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的槟榔 第四章 艰辛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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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雪完全是个购物狂,她买东西就像她每天都要吃饭一样正常到已成为一种本能。她知道自己是个美人,因此希望所有漂亮的衣服都能穿在自己身上,所有美丽的首饰都能戴在自己身上,所有昂贵的化妆品都能涂在自己脸上。只可惜她的钱不够,却太高,这让她非常不幸地成为终身“月光族”,但她并不在乎。槟榔想幸亏她没办信用卡,不然不出一个月她非诈骗银行不可。

槟榔也喜欢漂亮衣服、首饰和化妆品,然而她对这些物质的却远远抵不过她希望储备金钱的愿望,为此她很少去商场,也绝不会靠近那些能点燃她的东西。

梁雪是通过花钱找快乐,槟榔则是通过存钱找快乐。

可现在和梁雪在一起,这就不一样了。因为每当梁雪试过一件漂亮衣服后,她就会叫槟榔也试试,或者碰到她认为槟榔穿起来好看的衣服也会一个劲儿地怂恿槟榔去试。人是最禁不起诱惑的,更何况爱美是女孩的天性。很快地,槟榔在一次次地进出试衣间中找到乐趣,她看着落地穿衣镜里自己穿着时髦的衣服,比那些同样赶时髦的人好看得多。穿上那些色彩斑斓的衣服,她是那么地漂亮。

听着梁雪口中复杂的服装搭配学,她既兴奋又要装作对此毫不在乎。女性渴望拥有美好事物的已在这短短一天之中悄然长大,她意识到了,也很努力去控制,可就是不想拔掉它。

令她惊讶的是,梁雪对于国际一线品牌如数家珍,虽然她没一件名品,可却能倒背如流。下午时她陪槟榔去买手机,槟榔因为买了最便宜的普通机,结果遭到梁雪和店员的一致鄙视。梁雪道:

“你干吗买这么便宜的手机?难看,又功能不全。”

“我只要能打电话就行。”

“那也该买好一点的。”

“你的手机多少钱?”

“我的?四千五,诺基亚。”

“四千五?”她相当吃惊,她长这么大也没一件这么贵的东西。

“是啊。”梁雪却不以为然。

“你把两个多月的工资都花在一部手机上?”

“那又怎么样?你不觉得我这部手机很好看吗?”。她晃晃自己的手机,扬眉。

“我可不敢像你,我必须得存钱。”槟榔说。

“对我来说,现赚现花才实际。”梁雪道。

槟榔没说什么,可觉得她这种理论早晚会吃亏。两人继续在街上闲逛,直到脚酸后,才一起回到梁雪家。

这是一间极小的公寓,进门后左边是开放式小厨房,右面是卫生间,离门口半步远的地方就是卧室,里面有两张紧挨着的生锈的双层铁架床、一个摆满化妆品的方桌和一只拉链衣柜,几样东西将卧室塞得满满当当,显得压抑拥挤。屋子很乱,地面和上层床铺满是鞋盒和各种时尚杂志。梁雪把袋子往床上一扔,头朝下倒在床上:

“唉!累死我了!”

“哇!你有这么多鞋!这么多杂志!这么多化妆品!”槟榔惊叹。

“你看我的衣柜!”梁雪一指。

槟榔走过去拉开衣柜,只见里面挂满了衣服,底下还摞着一堆衣服:“这么多衣服,简直像搞服装批发!”

梁雪哧哧地笑,从窗台上拿过一盒香烟:“我把所有钱都用在这上了。会抽烟吗?”。她取出一根叼在唇上,把烟盒递向槟榔。

槟榔看了看,从里面取出一根叼着。梁雪用打火机帮她点燃,看她熟练地吞云吐雾,惊讶地笑问:

“你怎么也会抽烟?”

“我十四岁就会了。”槟榔笑答,“从我爸的烟盒里偷的。”

“你爸是干什么的?”梁雪点燃唇上的烟,问。

“不知道。”

“不知道?”

“他跟别的女人跑了。”她靠在旁边的床上,“就因为他卷走家里的钱跟别的女人跑了,所以我没办法继续上学,只好出来端盘子。”

“你没问他要抚养费吗?你还没成年,可以找他要钱。”

“找他?”槟榔哼笑道,“他亲口对我说的,他已经把所有钱都给那个女人了,这意思就是他一分钱没有,他没办法负担我的费用。更何况我找过他那一次之后,都不用再去就知道他现在肯定又和那个女人跑到别的地方去了。”顿了顿,她问,“你呢?”

“我?”

“嗯。你怎么一个人住?你父母呢?”

“我十二岁就从家里跑出来了。”梁雪洒月兑地道,“我两岁时我妈和别人跑了,我寄养在爷爷家。六岁时跟着我爸,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我后妈天天打我,九岁就不让我上学了。我只能出去捡破烂,顺便还要伺候我全家。所以我就从家里跑出来,四处流浪。”

“你后妈虐待你?”

“看这儿!”梁雪摊开左手心给她看,上面有一道四厘米长的疤,“因为过年时偷吃妹妹的一块糖,我后妈用剪子在上面戳的。”

“靠!她也太狠了!”槟榔吃惊地说,“她还是不是人?!”

“哼!”梁雪笑笑,躺在床上道,“现在不是人的人多了,他们连当畜生都不够格!”

“那你已经出来五年了?”槟榔沉默了一秒,问。

“可不是嘛。”梁雪吞吐着烟圈,回答。

“那你怎么活着?”

“靠打工啊,有手有脚还能饿着不成?我从家里出来先到威海,在那儿的餐馆打了两年工,老板娘很好,包吃包住。后来跳槽到一家娱乐城当女招待,接着跟店里的姐姐来这边打工,她家住这儿。来了之后在一家酒吧当服务员,后来因为老板成天骚扰,只好放弃高薪出来。后来那个姐姐去了南方,我在一间饺子城打工。再后来饺子城出兑,这里原来是宿舍,室友全走了,我就自己把这儿租下来了。”

“你被老板骚扰过?”槟榔居然像找到了知己一样。

“嗯。他是个老流氓,里面的服务生都被他模遍了。他给我二百块钱让我跟他上床,我呸!我去当妓女也不会这么便宜!”

她说得粗俗,但却很直接。槟榔“哧”地笑了。

“你笑什么?”她问。

“你没同意,他没强迫你吗?”。

“有啊!我跑了!我才不会为二百块和那种人上床,他把我当白痴,想用二百块打发我!所以我就不干了,后来一直都找女老板。你笑什么?”梁雪面露疑惑。

槟榔笑得前仰后合,被香烟呛得直咳嗽,没想到她居然碰到难姐难妹了。那件事一直堵在她心里成为她的一种障碍,她一直说不出来很难受,可现在她能一吐为快:

“我上次碰到的那个给我五百块,所以这次我才想找女老板。”

“你也遇到这种事啦?”

“嗯。”

梁雪沉默一阵,扑哧一笑,说:

“我还以为只有我碰过这种晦气事,没想到我们俩一样。”

“那次可把我吓坏了,我谁也没敢告诉,连工钱都没敢去要。”

“我倒是去了,结果被赶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哧”地笑了。梁雪抽口烟,槟榔笑问:

“所以你是在夜总会学会抽烟的?”

“嗯。她们都会,所以我也沾上了,不过我没瘾。”她吐出烟圈,“因为太无聊所以抽着玩。你呢,你怎么会沾上这玩意儿?”

“我太郁闷了。我爸妈从前总吵架,吵得我头疼。有一次我看到我爸的烟盒在那儿,就偷拿一根,晚上一边听他们吵架一边在被窝里抽烟,感觉能好一点。但我从来不买,太贵,浪费钱。”

“我倒无所谓,钱不花,留着干吗?!”

“我是想我不能一辈子总给人家端盘子,所以我要存钱,等钱存够了,我就去干别的。”

“你想去干吗?”。

“我还没想好。”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你想干什么?”

梁雪伸手抽出一本杂志翻着给她看,笑道:

“我要当一个明星,影视歌三栖明星!住在大房子里,用迪奥化妆品,挂蒂梵尼钻石,穿迪奥的衣服,拎lv皮包,喷着missdior香水,出门开宝马坐宝马,回家有一大堆佣人伺候我!”

“哇,你的梦想可真高!”

“反正都是想,干吗不把目标定得高一点?”

槟榔心里一动,过了一会儿,笑道:

“知道我的最高理想是什么吗?”。

“什么?”

“出国留学,到美国去,在斯坦福大学拿到心理学博士学位。”

“斯坦福大学?”

“嗯,全球知名的高等学府。那是我在图书馆看一本介绍大学的书时看到的,那里的心理学系相当出名。”

“真没看出来你居然喜欢念书。念书有什么用?大学毕业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去当服务生。”

“从斯坦福毕业肯定就能找到工作了。”

“你会英文吗?”。

“不会。去了就会了。”

“这个听起来也很难。”沉默几秒,梁雪说。

“是啊。”槟榔附和道。

“不过只要努力,一定会实现的!”她笑道,那笑容非常天真。

槟榔望着她单纯的笑容也笑了,顿了顿,接着说:

“不过那是我以后要实现的梦想,我现在就想多攒点钱,将来去学点什么有用的,那样就能安定一点,说不定会比现在赚的更多。然后我再攒钱,开一家小店。等我发财了,我就可以出国留学了。”

“我从前倒是去做过群众演员。”梁雪将手放在头顶,换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床上,“我辞职做了一个月的群众演员,跑到影视城门口去。可不是每天都能接到活儿,而且即使接到工钱也特别少。我挺一个月就挺不住了,如果我不上班,用那个做全职我就得饿死。别人可能有父母能帮忙补贴一下,但我不行,我连床位都租不起。还有我在夜总会时,一个没听过的制作人曾经在我帮忙串场唱歌时发现了我,带我去参加他们公司举行的一个培养新人的比赛。结果我只唱两句就被他们赶下去了,因为那场比赛只是走个形式,被选上的人已经内定为负责人的女儿了。”

“这么黑暗?!”

“是啊,所以我打算找机会去参加选秀。”

“选秀?”

“嗯。你看现在选秀成名的人多多,像这个凌水伊,”她指指杂志的封面人物,“她就是选秀出道的,你看她现在多红。据说她从小学跳舞,会二十多种乐器,不过是个生活白痴。可有人说她是内定的,因为她爸爸是银行家,她姑姑是制作人。”

“我也听说选秀里都是有黑幕的。”槟榔接过杂志道。

“这我不相信,公司举办的不是公开的可以造假,但在电视上比赛,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可能有黑幕?我非要去试试不可。我在夜总会上班时,有个歌手后来就被签下了,她唱得还不如我呢!”

“你会唱歌?”

“当然啦,不然你以为我是在做白日梦想当歌星啊?!你看!”她把烟在烟灰缸里捻灭,爬起来,从一个便携式dvd边拿出一张玛丽亚.凯莉的cd,笑道,“我会唱她的歌。”

“玛丽亚.凯莉?!”槟榔吃惊地问。

“是啊,《withoutyou》!”梁雪扬眉,道,“我唱给你听!”说罢站起来,清清嗓子,微启朱唇,美妙的嗓音自喉底吐出。

那声音磁性、婉转、带着一种扣人心弦的感觉。槟榔都听呆了,她唱得真的很好听。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槟榔赶紧鼓掌,刚要说话,可一阵“嘭嘭嘭”的敲门声打断她,她讶异地望向房门。不想梁雪忽然紧张地抓住她,用手示意她不要说话,接着又将自己的手机变为静音。不久,敲门声停止,手机的背景光亮起,有人来电。两人都屏住呼吸静默着,直到十分钟后,一切平息下来,梁雪才舒了口气。

“谁啊?”槟榔小声问。

“房东。”她亦用小声回答。

“怎么了?”

“我欠他三个月的房租。”

“为什么?”槟榔诧异地问,“房租很贵吗?”。

“一月七百。”

“七百你都拿不起?你基本工资一千八呢!”

“问题是我的工资都被我拿去买衣服了。”

“你都拿去买衣服,一分钱不剩了?”

“嗯。”

“那你就不怕被赶出去?”

“当然怕了,所以我才没给他开门。下月一起还他,反正还有一个月呢,一起给也是一样的。”梁雪又倒在床上。

槟榔没说什么,只是她真觉得梁雪这种金钱观念早晚要吃亏。

后来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冬天一点点临近,十二月,北方的冬季滴水成冰。

一天早上,天上飘起棉絮一般的雪花。

槟榔穿着三年前的棉服来上班时,刚好在门口碰到梁雪,她高兴地对她招手,而她却诧异地看着她身上穿的橙色大衣:

“这衣服好漂亮!”

“漂亮吧?我新买的!”梁雪美滋滋地转一圈。这时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又放回去,没接电话。

“很贵吧?”槟榔问。

“当然了,打完折一千四!”

“这么贵?”槟榔惊呼,“你又把昨天的工资拿去买衣服了?”

“哎呀!”梁雪的神色稍稍收敛,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笑道,“这是必要的投资。反正衣服很漂亮,对吧?”

“你的房租交了吗?”。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梁雪笑嘻嘻的,挽着她走进去。

槟榔无奈地摇头,两人进去换制服,然后开始清晨的打扫,和其他人一起拿着拖把在地上不停地拖。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吵闹声,一名怀孕能有六七个月的女子从外面冲进来,像颗炮弹似的冲到正在擦楼梯的一个女服务员身边,一把抓住女孩的头发厮打起来,一面厮打一面破口大骂其“不要脸”、“贱人”、“敢抢我老公”之类的。

全餐厅的人都呆住了,被打的女孩一边反抗一边哭,就在这时,吴宽从楼上跑下来,一把将那名怀孕的女人拉到一边。可那女的不但不松手,还抓着他一面哭一面骂。从他们的争吵里大家听出来,原来打人的是吴宽的女友,已经怀孕了,可吴宽又和店里的一名小服务生发展了关系,女友从qq里发现这件事,于是跑来上演了这场闹剧。

最后的结局是吴宽被经理开除,因为破坏餐厅秩序。吴宽跟女友灰溜溜地走掉后,梁雪对槟榔小声说:

“你看,我说他很变态吧!”

“真的是!”槟榔“哧”地笑了。

又过了两天,槟榔轮休。早晨,她早早给母亲做好早餐和饭盒,母亲吃完后拿着饭盒走了,她则在家擦桌抹凳,然后抱起一堆积攒下来的衣服到水池边去洗。家里暖气不是很热,水又凉,即使戴了胶皮手套,没多久她的手还是被冻得通红。可她舍不得往里面加热水,煤气水费刚刚涨价,很贵的。

就在晾衣服时,手机忽然响了,她月兑掉手套去看,是梁雪。她刚一接,梁雪就用哭腔说:

“槟榔!我完啦!”

“你怎么了?”槟榔吓一跳。

“房东让开锁的把我的门打开,还把我赶出来,扣了我的东西,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梁雪哭着说。

槟榔心里直叹气,她早知道会这样,埋怨梁雪也无济于事,只好问:“你在哪儿啊?”

“我在家门口。”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槟榔说完挂断电话,套上衣服跑出去,坐车往梁雪家赶。

来到梁雪家楼下,只见梁雪站在门口,寒风刺骨的天只穿着一件毛衣和一条棉裤,正在大北风里瑟瑟发抖。她走过去,她见她来了,扑上来“哇”地一声哭了:

“他们把我的东西全扣了,还说再缠着就报警!他们太过分了,连件衣服都不让穿,就把我赶出来了!什么都不让我拿!”

“谁过分啊?明明是你欠人家钱,还不打算还,把钱都拿去买衣服,这下子得到教训了吧?”

“我现在怎么办?”梁雪抽噎着说,“我没地方去了,他们连钱包和公交卡都不让我拿!我什么都没了!”

槟榔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心里直叹气,皱着眉头,又不能不管她,过了一阵,只好问:

“你欠人家多少钱?”

“两千一。”

“不是我说你,你一个月两千多,结果欠人两千一!”

“我以为我下次能存住钱嘛!”梁雪咧着嘴说。

“现在得到教训了吗?”。

“得到了!”梁雪重重地点头,哭道,“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嘛?!”

槟榔瞅她一眼,问:“你手头有多少积蓄?”

“三百。”梁雪怯怯地看她一眼,小声答。

“三百?你出来这么多年,最后就混到只剩下三百块?”

“我知道我败家!”梁雪一把拉住槟榔,像抓住救命草一样,“槟榔,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真的没办法!我被他们赶出来了,就剩三百块,既没地方住,他们也不给我东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啦!”

槟榔叹口气,她和母亲都发薪了,手头去掉房租和生活费,还剩一千九,本来下午打算给舅舅汇去还钱,现在看来只能缓一缓,幸好上个月已经还了一半。她问:

“你房东在上面吗?”。

“在。”

“我告诉你,我手里的钱本来是要还债的,现在我先帮你垫上。我拿一千五给你,你从你那里留一百,把剩下的二百加上。我上去和他们说说,让你先把东西拿走一半,等下个月再把剩的四百还上。至于你,我看就你手头的钱你也租不起房子,现在房子一次三个月的地方越来越少,都是交一年的,有的地方还要押金,况且就算一次交三个月你也交不起。你搬到我们家去住,不过条件是你必须帮忙分担房租。而且你除了还你房东的四百块钱,还要把我的钱也还上。再有你得交生活费。房租一个月九百,我和我妈也算上,我们三个人,一人三百就够了。有四百的生活费,如果你打算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只是合租,生活费你也可以不用交。”

“哇!你的脑子好快,这么快就算出来啦!”梁雪惊叹。

“这么穷不会算能行吗?像你那么早就出来,这么多年一分也没攒下,你就没想过你将来怎么办?你要同意,我现在去给你取钱。”

“好好好,我同意!”梁雪已经冻得直发抖了。

槟榔无奈地叹一声,去银行给她取钱,然后来到房东家敲门。房东打开门,是对中年夫妇,槟榔忙赔笑道:

“不好意思,我是梁雪的妹妹。我知道她欠你们钱,我是来帮她还的。希望你们能看在我们年纪小,赚得又不多的份上,我知道你们也不是想扣她的东西,就是想让她把钱还上。我们这里能凑一千七,剩下四百块钱下个月发了工资我们一定还,肯定还。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但看在你们也有孩子的份上,算帮我们一把。你们就扣一点东西吧,让她把常用的都拿走。我可以把我们的工作地址和电话都给你们,我保证下个月那四百一定还。”

“我们也不想扣她东西。”女人说,“可这丫头,一点不诚实!我们看她这么小,可怜她,缓一缓也行。可你看,这屋子里买的全是衣服,你就是买衣服,你也得把房租付了呀!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是!她就是喜欢买这些东西,不过欠钱的确不对。所以这一千七您先收好,再帮我们缓一缓,让她把常用的拿走。剩下的东西,等下个月我们把那四百送来时再取。”

“行,你们收拾吧!”女人钱捏在手里,态度也爽快起来,“不过这丫头,真得改改乱花钱的毛病!”

“是。”槟榔赔笑说。

给了钱,又得到槟榔的电话和餐厅地址,房东也算可怜她们年纪小,就让她们自己收拾东西。梁雪的东西全是鞋、衣服、化妆品、洗漱用具和被褥之类的,连锅碗瓢盆都没有,梁雪说她向来都是出去吃早餐。家具也没一件是她的。可那些衣服打包起来足足装两个行李箱还没装下,槟榔只好回家去把自己的行李箱拿来给她装。最后所有东西装了三个箱子,还剩下鞋盒被褥。槟榔让她把冬天的被子卷起来,将装冬鞋的鞋盒用绳捆扎好,留下夏凉被、一大堆衣服鞋盒、cd和杂志。下次来取这些也一定是个浩大的工程。

到最后还是房东帮她们把东西拿下楼,槟榔拦辆出租车,司机帮她们把东西抬上车,来到槟榔家。

楼层在七楼,行李分两次才抬上去。梁雪放下箱子,从外到里打量这间房子,根本忘了刚刚的恐慌,笑道:

“你家真不错!从前我不是住十人一间的宿舍就是住筒子楼,我从没住过这种房子!”

“你买这么多鞋和衣服,到底干吗用?你又没男朋友,成天穿制服,买那么多衣服穿起来要给谁看?就算你是为了将来选秀,那现买也来得及,干吗平时买那么多东西?”

“我就是控制不住,看到好看的东西就想买。我也想存点钱,本来我还想去买台电脑,可到现在钱也没存起来。”梁雪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努着嘴。

“你真打算要去参加选秀?”

“当然了。”

“那你就该从现在开始存钱,不然到时候你拿什么维持生活?你总不能一边选秀一边打工吧?看你也不是没理想的人,怎么连钱都存不住?你难道没想过等你有一天做不了服务生时,你该怎么办吗?你就不想存笔钱改行,难道你要一直除了端盘子就是洗盘子吗?”。槟榔背靠着桌沿,问。

“嗯。”她想了想说,“我呢,钱放在手里就管不住,所以才没一点积蓄。不然等我把债还清了,我把钱交给你,你帮我收着算了。”

“你应该养成自己存钱的习惯。等以后你每个月除了交房租和生活费之外,把剩下的钱拿出来存个八九百在一张银行卡里,剩下的钱再当零花钱。你就是要买新衣服,也不能一天买一次,你可以把钱攒在一起买。那样你一月存一千,一年一万二。你现在十七岁,等你到了二十七岁,如果这段时间能发横财当然好,不能发财,二十七岁时你也能有笔积蓄。”

“这倒是!”梁雪点头思考,“听起来不错!咦?”她的目光落在槟榔放在门厅的大书柜上,“你有好多书啊!”

“嗯。”槟榔扫一眼自己的书柜。

“我的书只有时尚杂志!”梁雪咧开嘴笑道。

“看那些东西除了能膨胀你内心的购物欲,根本不会有好处。认识名牌当然好,也增长见识。不过服务生就算不吃不喝十个月也未必买得起范思哲,就算买了也没地方去穿。何必要去迷恋那种东西过干瘾,等到你将来真成了大明星,那些东西自然就会来找你了。你那些杂志很贵吧?”

“我买的都是处理的,十块钱三本。”

“十块钱三本,送去废品回收也就几毛钱。”

“我可从没想过这些。我以前都住在员工宿舍里,工资发下来我就全花了,我身边的人都这样。”

“你都出来五年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出来的。难道没人告诉你应该存一部分钱,以备不时之需吗?”。

“没有啊,他们都跟我一样。”

“他们想一辈子做服务生,你也想一辈子做服务生?”

“当然不想,我是要当明星的!”

“那就行了。你先穷几个月吧,等你把钱还完就开始存钱。我是为你好才说的,赚的越少越该守住钱。像你这样大手大脚花钱,如果不改的话,穷困潦倒的日子还在后头。你就不怕有一天你露宿街头,找不到工作,又没有一点积蓄吗?”。

“我没想过。”

“那你就从现在开始想想。走吧,先去给你买张床,你今晚不能睡地下。”槟榔穿上羽绒服。

“去哪儿买?家具城我去过,那儿的床好贵,我就剩一百块了。”

“我们当然不是去家具城。二手家具市场卖的东西很便宜,而且是八成新,价格很低。”

“是吗?我没听过。不过你妈能同意我住这儿吗?”。

“有什么好不同意的?你又不是不交钱。况且我们都要上一整天班,晚上很晚才回来睡觉,多一个人也不会发现有多挤。”

“嘻嘻!”梁雪兴奋地笑说,“我还是第一次住在这种地方,你们家好干净哦!”她套上棉衣,和槟榔出去了。

槟榔带梁雪来到二手家具市场,这里她以前来过,因为她的书柜就是上小学时央求父亲好久,父亲才将她带到这里来挑的。一座很冷很旧的大市场,紧连着装饰材料市场,所以很乱。外面有不少小货车和民工,在寒风凛冽里瑟缩着等活儿。

两人到里面的大楼去,那里全是卖旧货的。经过一番仔细挑选,槟榔看中一个六成新带床箱的木床,很轻的那种,虽然做工粗糙,但睡一个女孩肯定没问题。关键是价位能让她们接受。

老板要价两百,槟榔讲到一百六。梁雪掏出她仅剩的一百块钱来付,槟榔说她来垫,让她以后还就是了。

随后雇辆小货车让工人把床拉到家去,并帮忙抬上楼,放在门厅里。这下可有得忙,槟榔把自家双人床里的东西全掏出来,和梁雪一起把床由竖放变为横放,接着把单人床抬到双人床旁边,使单人床刚好临窗。电视柜重新放到床脚对面,书桌则立在窗边。两人将新床擦净,梁雪把不用的东西全塞进床箱,槟榔的书桌成了她的梳妆台,然后她把被褥全铺在新床上。

收拾好一切后,天已经黑了。她摆好自己的枕头,模模新床特高兴,出来对正在阳台上做菜的槟榔说:

“我从没睡过木头床,以前总睡铁床,而且是上下铺那种,好多人睡一间屋子,又脏又乱。在前面那个公寓住的时候也是那种铁床,四个人住,又挤又闹,特讨厌。所以等她们走了,我才想把房子租下来。我不想再住宿舍。本以为自己住能消停点,可没想到消停几个月就开始欠租了。”她笑着,从衣兜里掏出烟盒,叼一根在嘴里。

“在我们家别抽烟,如果被我妈知道,她会以为你是不良少女。再说你以后不要总买烟,你不是没瘾吗,一盒烟就十块钱,这样下去你怎么存钱?”

“是哦。”梁雪想了想,把烟塞回烟盒,笑说,“我这人就是存不住钱,每次想得挺好,可一花钱就花冒。我本来想存钱买台电脑,可都想一年了,到现在也没买成。”

“你想买电脑?”

“是啊,有电脑上网,干什么都方便点。”

“那我们两个合买算了,等钱攒够一人出一半。”

“好啊!对了,你怎么没电脑?城里的孩子都有电脑,你连个台式的都没有?”

“电脑?你没看我连个洗衣机都没有吗?”。

“你爸把钱都拿去养小老婆了?”

“还有小老婆的儿子。”

梁雪“哧”地笑了,说:“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是有良心的!就拿我爸来说,你说他连他姘头都打,那还不是老婆呢,照样三天两天打一次,弄得他姘头挨了打还不了手,第二天就来打我。我只要看到前一天他们两个打起来,就知道第二天免不了要被一顿揍,那就像风湿病能预告下雨一样准。你爸打过你吗?”。

“算是打过吧,不过倒没把我吊起来打。他不怎么理我。他喜欢男孩不喜欢女孩,我和他走得不近。”

“那你还算幸运的,我爸只要喝醉酒,一看见我肯定打我一顿,好像和我上辈子有仇似的。”梁雪轻松地讲着。

“算了,别说这种事了。我不想再想以前怎么样怎么样,我只想从现在开始靠我自己,我想看看我到底能变成什么样。”槟榔给菜下料,说。

“我有时候在想,其实我不应该这样活着,像现在这样。”梁雪仿佛自己坠入到另一个境界似的笑道,“我总觉得我应该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活法。”

“你不妨真去试试做明星,为那条路努力。”槟榔对她笑道,“你长得漂亮,而且唱歌好听,完全符合明星气质。”

“你真这么想?”梁雪扬眉笑问。

“如果你真的想去为这条路努力的话,我想成名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前提是你得把乱花钱的毛病改掉,真正去充实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明星去培养。”

“说得对!从现在起我是得改改乱花钱的毛病!”梁雪点头。

槟榔把炒白菜盛出来,梁雪回过神,笑问:

“你要炒鸡蛋吗?我帮你炒!”说罢夺过炒勺。

槟榔好奇地问:“你会炒菜吗?”。

“当然会,我从九岁开始就站凳子炒菜了。”梁雪回答,熟练地烹调,问,“你妈几点回来?”

“她得十点多才能回来。”

“她在哪儿上班?”

“在超市。”

“那我们得留菜给她吧?”

“嗯。”槟榔让她炒菜,将炒好的端上桌。

晚上苏母回来时吃惊地看到家里多了一个人,梁雪很勤快地将剩菜热一遍。槟榔对母亲说梁雪租住的房子出了问题,以后要住在她们家,并会帮忙付房租,也会付生活费。苏母对梁雪道:

“如果你觉得能习惯,不嫌这里小的话,住这儿也行。”

“不小不小!”雪庭赶紧说,“这里比我从前住的地方大多了!”

“那就好。你住这儿吧,那样你和槟榔天天一起上下班,有个伴也安全。”苏母笑道。

梁雪就笑了,她知道自己被允许留下来了。

从此槟榔家又多一口人,梁雪正式住进她家,每天跟她一起早出晚归,一起轮休,简直是形影不离。苏母对梁雪也很好,第一是听说梁雪的身世,觉得孩子很可怜;第二,像女儿这种年纪有个好朋友是再好不过的。因此槟榔和母亲都很照顾梁雪。

发薪后,槟榔彻底还清欠舅舅的钱。梁雪则把欠的房租缴清,领回了自己的东西。槟榔陪她把那些杂志送到废品收购站贱价处理,梁雪又还了槟榔一千七的债务。她说她不和槟榔分开吃,所以每月会交生活费。于是全家三人开大会,槟榔主持,最后商定今后每月一人交三百的房租,另外每月再交四百元的生活费就可以了。生活费自然由槟榔来管,她说会将生活费的支出写成明细,万一哪天梁雪想走时,剩余的生活费会平均分成三份,让梁雪拿走三分之一。三人住一起总比一个人住便宜,并且槟榔说得特别详细,梁雪对此很满意。她真的提出要槟榔帮她管钱,槟榔开始教她存钱,先陪她去银行开张卡,她可以把不用的钱转移到新卡里,卡由槟榔收着,不过密码只有梁雪知道。她说这样梁雪就既不会乱花钱,也不用担心钱没了。

不过办卡时槟榔发现梁雪用的身份证是假的,因为上面的年龄写的是十九岁。梁雪说那是她办的假身份证,是以前老板给办的,就为今后出行方便。看来她也不是败家没有心的女孩。

槟榔也明白,梁雪十二岁就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有真身份证。

通过观察,她发现梁雪是个极奇特的女孩。她是个乡下姑娘,在外面闯荡五年,属于那种对别人特别提防的类型,但却单单对槟榔友好且信任。她很聪明,按常理说她年少辍学,文化水平应该相当低才对,可她却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对中英文相当有天分。槟榔在她的行李里发现两样极有趣的东西,两本烂烂的词典,是很旧很老的《新华字典》和《英汉小词典》,已经被粘过很多次。她说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一本是拾荒时捡的,一本是偷她哥哥的。她说她特喜欢翻字典。另外她还有本字帖,说是在书摊上买的,很便宜。临摹的薄纸全是空白的,因为她都是在废纸上练字。

她其实是个世故、聪敏、有理想又有灵性的女孩,除了喜欢买东西外,没别的缺点。而她喜欢买东西大概是因为长期的孤独生活给她造成的一种发泄内心郁闷的方式,因为搬到槟榔家后,她似乎很轻松地就改掉了这个毛病,可真正的购物狂是很难改的。

另外她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酷爱写日记,她有很多日记本。她说那是她上小学时就有的习惯,直到辍学后她依然会写日记。那些日记槟榔没看过,不过她每天都写,即使没什么好写的也会写上两笔。她说她将来也许会出本自传。她喜欢用日记记录过去,但槟榔最讨厌的就是用文字记录过去。槟榔不记录过去,她只会向前看。

不管怎样,自从梁雪来到槟榔家后,两人成天就像磁铁和磁石一样不分离。槟榔酷爱书,而且看的书很杂,各方面都有涉猎,不过最爱的是哲学、历史和心理学。她那一人高的书架上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那里也成为梁雪渐渐接近的地方。以前因为身边没这种人,所以她自己也没注意。现在身边有个书虫,时不时会拿本书在她眼前晃,没过多久,潜移默化地,她也向书柜靠近了。

而她喜欢的,居然也是哲学、历史和心理学。不过她比槟榔多喜欢一样,那就是枯燥乏味、槟榔上学时用的英文工具书。

从一月份起,槟榔开始定存一笔积蓄。她每月存一千一,母亲存两百,一个月就有一千三的存款。她还从中拿出一笔钱买了一辆电动车,以方便母亲上下班。

春节也在这个月里,每到最寒冷的时候,也总是家里最热闹、外面最冷清的时候。从前苏伟在家时很少回家过年,而今年梁雪和槟榔在一起,苏家难得有三个人这么热闹,大家都很高兴。

春节前夕,槟榔和梁雪上午到拥挤的浴池去洗澡,下午跑到超市去买年货。梁雪开心地帮她推购物车,说:

“我从没在过年前买过年货。”

“那你平常都怎么过年?”

“我从来不过年,春节的时候十二点才下班,回宿舍就睡觉了。”

“我还从没那么过过年,看来今年也要这么过了。不过过年要守夜,上班就当守夜了。要吃灶糖吗?”。

“好啊。”

“再买几块散糖,过年总要有过年的气氛。”

“好。”梁雪帮她挑糖块,问,“除夕夜我们吃什么?”

“我妈说让我少买点牛肉,到时候给我们做水煮牛肉。”

“真的?”梁雪欢呼一声,“太好了!”

“做五菜一汤吧,吉利,还能讨个好彩头。炒几样菜,然后有牛肉了,还要有鱼。我让我妈自己去买鱼,她很会做鱼。你吃鱼吗?”。

“当然吃,我什么都吃。”

“再买点鸡肉,我给你做辣子鸡丁。”

“你好像很会做菜啊。”

“那当然了。我喜欢吃,又没钱上饭店,只好研究菜谱了。”

“真厉害!我做过几年家务,可做菜还是不太好吃。”

“美食是种艺术,我特别喜欢看菜谱。”槟榔把称重完的糖果放进推车里,“买点瓜子回家嗑怎么样?。”

“出去买散的吧,能便宜点。”

“嗬!你也学会省钱啦!”她打趣道。

“跟你在一起,不出三天就会和你一样。哎,你看,卖手纸的,家里没手纸了,买点吧?”

“好。”槟榔答应,随她来到卖手纸的货架前挑选。

“天啊!怎么现在连手纸都这么贵?上个月我看还没这么贵呢,怎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涨了快一倍了?!”梁雪惊呼。

“现在什么都讲究‘提速‘,物价也跟风呗。”

“这也太离谱了,手纸的价格都快赶上猪肉了!难道一场大火把全国的树都烧光了,所以纸价才一路飞涨?”

“有这个可能。”槟榔笑说,拎一提纸放进推车,“早知道,上星期打折的时候就该买。今天先买一提吧,等以后哪家超市打折时,咱俩再去抢购。”

“又抢购!上上礼拜咱俩为了抢购面和鸡蛋连倒两趟车,那些面拎得我的胳膊到现在还疼呢!”

“可那些东西的确让我们省了不少钱。”

“哼!我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从此以后再也不要为了那几个钱去抢购,再也不要挤公共汽车了!”

“不是为了那几个钱,是为了至少便宜一半的价钱。就算你真的赚很多很多钱,也要精打细算。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在经济社会里只有两种人没有金钱概念:一种是花着别人钱的人,比如千金阔少、小三小四之类的;另一种就是白痴。既然你没花着别人的钱,那当白痴就没什么好的。”

“那我以后就去花别人的钱。”

“可是花别人的钱你可以没有金钱概念,但并不代表给你钱花的那个人也没有金钱概念。如果一个人任劳任怨地赚钱只为了给你无节制地花的话,那这人不是你爸妈就是个缺心眼儿。这样的缺心眼儿,全世界也不多见吧?”

“嗯。”梁雪想了想,点头,说,“这倒也是。哎,我说槟榔,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想到什么?”

“这些想法啊。我觉得你对钱的想法很奇怪,和别人不一样。从前跟我一起打工的姐姐经常跟我说,她说,女人只要能钓上一个有钱的男人,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有钱的男人?”槟榔一声嗤笑,“即使你钓上一个有钱男人,可你是不是也会跟着有钱,那要取决于他会不会把钱给你。先不说有多少钱,我记得我十岁以后,我爸跟人合开了一家酒楼,按理说赚的也不会少,可是我和我妈能拿到的钱最多的时候也就四五百,而且还不是按月给的,这种日子我一过就是六年。每次我去超市买东西,总要在结账前先自己算一遍,因为怕结账时钱不够。就因为这个习惯,结果全校速算大赛上我拿了第一,好笑吧?”

“天啊!难道你爸把钱都给了小三,让你和阿姨饿肚子吗?既然这样,那阿姨为什么不离婚?”

“不知道。不过我从我妈身上总结出了一条,不管身处在什么样的境遇下,都不要被动地活着。一旦你被别人主宰了之后,你就离生不如死不远了。”槟榔笑着说完,开始用手摆弄着购物车里的货品,静默了一阵之后,笑道,“两百九十三,还好没超额。走吧,结账。”说罢,推着车朝收银台走去。

梁雪一声惊叹,赶紧跟着。

两人提着大包小裹回家,等车时梁雪买份报纸,回家后槟榔坐在桌前记账,她则躺在床上看报纸,翻着娱乐版,咬口苹果,说:

“哈!又闹出绯闻了!”

“谁啊?”槟榔头也不抬地问。

“童珊珊,演《青春年华》的那个女的。”

“和谁?”

“‘金凯拉’二公子,那个败家子。”

“败家子是谁?”

“就是孟辙啊!原来和米拉谈恋爱。米拉你总认识吧,唱歌的!”

“没听过。”槟榔摇头。

“你应该多看看娱乐版。”

“看他们就能拯救我的生活吗?”。槟榔叹息出一句特文艺的词。

梁雪“哧”地笑了,说:

“这个孟辙专门和娱乐圈的女人谈恋爱,依我看他就是个骗子,还是个骚包,成天穿着名牌到处晃,今天开奥迪r8,明天开宾利,后天开英菲尼迪。据说他有一打跑车。什么都不会干,只会开跑车追女人,就是个败家子。而且跟他搞绯闻的女人一个比一个难看,真不知道他的眼睛长哪儿去了,什么审美观?!”

“我看看,长什么样子?”槟榔感兴趣地凑过来,梁雪把报纸递给她,她看一眼,“这根本看不清嘛,没拍好。”

“反正是个骚包!我最看不起这种人,仗着老爸有钱,就胡作非为,自以为了不起!是他爸有钱又不是他有钱,有什么好骄傲的!”

“含金汤匙出生的人,家世都会成为他们骄傲炫耀的资本。”

“唉!”梁雪叹口气,一头倒在床上,“为什么我就不是李嘉诚的女儿呢?凭什么他们是贵族,我们就得成天为了那点工资拼死拼活,连春节都不放假?!”

“我还希望我是比尔.盖茨的女儿呢,那也要能当上才行!”

“我最梦想着的,就是有一天穿上迪奥高级订制服,戴蒂梵尼的首饰去走红地毯。”梁雪缩成一团,望着窗外的黑夜说。

“我还梦想着呢,不过到时候我要穿华伦天奴,喷香奈儿五号,出入西餐厅,出席高级酒会。”槟榔重新坐回桌前记账。

梁雪叹口气,过了一阵,问:“饿了。晚上吃什么?”

“卷心菜。”

梁雪又叹口气:“我去做饭了。”说罢爬起来,没精打采地去了。

槟榔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拿起手边那一本没被卖掉的梁雪珍藏的时尚杂志,翻开,望着上面那条精致的华伦天奴长裙。她也很喜欢!她托腮望着画上的衣服,轻轻地叹气。

大年三十,食客最多的时候。这本该是合家团聚的日子,然而店里的服务生却要为络绎不绝的客人往来穿梭着,一时间高峰期甚至有些忙乱,有几次差点发生“撞车”事故。

下班后,槟榔和梁雪疲惫不堪地回家,下公交车后要走一站才能到家。梁雪捶着自己的肩头,哀怨地道:

“我都快累死了!居然还一点加班费都没拿到!”

“唉!”槟榔只能叹气,她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映入眼帘,一名破衣烂衫的老妇人正坐在一家已关闭的商店前,北风瑟瑟,她就坐在冰冷的地上,冻得直发抖。她面前放着一只搪瓷缸子。

梁雪推推槟榔,小声说:“嘿!你看!”

槟榔也向那个方向看去,梁雪道:

“大年三十,那个老女乃女乃好可怜!”

“是啊,我们给她点钱吧。”她开始掏口袋,从里面拿出十块钱,梁雪也从兜里模出十块,两人走过去,把钱放进缸子里。老太太冲她们磕个头,当她抬头时,只见她的脸上又黑又脏,满是皱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可她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诡异的气息,“老女乃女乃,大年三十,你买点东西吃吧。别坐在这儿,这里太冷,找个暖和的地方吧!”槟榔笑说,梁雪也微笑,二人转身要走。

“小姑娘!”她们刚迈开步,老太太忽然叫住她们,她的声音苍老而嘶哑。槟榔和梁雪疑惑地回过头,只见那个老太太盯着她们,脸上却露出慈祥的笑,“你们这么好心,过来我帮你们算个命吧。”

“啊?”两人都愣了。

“不用了。”梁雪忙道,拉起槟榔要走。

“没关系,不要钱的。我只要看你们的面相就行了。”老太太望向梁雪的脸,笑问,“小姑娘,你的童年过得一定很坎坷吧?”

“你怎么知道?”梁雪微怔。

“把手伸出来。”老太太说。

梁雪狐疑地把手伸过去,这时,老太太用肮脏又苍老得像树皮似的手紧抓住她的手腕,在上面模模,道:

“你年少坎坷,但志向远大。要不了多久你就会一夜成名,而后也会遇到一些挫折,但你都能度过。你的后半生将大富大贵,名扬天下,婚姻圆满,家庭和睦。”

“真的吗?!”梁雪既意外又惊喜。

老太太笑而不答,望向槟榔。槟榔像着了魔一样,下意识地把手伸给她。她在她的手骨上模模,眉头皱了皱:

“你的命没她顺畅,不过你应该要比她辉煌。要不了几年你就会遇到你命里的贵人,如果你能抓住他,你的命运将会被改写。你命里的富贵要比她大,可惜感情路没她顺畅,你会遭遇很多情感挫折,不过最终你的婚姻还是会很幸福的。”

她的话让两人一愣一愣的,槟榔讪笑道:

“谢谢您!”

这时老太太从地上站起来,拎起缸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冷风吹在她的破衣烂衫上,非常地诡异。梁雪低声问:

“你说她算的准不准?”

“不知道。”

“她说我会一夜成名耶!”

“她还说我会遇到贵人,不过会遭遇情感挫折,可我根本没打算谈恋爱嘛!”

“是啊,她说我婚姻美满,我根本没打算结婚。你说她是不是因为我们给了她钱,所以说一些好听话,就当谢谢我们了?”

“可能吧。快走吧,好冷!”她眼看着老妇人转弯去了下一条街,拉着梁雪走了。

苏母今天下班早,算是一点公司福利。于是早早准备好一桌菜,等女儿回来吃。梁雪进门时炉子上还炖着汤,她吸吸鼻子,笑道:

“哇!好香啊!阿姨,你煮了什么?”

“我煮了鲫鱼汤,今天超市里鲫鱼便宜,我买了几条。槟榔,鸡肉切好了,你可以炒了。”

“哦。”槟榔放下包,到厨房去炒辣子鸡丁。

“我帮你!”梁雪丢下包跟进厨房,边看槟榔炒菜,边闻那锅汤,陶醉地笑道,“哇,真香!鲫鱼汤!”

“你喜欢喝鲫鱼汤?”

“我没喝过鲫鱼汤,不过这汤可真香!”

“我最讨厌这种汤。”

“为什么?”

“我不喜欢鱼,也不喜欢鱼腥味。”

“我喜欢!”梁雪摇头晃脑地笑。

她果然很喜欢,一顿饭一锅汤差不多全让她喝了。她嘻嘻笑:

“阿姨,你做菜真好吃!这汤也好好喝!”

“你要是喜欢喝,我以后经常给你做。”苏母眉开眼笑,“槟榔不爱喝鱼汤,所以我也不常做。”

“那槟榔喜欢吃什么?”

“她喜欢吃辣的,最不喜欢鱼。她可挑了,也不爱喝汤。槟榔,你尝一口鱼汤嘛!”

“我不要!”

“你要多喝汤,才能像梁雪一样水灵灵的。”

梁雪笑着,说:“槟榔长得也很漂亮,我觉得她应该去当演员,拍广告,一定很好看。槟榔,改天我们一起去当演员吧?”

“我可没那种天分。我不会跳舞,唱歌跑调,那行不适合我。”

“雪儿,你想当演员吗?”。苏母问。

“嗯,等我攒够钱,我就去参加选秀。刚刚那老女乃女乃还说我会一夜成名呢!”她笑着捅捅槟榔,槟榔一笑。

“老女乃女乃?”苏母疑惑万分。

“哦,刚刚有个老太太坐在街上,我们看她可怜,就给了她二十块钱,她就帮我们算一命。”槟榔解释。

“你们两个!现在那些乞讨的全是骗子,利用人家的同情心,要完钱就回去盖别墅。”

“大年三十,看她挺可怜的,所以就给了。”槟榔扒口饭。

“她还给我们算命,说我和槟榔以后会大富大贵,槟榔会比我还大富大贵。”

“你们给她钱,她当然会说好听的话。”苏母不以为然。

“可我觉得她算得挺准的,她说我童年坎坷。”梁雪对槟榔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苏母更不以为然,“你看起来就没多大,大年三十,这么点的小女孩回家那么晚,当然是因为童年坎坷,才会下班那么晚啦!”

“对哦!”梁雪想了想,哭丧着脸道,“这么说她说我会一夜成名是在骗我?”

“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你想当演员必须要努力才行。”苏母笑问,“还要不要喝汤?”

“要!”梁雪忙把碗递过去,苏母又给她盛汤。

十二点时,接神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地响起,苏家却还在桌前包饺子,梁雪一边包一边说:

“早知道我们也该买鞭炮来放。”

“我可不敢放。”槟榔站在她身边揉面,“你也不怕被鞭炮崩着,那东西多危险。”

“可至少可以买点烟花嘛!小的那种,或者飞碟、大公鸡之类的那些,一点就转圈!”

“那明天买好了,明晚下班回来买几个,放完再上楼。”

“好啊。”梁雪开心地道。

“雪儿,你是几月生的?”苏母看看两人,突然问。

“我吗?我是九月十七号。”

“是吗?那你比槟榔大半年。”

“槟榔是几号?”

“三月三号。”

“三月三号?那就是下下个月了。”梁雪看向槟榔。

槟榔点头,说:“你去烧锅水,准备煮吧。”

“好。”梁雪答应,到外屋去了。

苏母看着她窜来窜去的模样,“哧”地笑了。

时间如从指缝里溜走的流水一般,在不知不觉间逝去。又过了些时日,三月三,槟榔十七岁的生日。

那一天,槟榔过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甚至疲劳已经让她忘记今夕是何年。她伺候着一波又一波客人,到晚上下班时,全身的骨头都在哀嚎,回到家,洗过脸躺在床上。梁雪在外屋的衣柜里翻,然后拿进一只袋子来,坐到她身边,笑道:

“来!送你!生日快乐!”

“哇!”那是一条白色真丝连衣裙,槟榔立刻坐起来,望着她手里的裙子。

“漂亮吧?和你喜欢的那套华伦天奴的裙子差不多。当然不可能一样啦!不过也很漂亮对不对?你穿上试试!”

“等等,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这件?这件很便宜,六百四。”

“这么贵!”

“已经很便宜了,你穿上试试吧。”

“你又把积蓄都花光了?”

“没有!当然没有!你试试看嘛!”

槟榔拿着新裙子穿上,转过来给梁雪看,她拍手笑道:

“哇,真漂亮!等我以后发财啦,就送一套真的华伦天奴给你当生日礼物!”

槟榔穿上新衣服喜滋滋的,可惜屋里没穿衣镜,不过她还是很高兴:“你觉得怎么样?”她不自信地问。

“很漂亮!特别漂亮!”梁雪盘腿坐在床上,“所以我说你应该去当电影明星,多好看!”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槟榔笑说,“这大概也是我最贵的衣服了。”

“怎么,你以前都没收过礼物?”

“我七岁时收过一盒巧克力,后来就再也没收过礼物。过生日时能有块蛋糕就不错了。”

“做人要知足,我从小到大过生日时从没吃过蛋糕,更不可能有礼物拿。”

槟榔微笑,正在这时,苏母从外面回来,高声道:

“我买了蛋糕,来吃吧!”

两人穿上拖鞋跑出去,餐桌上已经摆着一只不大的女乃油蛋糕,好利来的蛋糕,这可真奢侈。

“哟,衣服真漂亮!”苏母看着女儿身上的裙子,笑道。

“梁雪送我的生日礼物。”

“是吗?”。苏母拍拍梁雪的肩,笑说,“来,你们两个吃蛋糕吧。省着点花钱,所以只能买小的,将就一下。先把蜡烛插上。”她把一根蜡烛插好,梁雪跑去拿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在生日歌与祝福声中,槟榔许下愿望,吹灭蜡烛。她衷心地希望自己能像那天那位算命的老女乃女乃说的那样遇到贵人,从此改变命运,过上不一样的人生。

那个老太太的确给了她一点希望。

槟榔在今晚过了一个不盛大但却很难忘的十七岁生日。

她十七岁了!而她却觉得,过去那一年就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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