槟榔忽然想起过去那个美艳无双、有些刻薄暴躁的凤梨姐,虽然现在的她已经随着时间的消逝变了模样,可她依旧像从前那么坚强,甚至比从前还要坚强。

她是个坚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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