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给巧儿的手上药后,巧儿又开始找埃米。
埃米这一路跑,把阿蕙的柜子、梳妆台、沙发甚至被子弄得都是水渍,巧儿就紧张兮兮抱着埃米,背对着阿蕙小声跟埃米念念碎:“四小姐平日里最喜欢埃米了……埃米今天要听话,别惹四小姐生气。”
把埃米当成孩子一样。
阿蕙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接过巧儿手里巾帕,道:“我来。你去吩咐一声,叫于婶进来把房间收拾干净……”
巧儿犹豫一瞬,尽管眼底满是不信任,还是把埃米给了阿蕙。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几眼,生怕阿蕙再次折磨埃米。见阿蕙轻轻替埃米擦拭,埃米嗷呜着躺在她怀里,这才放心下去喊女佣。
巧儿有时不得不承认:哪怕四小姐对埃米再不好,埃米还是最喜欢四小姐,喜欢往她身上蹭,弄得她一身毛。
有时还偷偷钻进四小姐的被窝。
四小姐心情好的时候,就抱着它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直接把它从阳台上丢出去。
可埃米一见到四小姐,就不要巧儿抱它,非要钻到四小姐怀里。
巧儿觉得她不仅仅是四小姐的丫鬟,也是埃米的丫鬟。
刚刚埃米替它擦水,它非要去四小姐那里。巧儿想着刚刚四小姐还发火呢,就按住了埃米。
结果埃米就用爪子抓破了巧儿的手。
巧儿心里叹气,去喊了女佣于婶。于婶没有留意到巧儿手上的伤痕,问巧儿四小姐那里是什么活儿。
巧儿照实说了。
于婶顿时不太高兴:“我说姑娘,你才是正经伺候四小姐的,我不过是替这院子里打扫打扫的。如今世道不同了,要是往前二十年,小姐房里哪是我们这些粗人进得去的?还不都是你收拾!如今姑娘托大,指派起我来,姑娘自己落得清闲!”
说的巧儿脸上红一阵紫一阵。
她又不好把手举给于婶看。
估计就算于婶看到了,也会说这点小伤口不碍事。
可四小姐却不会同意让巧儿带着伤口去碰水收拾房间。四小姐总是说,破了皮就不要碰水,否则伤口很难好。
巧儿了解四小姐的脾气,也没有和四小姐推月兑,就听了四小姐的话乖乖下楼找于婶。
哪里知道吃了于婶这一顿排揎。
巧儿羞愤难当,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姑娘落得清闲,有什么问题么?”二楼楼梯蜿蜒处,传来清脆又带着几分清冷的女声。
于婶和巧儿抬头,就看到穿着月白色绣血色玉簪花奈良稠旗袍的四小姐,乌黑青丝披在肩头,抱着雪白的埃米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楼下。
她的头发直直的,直达腰际,放下来的时候,似青稠披肩般落在肩头,十分妩媚。她从前爱时髦的洋装、靴子,却不会烫头发。
如今谁不烫头发?
偏偏四小姐不爱。
她站在那里,看着巧儿和于婶,于婶不由心底暗叫不好。她刚刚进府的时候,就听家里一些嘴碎的女佣说过:这个家里的主子都很和善,唯独四小姐脾气最坏。一句话不中意,她就要撵了下人。
于婶到四小姐身边不过半年,除了对埃米不满之外,于婶还没有见过四小姐发火。那时四小姐生病,不怎么说话,瞧着也和气。于婶渐渐把家里老女佣叮嘱的话放在脑后。她总想着,一个年轻小姐,能有多厉害?
想着,于婶舌忝了笑脸:“四小姐,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自己粗手粗脚,弄坏了您房里的东西。您房里都是精巧东西……”
阿蕙不说话,眼睛看着于婶。
她怀里的埃米一只蓝眼睛,一只黑的渗人的黑眼睛,也静静看着于婶。
于婶就觉得后背有了寒意。
“既然粗手粗脚,我明日和老太太说一声,让你回家去吧。”阿蕙慢慢走下楼梯,轻轻抚着埃米的头,纤柔手指在埃米雪色毛发间穿梭,“一家人甚至才十三岁的五小姐,房里的女佣都是能干的,偏偏派给我的就是愚笨的。我倒是要问问老太太,是个怎样的意思!”
虽然阿蕙兄妹还是喊姜氏做太太,可自从赵先生去世,家里的佣人就改了口:把姜氏称为老太太,阿蕙的大嫂、二嫂从女乃女乃升为了太太。
老太太,只是个尊敬的称呼罢了。姜氏可只有三十岁出头,很是年轻漂亮。
阿蕙虽然说了一家人,却单独提了五小姐。
五小姐是老太太姜氏生的,四小姐是先前老太太生的。这话不就是说,老太太是做后母的,刻薄四小姐么?
这还不得被打死啊?
于婶吓得背后都凉了,忙跪下磕头:“四小姐,我错了,您别跟老太太说!我该死,我想着偷懒,又跟巧儿姑娘扯平,才说了些混话!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回,我再也不敢了!”
巧儿也偷偷拉阿蕙的袖子。
于婶虽然有些脾气,做事却是能干。最主要的时候,她以前服侍的那家人也种花,她学了一手好手艺,把阿蕙的花圃伺候得花木繁茂。
阿蕙才舍不得辞了她。辞了她,再找个女佣容易,再找个花匠却不太方便了。
只是于婶并非从乡下来的。她很早就开始在大户人家做工,半年前她做工的那户人家出国了,她才在赵公馆重新谋个差事。她是个老油条了,能偷懒的时候就偷懒,阿蕙不过是要磨磨她的性子。
“你偷懒,又跟我身边的姑娘扯平,我是个没用的,也调治不了你。”阿蕙叹气,“还是交给老太太处理吧。巧儿,你去和老太太身边的荷香说一声,叫她来领了于婶去!”
若说刚刚于婶还存了一分敷衍之心,这回才是真的吓住了!
感情是来真的啊!
这四小姐,果然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她忙抱住巧儿的腿,哭了起来:“姑娘别去,姑娘别去!四小姐,我都知道错了,您再给个机会。倘若以后再犯,您再把我撵了出去!”
如今的世道,做工也不容易。
像赵公馆这样的好人家,给的工钱多,活又少,就更加难找了!于婶还有好几个孩子要养活,她哪里敢真的和小姐叫板?
若是小姐懦弱,能把小姐捏在手里,就能获得更多好处。于婶从前就是那么干的。她从前服侍的那户人家小姐,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的,又哄得小姐对她真心不已。小姐既喜欢她,又怕她,就什么都听她的。
小姐房里值钱的好东西,于婶就偷偷卖了,赚了不少呢。
于婶自从进了赵公馆,上下花了不少钱,才被派到四小姐房里。
她对四小姐的心思,跟从前服侍的小姐们无异,所以她才敢先挑衅巧儿,看看四小姐的反应。
结果,貌似过犹不及了!
“闹什么?”于婶正抱着巧儿的腿哭,就听到有人从门口进来,厉声喝道。
她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条纹咖啡色西服的公子哥,同色马甲上的怀表链子金光熠熠,长得挺拔英俊,正蹙眉看着她们。
于婶忙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