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舒殢殩獍
等待苏寒汐的，不只是皇帝朱宏光，还有皇后莫秋玉。
朱宏光脸色微沉，薄唇紧闭成一条缝隙，眯起的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莫秋玉还是平常的模样，慈和随性中，带着久病的一丝憔悴。
苏寒汐向两人行礼请安后，并没有被赐座，三个人在无声中静默了好一会儿。
“看来臣妾在此是多余了，请皇上准臣妾回宫。”苏寒汐淡淡的道缡。
“既召你来，怎会准你回宫？”朱宏光站起身，缓缓步下龙座，站在苏寒汐面前，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此次省亲，可还快活？”
“故园亲人，相见便是快慰。”苏寒汐答道。
“亲人？锺”
“是臣妾的傅母黄氏，还有一个哥哥。”
“苏木良的养子苏子辰，长得一表人材。”
“原来皇上见过他。”
朱宏光阴沉地笑了几声，“朕是听说的。”突然声音一凛，多了一丝寒意，但仍然十分缓慢，“朕想知道，你与苏子辰，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声音平缓得异常，周围值侍的太监宫女却心中为之一颤，这压抑的宁静，往往预示着某件事情正在朝着极坏的方向发展。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后前后两次来到乾清宫，必然有大事发生，而德妃，无疑是这件大事的主角。
苏寒汐听了，眼波一顿，正色道，“臣妾与哥哥，自然是兄妹关系，皇上何来此问？”
“不，他们不是普通的兄妹！”
蓦地，一个圆润的女声传入殿内，随之宫门处走进一个身材丰腴，面目饱满的女子。
“博雅——”苏寒汐睁大眼睛，愕然地看着走来的女子，赵博雅。
赵博雅向朱宏光跪下去，道，“奴婢是服侍太后的侍女小雅。”
见朱宏光面露疑惑的神色，莫秋玉赶忙道，“皇上，入宫前，德妃曾是她的弟媳，住在一个宅子里，后来她们一同没入宫中。”
朱宏光收回目光，坐回到龙椅上。对于当初谁和苏寒汐一同进宫，他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绝世美女。
而此时，却不得不关注下面跪着的那个侍女，因为，她姓赵，与德妃曾是一家人，最重要的，她就是皇后带来证明德妃不贞的证人。
“说吧，你都知道什么？”他威严的声音在阔大的宫室中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博雅身上，包括苏寒汐。
她睁大着眸子，惊愕的目光越渐凄然，博雅，你我有何仇恨，何至于此？
“平身说来。”莫秋玉道。
“谢皇上，皇后。”
赵博雅站起身，余光滑过苏寒汐的脸，望向宝座上的至尊天子，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走进乾清宫，第一次与皇帝面对面，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是她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她不仅要苏寒汐为她所拥有的付出代价，更要让自己迎得皇帝的好感，以便在宫里谋得一席之位。
“德妃与她非亲哥哥，并不是单纯的兄妹关系，而是经常幽会偷情的一对情人。自嫁到我们家，奴婢就已经发现了。奴婢曾亲眼所见，她哥哥来家与她幽会偷情，她还将亲手缝制的帕子送给她哥哥，不仅如此，她还水性杨花，放荡成性，引诱过——”赵博雅想了想，咽下了郭全甫三个字，以免暴露自己情仇的真相，“引诱过很多男子，连屠夫也不放过。”
“赵博雅！我苏寒汐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什么颠倒黑白，诬蔑我？”气愤，令苏寒汐嘴唇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她不相信这样一番话，能够出自她的口中。毕竟，她们曾是一家人，就算并不亲近，也并无深仇大恨。
“小雅，”莫秋玉道，“德妃可是皇上的宠妃，也是本宫的姐妹，你若胡言乱语诽谤她，将被立即处死！”
“皇上皇后明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赵博雅道，“只因奴婢秉性刚直，看不得皇上皇后被这样的人蒙骗，所以才大胆揭露她，奴婢愿赌天发誓。”
“你——”苏寒汐气得站立不稳，但她坚持着没有倒下去，而是向赵博雅投去轻蔑的冷眼。
朱宏光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仿佛要将苏寒汐扶进怀中，可终于没有动，只是蹙紧了眉头看着她，若有所思。
当他接触到苏寒汐冰雪一样傲然的仙姿和那双纯净无畏的眼，忽然释然一笑，向莫秋玉道，“你们以为，朕会相信这些？就算是真的，朕也不在乎。”
随后走下座来，宽大的袍袖拥住苏寒汐的腰肢，似乎要传递给她温暖和支持。
“爱妃，随朕一同到御花园去，那里菊花开得正艳。”说着，便拥着苏寒汐往外走。
赵博雅急了，她完全不能理解朱宏光的反应，在得知德妃是这样一个放荡成性，劣迹斑斑的女人之后，会毫不在意，连一丝怒意和厌恶的情绪也没有？
莫秋玉在脸色微变后，很快恢复了随和的态度，她向赵博雅使了个眼色，赵博雅会意，几步赶到朱宏光面前，扑通跪倒，“皇上莫非不相信奴婢吗，奴婢真的是忠心为了皇上啊！”
苏寒汐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博雅，缓慢地摇了摇头，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痛心的叹息。
“大胆，你竟然阻拦朕的脚步？”朱宏光眼一瞪，厉声喝道，手一挥，召来左右太监。
“皇上，”莫秋玉赶忙上前解围，“皇上莫要动气，看在她忠心的份上，又是太后宫里的，饶恕她的无礼吧！”
朱宏光冷哼一声，拥着苏寒汐向莫秋玉道，“在没入宫中以前，她还不是德妃。之前的一切，与朕无关。明白吗？”
莫秋玉讪讪一笑，“皇上圣明。”
朱宏光正待举步，却听赵博雅道，“那入宫之后呢？也与皇上无关吗？”
一个奴婢，以这样的语气和天子说话，很有些大逆不道。赵博雅的心脏几乎跳到胸腔之外，紧张得声音都在发颤，可是她告诉自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她还有最重要的一张牌，她怕什么！
果然，朱宏光眼中放射出惊异而又冷厉的光芒，他以为自己会下令将这个姓赵的女人拉出去处死，可是他却缓慢地问出了一句话，“你在说什么？”
“奴婢求皇上见见另外一个人，她会把一切告诉皇上的。”赵博雅道。
莫秋玉在后面紧张地看着朱宏光，期待他的反应。苏寒汐则紧闭着唇，清冷的眸子定格在不确定的某处，嘴唇始终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朱宏光看了看苏寒汐，脸色忽然沉得可怕，须臾，转身，留下苏寒汐，独自回到龙座之上坐下，道，“准见。”
两个太监闻令走出去，将一个女人带进殿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苏寒汐正是面对着宫门，因此，当那个女人在太监的引领下，刚刚步入，苏寒汐已看到了她。
她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黄梦蕊！”
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依然是浮艳的脂粉，媚惑的微笑，以及袅娜生姿的裙裾，黄梦蕊一步步走到殿中，向皇帝和皇后行礼跪拜。
她初次进入紫禁城，却并没有生涩的拘谨，反而如同出入晴风楼一般自如。
“艺女黄梦蕊。拜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万福金安。”黄梦蕊娇媚着声音道。
“平身。”朱宏光道。
黄梦蕊谢了恩，站起来，微微抬眸，见朱宏光正望着她，媚然一笑，低下头去。
好一个美貌的女人！朱宏光暗道。
“抬起头来！”他说。
黄梦蕊听命抬起头，迎视着朱宏光。
朱宏光再一次惊叹她的美貌，那神态，那五官，媚到了极至，若是没有德妃，她便是宫里难见的美女了。只可惜，与德妃一对照，便觉得艳俗。
没有人能比得上他的德妃。抑或天上地下，不可类比。
可是，他的德妃——朱宏光忽然心口一闷，象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般。
他禁不住咳嗽了一声，手按了按胸口，向黄梦蕊道，“你都知道什么，如实说来。”
此时，苏寒汐的脑中浮起历历往事，眼中燃起愤怒的火焰。
“皇上不该见她。”她的声音十分沉重。
“为什么？”朱宏光问。
“相信我，让她走。”苏寒汐的脸色变得苍白。
沉默。
莫秋玉看了看赵博雅，又用余光瞥着朱宏光，直到他向黄梦蕊命令道，“说！”莫秋玉才不动声色地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