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日,紫竹的伤逐渐愈合。素月通过这一次也变乖了,每日呆在明月居学做女红,在丫鬟的指导下绣出来的东西至少不再是四不像。每天田迁会过来,然后远远的看着她一会儿便离去。
素来好动的素月,硬是做了一回大家闺秀,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变得安静了许多,而素月的这些转变,田迁自然也看在眼里,隐隐的有些担忧。
从小与素月一起长大的紫竹也变得很懂规矩,不敢再有半分逾距之举,其他下人做事也是小心了再小心,整个田府自此变得死气沉沉。
天空放晴,隐隐透着夏季的气息,素月抬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脖子。无意间看见院子角落里的那株海棠树,发现它与这满院的奇珍异草是那么的格格不入,翠绿的叶张盛着它的繁荣,高高的伸出墙头,像是要挣月兑无形中的束缚。素月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绣到一半的荷花,慢慢的向那株海棠树走去,抬头看了看树梢,无声的叹了口气。
“奴婢见过小姐。”
“何事?”
“少爷说……说……”
见丫鬟半晌还没把话说出来,素月狐疑的转过身,只见恭恭敬敬低着头前来传话的丫鬟身子颤颤巍巍,似是要站不住了一般。
“迁哥哥说了什么?”
平时音量挺大的素月,这回说话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这是大家闺秀所具备的,她正在往这方面努力。温柔的声音,却吓得丫鬟在她音落的瞬间跪了下来,似是不知道痛一般,不停的磕着头。
“小姐饶命啊……小姐饶命啊……”
这是什么情况?她自问自己一向善待下人,为何现在谁见她都像是见到豺狼虎豹一样,令人恐惧,却又不得不靠近她。
素月有些受伤的把丫鬟扶了起来,温声道:“好了,别磕了,有什么事,起来慢慢说。”
“少爷说……说他要娶颜玉姑娘为妾。”
丫鬟闭上眼睛狠心的把话说了出来,素月闻言呆愣在原地。虽然她爱玩,但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未婚妻未过门且还客居在府上,未来的夫君就要纳妾,这让她情何以堪。
或许是她还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倒也不觉得有多难过。突然间她想到,如果迁哥哥成了亲,是否可以还她自由,让她离开,去实现她的江湖梦。老一辈的情谊把他们绑在一起,如果迁哥哥成了亲,她再离开,这样就不能算是苏家毁诺。
按说她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并非对田府毫不留念,而是她突然明白了过来,田府不适合她,她也不适合这里。放纵了她十余年,她终于不能再为所欲为了。
丫鬟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苏素月,想看看这平时很活泼,像是天塌下来也不关己的小姐到底有什么样的反应。却也只是看到苏素月只一瞬间的呆滞又恢复如常,那颗提起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你应该知道少爷在哪里,前面带路吧。”
丫鬟恭敬的应了声是,便向明月居门外走去。素月亦步亦趋的跟上,心里暗暗的做了决定。
约过了一刻钟,丫鬟带着素月来到了田府的书房。此时田家大少正站在案几前作着一副山水画,每一次笔落,像是真正的赋予了大地生机,端得是栩栩如生。
“少爷,小姐来了。”
“嗯,你们下去吧。”田迁听得丫鬟的声音,连头也未抬便应道。
待丫鬟退了出去,素月才走到案几旁,似乎是不敢正视田迁的脸,所以她把目光投到那副山水画上。
田迁自是知道素月为何而来,隐隐的有些紧张,故作漫不经心的作着画。手中的狼毫在纸上如有生命一般,主人的漫不经心落在旁人眼里格外的潇洒。
两人都不说话,一个像是在用心的作画,另一个也像是在用心的欣赏一般。书房里静谧的诡异,田迁拿着狼毫的手心开始冒着细细的冷汗。素月也好不了多少,更何况一时的紧张让她不知道然后开口,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容自己更改的。
踌躇半晌,素月终是开了口:“你……喜欢她吗?”。
“这事爹也答应了,颜姑娘虽然是小户之家的女子,可做生意却是很有能耐。”田迁闻言手中的狼毫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画了起来,说出来的语气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这是在说她帮不上田家什么忙吗?也对,她连字都识得不多,连打理田府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困难,就不要说看那么多的账本,打理那么多的产业了。
“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喜欢她?”素月此话显出了她前所未有的固执,说出此话的同时也在自己的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迁哥哥,我真心希望你幸福,不得到你心里的想法,我放不下心。
“她很贤惠,相信你们一定可以相处的很好。”
田迁避重就轻的回答,素月知道再问下去必然无果,便作罢,于是又道:“什么时候娶她进门?”
“三天之后。”
素月闻言又是一惊,怎么如此的快,随即又苦笑了一下。可能她算是瞎操心了吧,若是不喜欢,为何如此急的娶进门。而他派人前去传话的时候,应该老早就开始准备了吧。
“好”
素月的声音如羽毛轻轻的落下,漂亮的眼眸直直的看向书房门外,原本就很静的书房把这轻声的一个好字映衬得格外清晰。
一个好字又似是太重,让田迁手中的狼毫重重的落在那副快要完工的山水画上,墨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晕了开来,一副上好的画就此毁了。
“如果没什么事,素月就先回明月居了。”
不待田迁应声,素月便已经先行离去,大踏步的行走,一时竟忘了自己该学那些大家闺秀一样要走出优雅的步伐。田迁看着那抹水绿色的背影远去,一时不由发起了呆。
杵在纸上的笔未移动半分,墨水在纸上晕得越来越多,另一只修长的手撑着案几上,似是承受着所有的力量。他本喜欢的是素月的姐姐苏锦,那个与他真正有婚约的女子,原来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这么多天以来看到一个全新的素月,真正的做到不玩不闹的素月,他反而觉得很不习惯。
而田老爷子进来时便看到这样的一幕,脸上闪过一丝不满。大步流星的走上前:“迁儿,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们田家欠苏家的情,好好待她便是。”
田迁突然如梦初醒,很意外自小很宠素月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不解的道:“爹,你对月儿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是什么?”
田老爷子闻言脸色一沉:“你管那么多作甚?”
“我从来不知道爹也会对田家的声誉是如此的在意,这一切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田府的人,而爹的责任最盛。”
“你……”
田迁似是没有看到田老爷子因愤怒而瞪着他的双目,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一切准备就绪,颜家的女儿在三天之后一定会嫁过来,我此举也是为了月儿好。很多事她都不懂,你娶了小妾,让她有了危机感,她的脾气自会收敛一下。何况你今年二十有五,倘若换成他人早已有两三个儿女绕膝,而你只娶她们两个而已,那丫头该知足了。放眼望去,你见哪家大户人家只娶一妻一妾的?好好准备吧,三日之后迎娶颜家女儿。”
田老爷子语毕便拂袖而去,看样子似是被气得不清。
田迁把手中的狼毫放进一旁的砚池里,随即把那副已毁的画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换来丫鬟打扫,自己便大踏步离去。
没有由来的,他觉得心烦,又觉得自己的爹说得很对。而自己娶了妾就觉得委屈了月儿的想法实在来得太过奇怪了,饶是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烦闷的来到醉香阁,苍云洛自那日便一直住在这里,事情早已办妥,若不是等着喝田家大少的喜酒,估计早就已经离去了。
“三天后便做新郎,怎么反而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呢?”
“苍兄,你有没有过一种只想此生宠一人的感觉?”
两坛酒下肚,田迁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苍云洛对田迁突然说出来的话很是不解,突然想起自己查了那么多天的罪魁祸首,竟然自那日起便如消失了般的了无音讯,冰冷的脸庞又冷了几分。
“我托你去查的那两名女子查得如何?”
田迁闻言一惊,本来还只是半醉的酒顿时就醒了好几分,有些心虚的道:“目前还没有查到,可能是来江州城玩耍的吧,然后乘乱混出了城去,在这江州一带,我还没见过如此大胆女子。”
苍云洛有些狐疑的看了田迁一眼,混乱?当时搜得那么的仔细,哪里来的混乱。面上却故作对他这样的话并没有多少在意,心里却下定决心自己去查,无缘无故却给他生平最大的侮辱的人,他又且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