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第六章 摇曳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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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来到月底,发薪后,槟榔和梁雪对苏母撒谎说她们要去外地出差。槟榔特地选在轮休前一天下班后出发,这样她有一天轮休时间可以浪费,那样就算再请一天假也不会因为请假太多而被开除。

二人只带几件衣服,坐晚上的卧铺车,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在第二天下午来到那座遍地是黄金的南方城市。槟榔从未出过自己的小城,这次突然来到这么大一座城市,刚出火车站就被宽广的马路上往来穿梭的汽车弄得晕头转向。这里的尾气味比她那边重得多,人多得像蚂蚁王国里的蚂蚁,一片嘈杂和混乱彰显着繁华。

这里也是梁雪选秀的城市,她来过一次,虽不觉得新鲜,可她并不喜欢这个地方。

两人在一家极便宜的旅社安顿下来,只在周围转转,看看城市景观。她们都有点心绪不宁,因为她们不知道晚上会是个什么结果。一方面她们基于在期盼着,一方面她们又怕现实再给她们带来失望和灾难。

晚上七点,她们精心打扮一番,出门打一辆出租车,让他去云菲夜总会。没想到司机对那里相当熟悉,没找就直接把车开到了。两人下了车,站在门前才看清,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夜总会,光外面的装潢就相当气派。梁雪笑道:

“哇!看起来真不错!”

“进去看看吧。”槟榔说。

两人放开胆子走进去,不想刚推门,一名服务生模样的人就上前来阻止:

“不好意思小姐,我们还没营业。”

“我们是来找人的。”梁雪问,“请问钱梅在这里上班吗?”。

“你们找梅姐啊,你们是?”

“我们是她的好姐妹。”

“哦,你们顺着那个走廊进去直走,走到头右转,第一个门里就是她们的化妆间,她现在正在里面。”

“谢谢啊。”梁雪笑说,拉着槟榔按照他的指引走进去。

刚走到尽头,只听一阵笑闹声从一扇虚掩的门里传来。梁雪过去推开门,只见里面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女孩正在化妆,见门被推开,都愣住了。里面的钱梅一抬头,惊讶地笑道:

“梁雪!槟榔!”

她出来带上门,笑问:“你们怎么来了?想通了要来上班吗?”。

“我们不卖身,只陪酒,可以吗?”。槟榔直截了当地问。

“那有什么不行的,这种事你们自愿!”梅姐笑道,“你们俩这么不声不响地跑来,就是因为不放心怕我骗你们吧?嗨!我告诉你们,在夜总会里上班的都是在陪酒,只有客人带出去才会陪别的,所以你们只管放心好了。这样,你们今晚先试试,我先带你们去见经理。”她说着将两人往外带。

“这时候还没营业吗?”。槟榔问。

“没有。我们这里的公关小姐七点钟上班化妆,八点营业,一直到凌晨三点。待遇也好,有独立的化妆间和休息室。”

“来这里的客人多吗?”。

“多吗?我告诉你,这可是全城最火的夜总会,来的全都是腰缠万贯的金主。实话跟你们说,小姐们想到这里来上班都不一定要,我们老板相当挑剔。要不是梁雪认识我,你们都进不来。”

“那在这里一定很赚钱了?”梁雪问。

“那当然,只要客人高兴,这一天可比你一个月挣得还要多。你说你们那工作有什么好?又累,挣得又少。你在这儿,从八点到三点才多久,能挣多少?!像我们安安姐,十九岁就在这里,一共做了七年,那些男人在她身上花的钱不计其数!”

“安安姐?”

“嗯。她是这儿的花魁,也是培训新人的人,等下你们大概也要见她。不过她人很好,很仗义,所以你们不用紧张。”钱梅一连串地说,带领她们越过尚且寂静的前场,正在打扫的服务生都看着她们。后来她们来到一间办公室前,敲门进去。

一名瘦小的南方男人坐在办公桌后玩电脑,钱梅笑道:

“陈经理,看我带来的人怎么样?”

陈经理抬头,眼前一亮,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走到二人面前,像验货似的盯着两人看。过一会儿,开口问槟榔:

“多大了?”

“马上十八了。”

“你呢?”

“十九。”

陈经理点点头,对钱梅说:“带她们换了衣服再来。”

钱梅答应,把槟榔二人带出去。刚走到门口,一名女孩带着另一名女孩进来,笑道:

“陈经理,看我带来的人,这是我同学。叫陈经理。”

那女孩怯生生地叫一声“陈经理”,长得娇小秀气,虽不是什么美女,倒也很水灵。穿着朴素,一看就是家境不太好。也是,像家境不怎么样的一般只会催生出两种人:一种是为了生存不顾一切什么都干,一种是为了生存被逼只能去什么都干。

钱梅叫槟榔们跟她走,两人就跟她走出办公室,梁雪紧张地问:

“我们去干吗?”。

“换衣服。他想看看你们的身材怎么样。”钱梅说着把二人带到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堆了好多衣服和化妆台,“这是化妆间,以后就在这里换衣服化妆。你们去把衣服换下来。”她从旁边的衣堆里挑出两套衣服塞给她们。

“她们是新来的?”一名正在化妆的女子问。

“哦。”钱梅发出一声当回答。

“更衣间在哪儿?”梁雪问。

“帘子后面。”

两人进去,其实那只是以一道帘子隔住的空间。梁雪站着套短得不能再短的迷你裙,小声说:

“我有点紧张。”

“我也是。”槟榔低头道,她正在努力拉上那条紧束着她腰身的黑色短裙。

“你们好了没有?”钱梅在外面催,两人赶紧出去。

钱梅扔给她们两双极高的高跟鞋穿上,叫两人跟她走,两人就一身清凉地跟着她跑出来。槟榔觉得自己的裙子短得走路直往上窜,感觉十分别扭。她们又回到办公室,这时办公室里多了一个女人,那是一名身穿豹纹上衣搭配短裙、有一头大波浪卷的高挑美人儿,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一张瘦瘦的瓜子脸上浓妆艳抹,粉白黛黑,挺拔的身材前凸后翘,相当火辣。

“安安姐!”钱梅叫一声。

“觉得她们怎么样?”经理笑问安安姐。

安安姐就将手里的烟卷放在烟灰缸里掐灭,吐出一口烟走过来,仔细地打量着槟榔和梁雪。两人都很紧张,安安姐的目光则锐利得让二人无从遁形。她突然伸手捏起槟榔的下巴,端详一番,说:

“长得不错,很有特点,现在的客人就喜欢长得有特点的女孩。多大了?”

“快十八了。”槟榔老实地回答。

“叫什么名字?”

“苏槟榔。”

“嗯。”安安姐点头,手顺着她的下巴滑到她的脖子,竟在她的胸脯上捏一把。

槟榔吃痛,“哎呦”一声。

“叫什么?”安安姐严肃地说,“客人这么模你,你也敢叫吗?”。

“胸倒够了。”陈经理从桌子上起来,过来道,“腰也还可以。”他的手掐一下槟榔的腰,又蹲身去捏她的腿,“就是腿太松,而且皮肤不够光滑,还太干,也不够白。”

“可以穿丝袜。”安安姐说。

这时陈经理忽然掀开槟榔的短裙,结果看着她里面的卡通内裤“哧”地笑了,钱梅低头一看也笑了。陈经理又去掀梁雪的裙子,笑得前仰后合,然后直起腰道:

“穿这个可不行!”

他站在梁雪面前也是从上模到下:“这个更好,又白又女敕,身材也漂亮,不过眉眼长得没她洋气有个性。”他指指槟榔。

“只要稍微包装一下就行。”安安姐模模下巴,“这两个是目前为止我在这间夜总会里看到的最像样的两个。”

“我也这么想。”陈经理笑道,“包装她们,客人肯定会光顾。”

“那个……”槟榔怯怯地开口,“我们只陪酒,不陪别的。”

“是啊,我们不干别的。”梁雪紧跟着说。

“来这儿的小姑娘开始时都说自己只陪酒不卖身。”陈经理笑道,“没问题,以后改变主意可以告诉安安姐。她叫林可安,这儿的半个老板。”他搂着林可安的肩,给她们介绍,“她管理这里所有的公关小姐,以后由她带着你们。现在还没开业,”他看看表说,“安安姐会告诉你们该做什么。去吧。”

林可安和钱梅带两人出来,她对钱梅说:

“带她们去把头发烫了,把里面的内衣换了,再给她们买几件衣服和化妆品。老板说公费出资,回来找会计报账。等收拾好了,带她们来见我。”

“好。”钱梅答应,林可安就走了。

“你们可真好运!”钱梅对二人道,“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老板给小姐公费包装,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槟榔和梁雪不知该说什么,钱梅就把两人带出夜总会,安置在隔壁发廊里烫头发。她出去一人给买了四件衣服两双鞋,其中两条连衣裙,两条短裙加背心,全部是暴露款式。高跟鞋鞋跟很高,穿上去的感觉就像是电影里的月兑衣舞娘。

槟榔的长发被烫直,梁雪则因为长得白,染烫出一头火红卷发。两人重新回到夜总会的化妆间,把钱梅的衣服月兑下来还她,换上新衣服。钱梅在她们脸上用新买的化妆品化着浓浓的烟熏妆,然后带她们出来。两人都没穿过十公分的高跟鞋,一走三晃。

她们来到化妆间隔壁的大包厢,打开门,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二十几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姑娘。钱梅带槟榔二人越过她们,林可安正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看书,她旁边同样坐着两名浓妆艳抹的美人,正用美丽的眼睛凉凉地盯着她们。钱梅赔笑:

“安安姐,你看怎么样?”

林可安从书里抬起头,瞧瞧二人,说:“不错,像个样子了。你忙你的去吧。”见钱梅转身离开,她又对槟榔们道:“坐!”

槟榔和梁雪对望一眼,拘谨地坐在林可安对面。她望着她们,微微一笑,问:

“从前做过这行吗?”。

“没有。”槟榔回答。

“我只在夜总会做过服务员,但没干过这个。”梁雪诚实地回答。

“年纪轻轻,为什么想来做这个?你们是姐妹吗?”。

“不是。”梁雪回答,“不过我们一直在一起,就像姐妹一样。我们以前一直做服务生,后来她妈妈做一次小手术就几乎花掉了一年的积蓄,所以我们想趁年轻时多赚钱才能多攒钱。”

“哦。”林可安笑笑,“做这行没什么难的,客人喜欢什么你们就说什么,客人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只要讨好他们,他们就会把钱源源不断地塞进你的口袋。不过你们也不要以为这行很容易,想赚的多就要把自尊踩在脚下。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他们是花钱找乐子,如果你不满足他们,他们不但会不给钱还会教训你,这不是没发生过的,到那时谁也帮不了你们,所以不要把自己推到那种境地。我先给你们交个底,他们甚至会把手伸进你们的裙子里,所以如果受不了,可以不干,就是别给我惹麻烦。你们能做吗?”。

“没问题,我们能豁出去。”槟榔爽快地道。

“我也没问题。”梁雪保证,“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那就好。”林可安扫了两人一眼,继续看书。

从来没有想到享受夜生活的人竟会如此之多,这种华丽黑暗的夜店里,邪魅的灯光放肆地引诱着空虚的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闪闪发亮的酒杯、朦胧放纵的眼神,在夜的掩饰下,罪恶的堕落居然也显得如此迷人。

槟榔她们一直窝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客人上门,这里有很多跟她们一样美艳年轻的女子在一面无聊地补妆,一面窃窃私语。林可安始终和另两名女子坐在角落,可这三人附近却似乎无人敢接近。

“你发现没,这儿的人好像是分等的,一批批都有人带。”梁雪对槟榔小声说,“我们被分给头牌花魁,是不是说明我们比较值钱?”

“大概是吧。”槟榔亦小声道。

“我有点紧张。”

“我也是。”

就在这时,一名服务生跑进来喊:

“安安姐,鲁董来了,在三号包房,叫你带人过去!”

林可安立刻站起来,叫几个人,又让槟榔和梁雪一起随她出去。一行四五个女孩被带到包厢前,她问槟榔们:

“刚刚我说的话都记住了?”

两人回答记住了,她这才推门进去。

包房里很暗,看不清人。所有女孩都鱼贯而入,排着队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身边坐下,轻言细语,卖弄风骚。槟榔也看不清是谁,只能按顺序坐下来。刚坐下,一只沉重的手臂就搭在她身上,她扭头一看,一名长相猥琐的男人正色迷迷地盯着她,脸凑过来直冲着她的脸,笑眯眯地问:

“小姐,长得不错,好像从前没见过,你是新来的?”

满口烟臭味差点没把槟榔熏晕,她又不能捂住鼻子,定定神,觉得自己应该很快进入状态,林可安已经说不要找麻烦。于是她嫣然一笑,学着从前在电视上看过的荡妇模样:

“是,我这是第一天上班,希望老板你能多多关照我!”她笑得极媚,顺着他手臂给她施压的力道,偎进他的怀里。

“那你叫什名字?”男人笑着问,将脸靠得很近,近到她能看清他脸上坑坑洼洼的纹理,“等我以后来好知道该关照谁啊!”

槟榔突然想吐,不过忍住了,娇气十足地说:

“我……我叫苏苏啦!”她给自己取个新名字。

“苏苏啊,这个名字可真甜,长得也甜!”男人说着,在她穿着丝袜的大腿上模一把。

槟榔觉得恶心,所以把手按在他下流的手上,娇声问:

“老板,我能问您贵姓吗?那样以后我们就算认识了!”

“你猜猜我姓什么?”男人用肮脏的嘴唇在她脸上亲一口。

“哎呀!这人家怎么能猜得出来嘛!”被亲一下,她差点没吐了。

“猜不出来就要罚酒!”男人说,在她嘴上拧一把,从茶几上倒两杯酒,一杯递她,一杯自己拿着,又伸过手臂搂住她,笑道,“来,我们干了!”说着与她碰杯,把酒一口气喝干。

槟榔想能躲一阵是一阵,可没想到这么快就上酒了,只好喝一小口,企图蒙混过关。结果客人却说:

“不行,你得都喝了!”

她只好抱着杯把里面的酒被男人半灌着全干了,抹抹嘴,笑问:

“老板,你现在可以告诉人家你姓什么了吧?”

“你姓苏,我也姓苏啊!”

“真的吗?”。她佯作欢喜,心里却想苏家的败类男人还真不少。

“是啊,所以你得再喝一杯才行!”苏老板说着,拿瓶又给她倒一杯,灌她。

槟榔这时想干脆给他灌躺下自己还能少喝点,于是打定主意,接过瓶子笑道:“让我来嘛,怎么能让您动手?!”又给苏老板倒杯酒,媚笑道:“来,苏老板,我敬你!”她把酒喝光。

“好!好!真有酒量!”客人高兴地说。

“我都喝了,你也喝嘛!”槟榔被自己的声音弄得直起鸡皮疙瘩。

“好好好,我喝我喝!”苏老板赶紧喝光酒,槟榔马上叉起一块水果送到他嘴边,他张口接了。

“来,我们接着喝!”他张罗着。

“好,我来倒!”槟榔赶紧说,倒两杯酒,递他一杯,在他仰脖时自己只喝一口就将酒杯放下,等他喝完时,忙又倒一杯,笑道,“再喝一杯嘛!”硬给他灌了进去。

酒过三巡,槟榔的心开始“突突“乱跳,头也晕。苏老板却刚到兴头上,笑着提议:

“来,我们来划拳!”

槟榔哪敢反对,只好笑道:“可我不会划拳,你得教我才行。”

“没问题。”

“那你不许不耐烦,我可是很笨的。”

“来吧!来吧!”

槟榔的确很笨,划一次输一次,输一次喝一次,数杯后,实在是受不了了,索性耍赖:“不来了啦!你那么厉害,人家才刚学,当然会输!我不管,不能我一个人喝,你也要喝!”她倒酒后,将酒杯抵到他的嘴边,笑道:“喝嘛!”

“好好好!”实在受不了她的撒娇战术,恩客只能投降张嘴。

“真厉害耶!那再喝一杯!”槟榔又灌他一杯。

“你也喝!你也喝!”老板开心地说。

又喝了几圈,槟榔实在不行了,只觉得天晕地旋,胃里有一股力量正在咕噜噜地向上返。她知道自己喝多了,赶紧对客人说要去洗手间,就出去了。

离开包房,她快速往洗手间跑,跌跌撞撞地冲开一扇门锁上,揭开马桶盖“哇”地吐了。胃里翻江倒海地往外呕,嗅觉因为受不了自己的味道更加恶心。她的身体也因承受不住这剧烈的呕吐,而瘫坐在地上。眼泪鼻涕齐下,仿佛要把胃吐出来似的,分外痛苦。

直到坐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清醒一点儿。喘息许久之后,用手拭干泪,她摇摇地站起来,冲马桶,出来,站在盥洗台前漱口。正在这时,只见梁雪像冲破玻璃的子弹一般闯进来,推开厕所门“哇哇”开始吐。她像没看见似的,只在镜中端详着自己憔悴的脸。梁雪终于吐完,过来漱口,说:

“这一行还真不好干!”

“哪一行都不好干!”槟榔模模头发,笑道,“你还挺有量的,才跑出来吐!”

“这话该我说你,我已经来两次了。”

“我现在知道以前那些歌女为什么都英年早逝,全是吐死的。”

“希望我能在吐死前享受一下明日的曙光。”梁雪模模头发,“我看上去就像三级片里的月兑衣舞娘。”

“你还看过三级片啊!”槟榔望着镜子笑道。

“你少给我装纯情!”梁雪凑近镜子瞧自己的脸。

槟榔扑哧一笑,两人回到包房,她在沙发上坐下,苏老板很不高兴地问:

“怎么才回来?”

“人家去补妆了嘛!”她偎在他身上,娇声道,“女为悦己者容!”说完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苏老板乐了,嘴上却说:“那可不行,罚你一杯!”

槟榔只好喝下去,探身拿两粒葡萄,喂他一颗,自己吃一颗,笑道:“来,你一个,我一个!”

苏老板边吃边搂着她,手在她胸脯上乱捏,顺势滑到她的腰间,再从她的大腿上伸进她的裙子里,在她脸上咬一口。

槟榔勉强笑了笑,曾经被流氓骚扰的感觉也没有今天这么恶心,她觉得自己想哭,有点做不下去了。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忍住了。她用余光瞥见角落里的所有女子都被这样蹂躏着,包括林可安,只不过她比她熟练罢了。而梁雪也在一边半躲半迎客人的咸猪手,一边还要强笑。一名肥猪一样的男人搂着小姐鬼哭狼嚎地在唱歌,还得到一片掌声。苏老板喝得醉醺醺的,兴奋地说:

“我们来唱歌!”

“我不会唱歌,我唱歌可难听了,会被人笑死的!”槟榔嗲道。

“啧!谁敢笑你?!我们唱歌给自己听,高兴嘛!”

“那我唱了你可不许笑话我,也不许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他说着在她下巴上模一把。

槟榔只好拿歌本跟他点歌,两人拿起话筒开唱。如果说槟榔唱得是难听的话,那这老板的歌就可以用鬼叫来形容,不过倒把她的声音给盖住了。一曲唱罢坐回去,她还得用连她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

“苏老板你唱得太好了,人家唱得那么难听,好丢脸哦!”说着含笑捂住脸,装出羞臊的模样,她真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老板一把将她搂过来,哈哈笑道:“你这小宝贝儿可真讨人喜欢!”说着酒气熏天地与她耳鬓厮磨。

槟榔一阵想呕,又不能推开他,只得笑道:

“苏老板,你再接着教我划拳嘛!”

“好!好!来!”苏老板终于离远点了。

“不可以太难哦!”她娇声说,又被捏一下。

几轮后,苏老板喝个大红脸,酒酣耳热之际,手更不安分起来,咸猪手再次顺着她的裙摆往上爬。槟榔连忙抓住他的手,媚眼如丝地推开他,不依地低笑:

“苏老板,你好讨厌!”

客人婬笑着凑近,在她耳畔轻声笑道:

“小宝贝儿,一会儿跟我走,你要多少都给你!”

槟榔笑了笑,身子在他身上一撞,说:

“苏老板,人家只是来陪酒的!”

“嗯?像你这么漂亮的小美人不出去多可惜,你可以赚的更多。”他用手捏她的下巴,用钱诱惑她,“跟我走,随你开价!”

“苏老板你对我真好,可我第一天上班,还没准备好。苏老板既然这么关照我,那以后多来光顾我就好了嘛!来,苏老板,我敬你一杯!”说着探身取两杯酒,递他一杯,自己先干了。还好那头猪在她的殷勤下又开始一劲儿喝酒,不再提刚才的事,让她舒了口气。

终于到了酒终人散的时候,豪爽的客人看来心情很好,临走时捏捏槟榔的脸蛋,在她的胸口里塞进大把钞票。她乐得快疯了,还献媚地笑道:

“老板,下次记得再来找我!”

结果等人走后,一屋子女子集体数钱,就听有人骂道:“靠!死穷酸鬼,占老娘那么多便宜才给这么点,真他妈的王八蛋!”

槟榔数着钱倒挺高兴,梁雪也一样,边数边说:

“坐我旁边的那头猪一个劲儿占我便宜,我都快恶心死了!”

“我还不是一样,那男人臭烘烘的,还一个劲儿叫我跟他走。”

话音刚落,一抹黑影将两人罩住,林可安站在她们面前问:

“你们两个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两人回答。

“看来你们天生是干这行的料。”林可安唇角一扬,出去了。

“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夸咱们!”梁雪说。

槟榔只是微笑,二人往外走,准备去休息室等下一轮。突然从隔壁包房里传来的酒杯摔碎声与辱骂声把两人吓一跳,紧接着,包房门打开,一个小女孩从里面哭着跑出来,包房里霎时乱成一团。梁雪望着那女孩的背影,道:

“好像是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

“是啊。”

“怎么了?”

“多半是让客人给打了。”

“真可怜!”

“来这里上班要是没有十足的心理准备,那就要吃大苦头了,我看她以后可倒霉了。”

“不过时间长了应该会习惯的。”梁雪说。

“是啊。”槟榔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笑,笑得很无奈,一起到休息室去了。

凌晨三点,钱梅和客人出去不在。

下班后,林可安叫住槟榔二人,问:

“你们两个住哪儿?”

“我们住在旅社里。”梁雪回答。

“那先到我家来吧,等过阵子,你们就能在这里租一套房子了。”她很好心。

“这怎么好意思?!”槟榔笑说。

“没关系,这儿的人几乎都在我家住过,都不容易。如果你们愿意,就暂时先把我那里当成落脚的地方吧。”

“那就谢谢安安姐啦!”梁雪和槟榔道,她们也不愿意住在旅社里成天上下班。

林可安就带她们出去,三人走出夜总会,冷风迎面吹来。这边虽然没有北方的冬天冷,但也不算暖和。就在她们走出夜总会大门时,只见一名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身边停着一辆小货车,手里抱着一束红玫瑰,见可安出来,上前将花束递给她,笑道:

“可安,下班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林可安冷着脸,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让槟榔和梁雪上车。

“可安!可安!这个给你!”男人不停地把花往她手里塞。

可安拿起花却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上车去。

槟榔和梁雪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可不完全明白,又不好问。

林可安先陪她们去旅社取行李,然后来到她家。这是一栋两室两厅的住宅,虽不大,但能在这样的城市里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绝对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她话不多,但人很和气,让槟榔和梁雪睡在客房,次日还带她们一起去上班。

于是两个女孩就在藏污纳垢的夜店里待住了,每天迎来送往,烟视媚行,对着寻欢作乐的一批又一批男人卖弄风骚,轻佻地调笑。让每一双手在她们青春饱满的身体上模个遍,玩着或无聊或变态的游戏,用以酒精催吐的方式赚取韶华带给她们的实质财富——那一沓沓带有古怪味道的纸钞。

但她们并没有怨言,开始时她们只是因为羞耻心在作祟,所以觉得恶心,可没几天就习惯了。这个灯红酒绿的大染缸可以很快麻痹掉所有妨碍你赚钱的心理,让你一味只是向着高额的报酬前进。

两周后,她们在地价不是很高的地方租了一间一室一厅,房子比原来小很多,可房租却贵一倍。接着槟榔和梁雪把母亲接过来,两人都不放心将苏母独自扔在那边,于是贱卖掉家具,收拾行李,书籍、电器则用邮递的方式寄过来。

没多久,她们便在这座遍地是黄金的城市里安家了,薪水比起从前简直是天差地别。不久苏母找到一份保姆的工作,工资也很高,虽然这在这样的高消费城市里不算什么。

不管怎样,她们总算安定下来了。她们告诉苏母,她们在一家酒吧当服务生,苏母虽然担心,可两人结伴,也就没说什么。

于是接下来,她们开始了一段疯狂的日子。每晚浓妆艳抹地与那些风流的下流的男人鬼混,任他们摆布,一天又一天不断地进一步剖析出他们的本质。她们接待一批又一批客人,与各式各样的人相处,在各种教训中学会这里的生存法则,积攒出越来越丰富的阅历。后来她们才知道,钱梅是有好处才会那么热心地将她们推荐来,因为推荐新人者可以拿到奖金。

林可安对她们很照顾。

一次槟榔因为例假不舒服,结果那天陪酒时就没让客人模,客人偏要模,于是在两人推搡之际,可安赶紧上前给客人敬酒帮她解围,喝得醉醺醺的客人当然不乐意,反手就给她一巴掌,骂道:

“你算什么玩意?照顾你几次你就张狂起来了!有你什么事?!多管闲事!妈的!扫兴!”

众人急忙劝,客人还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事后槟榔很过意不去,找到可安道歉。她问原因,她据实说了。可安没说别的,只是笑笑,道:

“习惯了就好了。”她拍拍槟榔的肩,然后走了。

又有一次,梁雪喝一晚上吐一晚上实在不能喝了,那时也是可安巧妙斡旋,将客人的视线转移,才让梁雪得以月兑身。

可安教会她们很多东西,怎样应付客人,怎样在划拳时赢客人,怎样千杯不醉,怎样趁客人不注意时偷偷把酒倒掉。

除她以外,其他两名花魁对她们也很照顾,虽然那两个没可安的好脾气,但为人同样仗义。

到后来槟榔和梁雪已经很习惯,应付客人对她们来讲易如反掌。她们开始喜欢上观察客人,越来越喜欢。因为看到他们、了解他们,尤其是在这里,在酒后,她们更看清了人是多么地可笑与可恶。风月场就像海上的浮瓶一样,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下,显得那样地虚浮梦幻。一切都是假的,人们在虚假中尽情放纵,却都以为自己得到了真实,并会为此洋洋得意。

她们在这里越做越顺,很聪明的女孩,在三大花魁的教下,两人极快地便从观察与实践中学会了如何卖弄风情,如何让客人俯首帖耳,如何让自己少喝酒又不会得罪客人,如何能讨好各种各样的人。紧接着,她们又有了自己的客户群,每天也还会接待不同的客人,成为新人中的佼佼者。她们现在成了两个承欢卖笑的老手,极其娴熟。一个月后,她们成了这里最红的公关小姐。

这是一项特殊的职业,出卖自尊,出卖羞耻心,甚至最后出卖身体。以提早罹患胃癌为代价,换取多一点的金钱。因为想多赚钱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做是不是值得并不好说,因为至少对当时正在做的人来说当然是值得的,不然她们也不会去做。至于以后值不值得,那就要看她们会不会因为这个选择而让自己对人生感到后悔了。

这个圈子里清一色是清秀甚至够得上美丽的年轻女孩,她们曾有着对生活的无限希冀,也或者其实那些希冀就是,然后她们在一次次的人生实践中发现现实会让她们的希望破灭,也因此就走上了这条在许多人看来是捷径的路。至于走上来后,她们会不会达成她们的希望,那就要看她们各自的运气了。

这里是相当出名的夜总会,来的人都很有钱,这对在这里工作的女孩也算是一种极大的幸运。因为做这行的何其多,可真正能碰到有钱客人的并不多。这里算是这个行业里比较高的层级。

这里有很多女孩,而领头的女子只有三个,也就是这里的三大花魁——林可安、凤梨、紫玫瑰。

凤梨今年二十七岁,本名葛岚,二十一岁起就在这里上班,算起来已经在这里做了六年。她是只陪酒不卖身的代表人物,也是个美艳的尤物,追逐她的男人多如牛毛,可她就是不动心。她是老板陈良的情妇,一心希望陈良可以娶她,但看起来并不容易。她和林可安很要好,她们是好朋友。

紫玫瑰则有二十八、九岁。紫玫瑰是她的艺名,没人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可安说,紫玫瑰二十岁来这里上班,曾是最红的陪酒小姐,比任何人都红。她在最火的时候被一个有钱的富商包养,不仅一分钱没弄到,还在堕过五次胎后,因为执意生下一个女儿被甩。她只好重新回来上班,并且从陪酒改做应召,虽然昔日韶华不再,但因容颜秀丽,价码还不错。去年她女儿在玩耍时不小心顺着窗户掉下楼,摔死了,所以她不大合群,总是独自坐在一边喝酒,显得很忧郁。

至于林可安,凤梨说林可安的父亲是酒鬼,高三时她母亲因为不堪家暴谋杀亲夫被判死刑,导致她大学考上没钱念。接着本想出来打工,没想到却误入风尘无法自拔。她是这里最红的头牌花魁,追求她想包养她的人一打一打的,可她都拒绝了。她过去也会接客,可最近几年不再接客,似乎有点要收山的意思,因为白天她会去培训班读会计。而且最近还有个开货车的小白脸在追她。凤梨说的小白脸大概就是槟榔和梁雪第一天遇见的那位。

所有人都喜欢林可安,对她言听计从好像她是这里的大姐大。女孩们都说她特仗义,这里的女孩几乎都被她照顾过,所以大家都很尊重她,包括按理说应该是她对头的紫玫瑰和凤梨。

一场小雨后,天气转暖。

槟榔她们送走今夜的最后一批客人,回到更衣室换衣服。梁雪模模胳膊上的红印抱怨:

“这些人真变态,玩的叫什么?还把人绑起来,弄得我好疼!”

槟榔还在数钱,笑道:“幸好钱没少给!”

“奇怪!为什么你碰的全是大方的主儿,我接的全是小气鬼?”钱梅抱怨。

“你还好,那混蛋耽误老娘一晚上才给这么点儿!”一名自称“小咪”的女子晃晃手里的小费,

话音刚落,燕燕陪着抽噎的方草进来,方草就是和槟榔们一同来应聘的那个,槟榔的预料还真准,方草自打上班开始就没好过,不是被客人修理就是被陈良修理,日子惨得不得了。小咪不耐烦地问:

“她怎么又哭了?又谁收拾她了?”

“她把酒洒到客人身上了。”燕燕也很不耐烦,她是方草的同学,就是她把她带来赚外快的。

小咪摇头,大伙儿都忙着收东西,这时可安从外面走进来问:

“玫瑰呢?”

“和客人出去了。”凤梨回答。

“出去了?和谁?”

“冯老头呗!”

“他是个变态!”可安惊呼。

“我劝她了,可她不听,她说她现在能接一个是一个。”小咪说,“依我看,她简直是不要命了。”

可安叹了口气。众人换好衣服,三五成群地走出夜总会。空气很冷,地上湿漉漉的很不干净。一个男人正抱着一束红玫瑰站在夜总会门口,是上次的小货司机。凤梨见状,对身边的槟榔说:

“看,小白脸!那不就是!”

小白脸见可安出来,立刻冲上来拦住她,对她大声朗诵起徐志摩的《雪花的快乐》。所有人都知道林可安酷爱徐志摩的诗,这大概也是一种讨好方式。梁雪听着,不解地问槟榔:

“他说的是什么?”

“徐志摩的《雪花的快乐》。”

“徐志摩真恶心!”

“怎么?”这次轮到槟榔不解了。

“你没听见他念嘛,‘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消溶’,说半天就是想往人家的胸上贴,这还不恶心吗?而且还是种意婬!”

槟榔扑哧一笑:“没错,我也不喜欢他。”

这时男子朗诵完毕,讨好地笑道:

“可安,花送你。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可安没好气地想走,可那男的总拦着不让她走,她大怒,一把将花摔在地上:

“徐鹏,我说过让你别再来找我,你听不懂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你以后少来找我,听见没有!”

她说完,拦辆出租车要走,后面小咪和凤梨赶紧追上去,她们顺路,向来都是晚上拼车,省钱。而那名男子见她们走了,只好弯腰把花捡起来,有些尴尬地离开。

槟榔、梁雪、燕燕、方草是一路的,四人拼车回家。回家时已经快四点了,新房子进门同样是个狭窄的门厅面对着阳台的厨房,一个带蹲厕的卫生间正对大门口,这次里面好歹有淋浴器。左边是卧室。南方冬天因为没有暖气,室温和室外差不多,所以更冷。

苏母已经睡了,两人开灯在厨房外的水池前洗脸。妆化得很浓,必须要用卸妆油,并且要在彻底洗净后做个面膜,这是凤梨姐教的,她说如果皮肤被化妆品摧残得那么严重,又不每天去保护,那要不了多久脸就会完蛋。所以每晚都是一人在洗脸,另一人不是在用蜂蜜蛋白调面膜,就是在捣黄瓜敷脸。

虽然现在的薪水很高,可在这种城市里,如果又要能生存又要能攒钱的话,还依旧要尽量节省才行。好在槟榔聪明地给家里的三个人全买了医疗险,虽然平添一笔费用,可再生病就不用发愁医药费昂贵了。她也开始有了零存整取的存款。

“咦?”梁雪望着墙上的日历,说,“今天三月二号,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是吗?”。槟榔拼命洗脸。

“嗯。明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我们出去吃一顿吧,再买个蛋糕。”

“算了,我要累死了,没那个心情。”

“十八岁生日很重要,应该好好过。现在我们已经有钱了,也有能力下馆子吃顿好的。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当百万富翁。”

“这个要求太奢侈,换一个。”

“那我就没有想要的了。”

“那明天给你买双鞋吧,现在开春,冬天的鞋应该在特卖。”

“我觉得我应该找份兼职,反正下午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去做小时工,你觉得怎么样?”槟榔擦着脸问。

“你不怕会累死?”

“趁年轻多赚钱嘛。”

“你知道我下午想去干什么吗?”。

“干什么?”

“我想去学跳舞。”

“那你去学跳舞,我去做兼职,我们晚上见,不是很好嘛。”

“等过一阵再说吧,我们才来多久!”梁雪继续搅拌面膜,“哎,你说追安安姐的那个男的怎么样?”

“我讨厌那种成天抱花追女人的男人。”槟榔接过面膜碗。

“我也讨厌。我觉得那男的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可靠人,油头粉面贼头贼脑,抱个花死缠着人家,还意婬!”梁雪洗着脸道。

槟榔哈哈笑,捣着面膜说:

“管人家干吗?我看安安姐也不会看上那种家伙。”

“那倒也是。”梁雪也这么觉得。

次日,三月三日,槟榔十八岁的生日。

梁雪再三怂恿才把她拉出门,给她买双红色高跟靴,然后在下午时去接苏母,三人到附近的烧烤店吃顿饭。饭后梁雪说要和槟榔拍张合影,两人找到一株刚开的迎春花,站在前面,让苏母拍照片留念。接着苏母回家,槟榔和梁雪赶着去上班,她们现在已经彻底习惯了前往夜总会的那条路。

这里实行打卡上班,两人来早了,还没到七点,女孩们都没来,她们以为自己是来得最早的,没想到推开化妆室虚掩的门,却发现一身紫裙的紫玫瑰正坐在一张化妆台前喝酒。两人吓一跳。

“玫瑰姐!”槟榔叫道。

“玫瑰姐!”梁雪跟着叫。

玫瑰没理她们,还在喝,她总是很冷漠。两人去帘后换好衣服,出来坐到化妆台前化妆,这时梁雪忽然捅捅槟榔,指指玫瑰的后背,她看过去,吓一跳,只见玫瑰姐后背没被头发遮住的地方有一大块伤口正在往外流血。她“呀”地一声,说:

“玫瑰姐,你受伤了!你那里出血了!”她拿出纸巾去给她擦,上面殷红一片。

“我没事!你别管!”玫瑰不耐烦地道,推开她的手,起身出去。不料却在门口撞见可安和凤梨,她看她们一眼,还是出去了。

“怎么了?”可安疑惑地问。

“她身上有好大一块伤,在出血。”梁雪解释,“我们帮她擦,她不高兴,就走了。”

可安听完,转身跟出去。凤梨笑笑,对二人说:

“没事。”

“玫瑰姐身上好像有很多伤啊!”槟榔道。

“谁让她出去接客?出去接客最容易碰到的就是那种事。”

“她身上的伤都是被客人打的?”梁雪吃惊地问。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凤梨坐在镜前补妆。

“怎么会有那么多变态嫖客?”梁雪更吃惊。

“正常人谁会去嫖妓?嫖妓的大多数都变态!”凤梨道,拿起烟盒叼一根,又递给槟榔,她摇手,再递给梁雪,她也摆手,她就给自己点上,说,“所以说像你们两个,趁还没弥足深陷之际,捞一点就赶快抽身,别在这个圈子里混。只要在这个圈子里呆上三四年,你就再也出不去了。”她合上烟盒,话音刚落,可安进来,她回头去问,“她没事吧?”

“没事,我给她把伤包上了。”可安走到她身边,拿起烟,点燃,“不知道又被人拿什么给打了,还喝酒,早晚会酒精中毒!”

“这就是干这行的命!”凤梨嗤笑了下,洒月兑地吐出一口烟。

女孩们陆续走进来,她们便不说了。

槟榔和梁雪却从她们的语气里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算悲惨,真正悲惨的应该是像紫玫瑰那样的人,在烈火焚身时,费尽力气想往外跳,可就是跳不出去。

时间过得很快,夏天,这边的天气十分炎热。

陈良也是,这点梁雪最清楚,因为他看上梁雪了,总是有意无意地骚扰她。但有凤梨坐镇,她经常明着暗着保护梁雪不被侵扰,而陈良在情人面前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三大花魁对槟榔和梁雪特别好,特别投缘。虽然好的方式不同,但对她们都很照顾。即使是紫玫瑰,虽然不说话,脾气不好,但也经常关照她们。三人经常把还很新的高级时装送给她们,带两人吃饭,甚至会给两人买新衣服,带她们去美容院,简直把她们当成喜爱的小妹妹一样对待,关系非常融洽。

很快地,槟榔和梁雪在夜总会的热门程度直逼林可安和凤梨,第一两人年轻新鲜,第二她们的容貌风情甚至超过了凤梨。她们有了一大批属于自己的追随者,有人出高价要买两人一晚上,陈良因此费尽唇舌游说二人接客,说了种种诱人的好处,可谁也没答应。凤梨也在暗里帮两人坚守原则。到后来方草都经不住诱惑有了第一批客人,可她们还是只陪酒不卖身。

一天,陈良又把两人叫去游说,又失败了。槟榔和梁雪回到休息室,一群女孩正在吃雪糕。凤梨、可安和玫瑰坐在角落里单独的沙发上,那是花魁的专属位子,只有她们三人能坐,这是槟榔她们工作后才知道的。凤梨挥挥手,笑道:

“过来,可安今天请吃雪糕。”

两人过去,坐在她身边。可安扔给她们两根雪糕,问:

“怎么,又游说你们接客?”

“哦!”梁雪撕开包装纸。

“你们两个可真行,这么长时间还这么坚守原则,老陈都快被你们气断气了。”凤梨笑道。

“不管怎么样,千万别答应接客,一旦松这个口,你们这辈子就完了。”可安告诫。

“你这么告诉她们,看我不告诉老陈!”凤梨笑说。

“去!”

“你们两个死活不接客,到底是为什么?连方草都接了,你们还等什么?”凤梨问。

“我们只想多赚点钱,以后还要改行呢。”槟榔咬着雪糕回答。

“那你们想做什么?”玫瑰今天似乎挺高兴,开口说话了。

“我想去当明星,她想去念大学。”梁雪回答。

“哈!”凤梨乐了,说,“一个紫玫瑰,一个林可安!”

紫玫瑰也笑了,哈哈笑,不知在笑什么,把槟榔和梁雪唬得一怔一怔的,她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当明星?我以前也一心想当明星,现在就这下场。还是做点实际的梦吧!”

刚说完,服务生进来喊:“玫瑰姐,八号包房叶总找。”

紫玫瑰拿出粉饼盒补妆,起身拍拍梁雪的肩,笑道:“小姑娘,别做那种梦,换个别的梦吧!”说完,踩着十公分高跟鞋走出去。

“你们别理她。”可安说,“有梦想是好事。她是因为现实对她打击太大,所以才这么说。她从前一心想当明星,后来那男的说能把她捧上影后的位置,可那男的骗她。”

“是啊。”凤梨点根烟,笑道,“别说影后,她连跑龙套的都没当上,就帮人家怀孩子、堕胎来着。”

“你别那么刻薄行不行?”可安轻斥。

“梦想是最容易让人感到绝望的东西。”凤梨哼道,“我和林可安都是想上大学的那种,结果怎么样?谁也没念上。”

“凤梨姐,四号包厢!”服务生说完就走了。

“这个傻瓜,也没说谁找我!”凤梨把烟掐灭,起身走了。

“别听她们的,她们都是胡扯。”可安接着说,“如果没有一个目标,像我们一样就这么随波逐流的话,那才是真的完了。”

“安安姐,你以前考上大学了?”梁雪问。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安淡笑。

“安安姐,”小咪从外面进来道,“有人找,六号包厢!”

“谁啊?”

“天天在外面抱玫瑰花的那个,今天进来了。”小咪嘻嘻笑,“他说他今晚包你的场。”

林可安眉一皱,起身出去。

槟榔觉得她们的说法都是正确的,可这些说法的确又是矛盾的。

那个姓苏的自从初次光顾槟榔,以后总来缠着她。随着她越来越热门,他又提出要包养她,一遍遍地说他家的母老虎怎么烦人,还说只要她跟他,他就给房给车给生活费。她当然拒绝了,她是来做陪酒小姐的,又不是来发展当人情妇的。

梁雪给自己找个舞蹈培训班,每天下午都上课,学不同舞种,成天回家就压腿。槟榔则在一家快餐店当下午小时工。两人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全家的款项依旧由槟榔来支配。

攒更多的钱就意味着生活水平的下降,她每天中午都给梁雪煮挂面、拌卷心菜。梁雪天天吃,眼睛发绿,为这事没少和她吵。

一天,槟榔中午起床,煮好面。梁雪挠挠脑袋出来,看着桌上的面条,哀怨地说:

“怎么又吃挂面?天天吃挂面,你想让我变成挂面啊?”

“我是为你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果你不把你可怜的钱存起来,你的辛辛苦苦就会变成白混。我特地给你加了鸡蛋。”

“我不想吃鸡蛋,有没有火腿肠?”梁雪洗把脸,坐下来问。

“你不能总吃火腿肠,那里面全是淀粉,会发胖。”

“苏槟榔,你可真会安慰自己,每次想省钱都拿胖当借口。”

“那样你就不会馋嘴啦,这是一举两得。”

“今天怎么不吃卷心菜改吃榨菜啦?”

“给你换换口味。快吃吧,你上课要迟到了。”

梁雪胃口全无地用筷子搅动面条,问:“你等下还要去上班?”

“嗯。”

“那我下课去找你。”

“好。”

“槟榔,”梁雪吃着面条说,“昨天姓顾的那老头单独来找我,他说他要包养我。”

“包养你?”

“嗯,他还送我条钻石项链。”

“你要了?”

“没有。有人想包养你吗?我们两个不接客,所以那群老色鬼都在打咱俩的主意。有人说要包养你吗?”。

“当然有,和我一个姓的那白痴已经跟我说了八百六十次,他说只要我跟他,他就给我买房买车,把我全家都安顿好。”

“靠!这么看来,姓顾的那个也太抠了,一条项链就想把我弄到手!那你同意了?”

“没有。他长那么恶心,还是一个小学没毕业的暴发户,给他当情妇我会吐。再说我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当情妇的。怎么,你打算跟那个姓顾的在一起?哪个姓顾的?”

“就是那个秃顶的老流氓。”

“他都六十了!”槟榔吃惊地说。

“不是年龄问题,关键是他又不能让我当演员。”

“来这间夜总会能有那么大财力的恐怕很难找到,这里都是一般般有钱,你要找的恐怕是纯种富豪。”

“不是纯种的我还和他在一起干吗?为一条钻石项链?”

“你真打算让人帮你出钱拍戏?”槟榔喝着面汤问。

“如果能遇到当然好,我就算为事业献身了。如果遇不到那我只好找别的路,我可不想像玫瑰姐似的,被骗,弄那么惨。”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你成名,被挖出当陪酒小姐的事被爆料怎么办?”

“如果我真成名这些就不算问题,英雄莫问出处,我有实力让别人注意我的工作而不是八卦。关键我怎样才能成名。”

槟榔想了想,没说话。梁雪又问:

“喂,我说,明天吃拌面不行吗?大热天吃混汤面,你不热?”

“知道啦,明天做凉拌面!”

“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不用再吃面了!”梁雪蹙眉抱怨。

“等你成名的吧。我们现在每天晚上在外面吃小吃,中午饭当然要省一点。”

“我真是快疯了!”梁雪说,又喝口面汤。

晚上,梁雪下课后去快餐店找槟榔,两人在熙攘的人群里闲散地漫步,看商店的橱窗,要去前面的店里买小笼包吃。正逛着,她忽然一把拉住槟榔:

“喂,你看,好漂亮!”她指着橱窗里一双紫色高跟鞋。

“咦?真的,好漂亮!”槟榔凑近,望着橱窗里的鞋,“哇,一万七千八,这么贵!金子做的?!”

“呼!”梁雪有点扫兴地直起腰,看着那橱窗,说,“早晚有一天我会买得起这种鞋!”

这时槟榔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听,然后对她笑道:

“安安姐说请我们去吃大排档。”

“真的啊?这么好!”梁雪高兴地说。

两人赶到约定地点,小吃街里的一处露天大排档,可安、凤梨、玫瑰都在,三人就着各种烧烤在喝啤酒。可安向她们招招手,两人过去坐下,槟榔笑道:

“今天这么早就开始喝了?”她说完,众人全笑了。

可安给她们倒酒,笑说:“我们一起吃饭,觉得人少,就想起你们来了。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就点,不用客气。”

“我是不客气了!”凤梨笑道,扬起嗓子叫,“老板娘,给这里来一盘烤鸡翅!”接着,回头递给槟榔二人一堆袋子,“看看这个,今天去逛街,给你们俩买条裙子。”

“谢谢凤梨姐!”两人接过来,很欢喜。

“我给你们买的化妆品放你们柜里了,以后你们两个别偷用我的唇彩!”紫玫瑰不冷不热地开口。

“玫瑰姐你知道啦!”雪庭嘻嘻笑道,“我们的唇彩没了,所以借用一下!”

“谢谢玫瑰姐!”槟榔笑说。

紫玫瑰没说话,只是点根烟,边抽边喝。可安见状道:

“玫瑰,你吃点东西好不好?别总抽烟喝酒的!”

“你吃你的,管我干什么?”玫瑰依旧淡笑,语气却很冲。

“你别管她!让她抽,抽死她算了!”凤梨啃着鸡翅说。

“我倒是想死呢!”玫瑰淡笑道,“死了更好,早死早超生!”

“来来来,吃东西!”可安只好张罗,“雪儿,槟榔,来吃啊!”

“安安,我听说昨晚那个小白脸又去找你了,你要是聪明就离他远一点。”玫瑰笑着,“还有你们两个,”她对槟榔二人说,“现在好像有人要包养你们,信我的话离男人远一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到万不得已,能不沾就别去沾。”她说着又喝掉一杯酒,可酒瓶里没酒了,她大声喊,“老板娘,再来一瓶!”

“你别再喝了!”可安劝道,“等下还上班呢,别又喝醉了!”

“没事。”玫瑰笑道,“我越醉就越清醒。”停了停,她又说,“梁雪,当明星不适合我们这种人,那只是女孩子一个遥远的梦罢了。我像你这么大时也梦想着当明星、天后,结果怎么样呢?哼!还是实际一点,做人要脚踏实地,过好每一天。不要总想着未来会怎样怎样,设想明天的事只会让你忘记今天该做什么。你们两个,年轻貌美,不要因为一时虚荣把自己糟蹋了。趁还没迷失自己,尽快抽身吧。”

“可我真想当明星。我以前去跑过龙套,参加过选秀,可都被人挤下来了,我实在不甘心。”梁雪道。

“所以你来这儿,想从男人身上找机会?”玫瑰笑问,“傻姑娘,让男人捧红你,你这是在自寻死路。你应该学学槟榔,等赚足钱,就回去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槟榔,你也想当演员吗?”。

“我不行,我没那个天分。”槟榔回答,“我只想多赚一点钱,然后转行去做别的。”

“你看,就应该这样。”玫瑰对梁雪笑道,“不要想着借男人往上爬,那样做最不靠谱。男人不是傻瓜,他不会让你往上爬离开他的控制。如果你和他在一起,那你只能生存在他的手心里,无论爬多高,只要他手一攥,你还是完了。”

“如果你们真想在这个圈子里出头,那就要先靠男人后踩男人,让他们成为你的跳板。靠男人是靠不住的,踩男人往上爬才是最实际的。只要你有双慧眼,知道该踩谁。”凤梨说。

玫瑰“哧”地笑了,道:

“凤梨一心想靠陈良当上老板娘,可到现在也还在这个圈子里晃荡。”她拿起一根牛肉串咬一口,笑着,像在嘲笑凤梨。

“如果你们是在这个圈子里混日子,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可安开口,“但如果是有想法的,那么一条路是靠自己,一条路是靠男人。靠自己就是想在这行上赚钱了,一定不要贪心,见好就收。”她对槟榔说,“我当初的想法也像你一样简单,可一味地贪心,结果变成现在这样。”

“既然你们这么不想做这行,为什么不改做别的工作呢?”槟榔不解地问。

“是啊。”梁雪也很不解,“你们好像都不喜欢这个工作,那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被询问的三人互相对望一眼,同时扑哧一笑。玫瑰浅笑:

“等你们在这个圈子里呆上四五年,你们就明白了,不过我希望你们可别呆到那时候。”

“这是个怪圈,”可安道,“只要呆到一定时候,即使想摆月兑它,它就像有一股吸力,很难摆月兑得掉,到最后你不得不回到原点。”

凤梨笑说:“别听她们的。我们是随波逐流,心理上有些障碍。其实真想出去,就很容易出去。可安我看她现在正想往外走呢。”

“我可没说过。”可安用眼睛夹她。

“我敢说你对那小白脸动心了。”

“如果真是那样,你就白混了。”玫瑰警告,“和男人扯不清,绝对没好事!”

“你别听她胡说!”可安笑说,回头高喊一声,“老板娘,这里来碗酸辣汤!”

晚饭后回去,夜总会已经营业。四人刚进去,领班便迎上来道:

“安安姐,四号包有客人。”

“谁啊?”

“就是最近几晚总来的那个。”

“哈!小白脸又来了!”凤梨调侃,“奇怪,他哪儿来那么多钱?不会是去借高利贷了吧?”

“用这种方法感天动地,俗!”玫瑰冷哼,走了。

领班接着说:“苏苏姐,八号包厢苏老板已经等你好久了,他说一定要你作陪。”

“那老流氓还真盯上你了。”梁雪道。

“雪姐,一号包厢顾总在等你。”

“你还不是一样!”槟榔也说。

两人去化妆,然后各自到包厢里去,听那些男人诉说婚姻生活多么不幸、又遇到什么不顺心,好像全天下只有这个女人能理解他们似的。顺便再提提多想和你在一起,给你多少好处,还使劲揩油。槟榔和梁雪虽然各自在不同的包厢里,可都烦到快翻白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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