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火 正文 第十一章 剑与剑

作者 : 朝生1989

收拾好了一切东西,其实也没多少,只有两只小号的木箱,里面是平常穿的衣裳,和一些零碎银钱。[我搜小说网]魁姬静静坐在门前,望着屋里的冷清寂静,小丫头跟在身边,担忧地问,“夫人,咱们去哪里好呢?”

“不知道,先去找骖龙吧。”魁姬边琢磨边道,似乎是许多年间,也就认得这一个人。

小厮从门外进来,躬身道:“夫人,可以走了。”

魁姬站起身,捞起身旁的遮面戴上,长长的垂纱直遮到膝上,小丫头搀着她,插嘴问了句,“夫人,咱们将灵钥弄丢了,狱长会不会……”

魁姬瞥她一眼,忽然叹口气,“该来的早晚会来,罢了,我也算身无牵累,什么都无所谓了。”

“夫人,咱们就去找骖龙大人,他一定会护着夫人的。”

魁姬撩起黑纱,露出雪一样光洁莹白的面孔,微微地笑了,好像会发光一样,极其耀目,“我想起来里屋有一顶绡纱织的兜帽,你替我取来装上。”

“好,夫人你稍侯。”

看着小丫头快步走进内室,魁姬放下遮面,挺直背脊步出大门,在莲池上的方石台上停住,一条玄黑的影子倒影在水波上。

“出来吧,还要猫着多久?”

一道影子冲上石台,带起一阵人高的浪潮,湿淋淋地立身在中央。连带魁姬也被溅湿了下摆,贴在脚踝上,强风带起遮面一下子掀飞出去,露出一张极其莹白的面孔,好像新雪。

对面的人穿着贴身的水靠,像是一只长脚的青鲨似的,长发披散,生得极高,生生比魁姬多出一个半头,脸色发青,略略透露着青髭茬子,肩臂宽阔,肌理坚实。魁姬比较之下,就像是个小姑娘似的。

“你是梁倚岁?”

对面的人不答话,斜眼睨着她,腮边鼓噪着,好像嚼着齿根,他声音显得生硬,好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魁姬,你,叛徒。”

“我是弄丢了钥匙,却不能说我是叛徒。”魁姬淡漠道。

梁倚岁嗤一声,“弄丢了?明明是你拱手让走的。”

“是叫人骗走的。”

“哼,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今日我只有一个任务,”他眼珠暴睁,里面狭长的眸子骨碌乱滚,变出一股狂乱的神色,“将你带回去。”

魁姬也不多话,甩手飚出一枚飞刃,像流星斜坠的架势,梁倚岁斜着身拧腰避过去,他虽然是个大男人,腰身却极韧,拗了圈再挺直。魁姬侧着身旋一圈,十根指头对着插紧,倏然分开,指缝夹满菱形镖,抬手霍然扬走,轻飘若絮,却十分迅捷。梁倚岁飞窜上石台边的栏杖,蹲踞在上头,并指在唇边,打了声响哨,水里哗然飞窜出一抹东西,张开侧翼遮住菱形镖,叮叮当当一阵子细碎尖响,小铁菱散了一地。

魁姬望了眼地上,面上仍然毫无表情,眼里却有一湾清淡冷色的光亮,在慢慢暗淡下去。

“你今日的任务,不是带回我,而是杀了我吧?”

梁倚岁轻笑,“确是将你带回去,只不过,我还是想要将乖乖的那个你带走,却不是一个张牙舞爪的魁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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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屋里很是昏暗,因为是小小的一间木房子,一扇小气窗,根本是没有几缕光亮。

骖龙坐在床边上,长剑横着搁置在膝上,是一柄精铁薄刃,白木做柄,看起来也是同体的苍白色。骖龙拿着棉布,在轻轻擦拭剑身。

外头这阵下起雨,淅淅沥沥地轻响着,敲砸在屋顶上,发出点点的轻击声。骖龙忽然就停下了动作,转头望着小窗外头。

天光也是苍白,面色也是苍白,好像这个世界都变成了无色,屋里的一切都褪了色,蒙着一层灰似的。好像前一阵不是这样的,以前太奇和魁姬在这里时,到处都是声响,有时候教人受不了,但是充满了人气,像是活人呆的地方。现在呢,像是一件泥塑的摆设。

外头好像有一点轻微响动,骖龙两只耳朵竖了竖,又归于了岑寂。但是却有种静谧的诡异感,漂浮在半空。

雨声一直不停,骖龙站起身,到门边去,隔着一道薄木门,听外头的响动,门板霍然洞开时,玄黑色的影子扑进来,像是一片枯黑了的叶子,轻飘飘送进屋,生意就此逝去。

骖龙将人接住,看见她真的就像是一片黑雪,纯白色教人践作污泥,软绵绵躺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裳瞧不出什么,但是触手所及的都是濡湿,骖龙举手到了眼前,看到苍白色和玄黑色的世界里,一线鲜红惨烈地绽放开,展成一片,成蔓延无际的红色荒漠,教人心慌意乱的场景。

魁姬半昏半醒地软在他臂间,从前襟出的一线肤色下,透出一条一道交叠在一起的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破的,残红干涸凝结在一起。

她唇瓣已经干枯,看不出曾经润泽柔软的模样,脸色发青,从无血色的皮肤下显出,一条条青蓝的血脉,蜿蜒爬升在薄薄皮面下,交织布成一张淡淡的血脉的网。

骖龙一向是淡漠,却真的变了神情,惊愕问:“是怎么回事?”

魁姬半合着眼,平静地开口,“我总是以为,做人不过就是那么回事,所有的烦恼,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只要不去想,也就没有烦恼了,只要心里没有比较和盼望,也就不会有失落。可是一场戏尽了,却觉得什么都没有,不是说落寞之前还是会有一场繁华的么?”

骖龙凝神静静地听,却什么话也答不上来,只能默默看着她,看见惨淡的颊边润湿了一道泪痕,缓缓滑落下来,极慢的一瞬,成了磨人的钝痛。[全文字首发]

“这个是什么?”她的手在他怀里模到一封硬纸,骖龙迟钝地掏出来,递到她眼底。

“是战书,玉皑剑杨东离向我下了战书。”

“六翼,你定然会赢他。”她边是流泪边是微笑地说。

骖龙静默了顷刻,忍不住问:“是谁动的手?”

她的笑转成了惨淡,却还是勾着嘴角,“六翼,我想要问你一句话,你要……回我。”

瞧见她生气慢慢减淡,好像是一丝丝被从这世上抽走,骖龙却只能是点头。

“六翼,你说,我是个好看的人么?”

他赶紧点头,两腮咬紧,颊上肌肉硬实地凸出,眉间刻痕像是塑在岩石上,“你是新雪,当然好看,是玉一样的容颜。”

她费力地笑,艰难地扯起嘴角,“可惜,我是已经被践污了的新雪,你知道么,到了春季,雪若是还不消融,只有被人践踏成污泥的下场,这就是黑雪,我是黑雪融春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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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州,贺兰山。

脚下的一座小茶棚,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是一壶冷茶,一个人揣着苦哈哈的表情,要哭一样,对面的人却还是优哉游哉,四处地望光景。

“姜领队,你说大少他一定会来么?”

“那是,当然他若是不来,明天得有多少闲言碎语,凭杨大少的面皮,还不得自尽了?”

“可是找了好几天,也没有一个信,连阮领队那边都没有消息,我怎么能不着急?”

“那是杨大少他生你的气呢,你先斩后奏给他下战帖,他自然会不高兴了。”

柴宵趴倒在桌上,脸皮紧紧贴着沾满茶水渍的桌面,“要是大少真的不来应战那可怎么办?”他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坐直了,“姜领队,若是大少爽约,那我身为他的副手,又是挑事的罪魁祸首,是不是在道义和天意上,都应该替他应战?”

姜千唔了声,没大在意地应声,“好像真的是,你给杨大少他来了先斩后奏的戏码,要是演砸了,还真得是你出面圆满。”

“那,那个六翼白鬼,是有多厉害?”

“这个你最是了解啊,你跟了大少那么些年,骖龙是和大少并驾齐名的人物。”

柴宵瞪大眼,张口结舌,“什么?是跟大少,他并驾……咱们快走吧!”

姜千被他扯起来,吊着一只手,“干什么?你不替大少应战了?”

“姜领队,你也可怜可怜我,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鹞组队员,凭什么挑战骖龙?到时被打得落花流水也就罢了,要是短了条胳膊,缺了条腿的,楼主不但不怜恤我,恐怕只有一句窝囊废招待。”

姜千嗤了声,“你也急不着了。”她指指山上的一线蜿蜒小路,“杨大少人来了。”

在漫野的青葱淡绿里,一条纤细的光影,像是一线淡光,飞速地直窜上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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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白的粉末均匀地铺陈在琉璃盒子里,最后将那一朵纸花搁置在上头。

她就连骨灰都是细雪一样的,洁白柔腻,映着那一朵纸扎的精致花朵,像是一件完美工艺装饰物。

骖龙将骨灰连同琉璃盒子,缓缓地埋进地上的深坑,坑洞是从地板中央撬开的,临近伫立着一面紫木雕镂的碑,上面刻着黑雪融春几个字,边角留着六翼两字。他静静将坑洞填平,站在碑前,盯着上头的字,平静道:“黑雪,我知道你爱洁,即使是死后,也不喜欢被埋进土里慢慢腐朽,我将你火化,就搁在小木屋里,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熟悉的,你应该可以安歇了吧。若是今日过后,我还有幸留存在世,就每日都陪着你,若是死在别人剑下,那就干脆下到下面去伴着你了。”

“黑雪,地狱虽恶,若有鬼侣相伴,也算是游梦仙境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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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一处平台,是块石板,好像天地初始之时被斩平了,白衣素袍一掠飘降下来,点在岩石边角,下临重峰深渊,上面是天光高远,这里是天地间一处广阔,没有牵绊桎梏。长剑慢慢掷出,闪烁一道挑长如电的亮痕,在天光中割裂开一隙。杨东离背着身静静道:“为何来迟了?”

“我确是有牵绊的事,不如你一身孑然。”骖龙跃上崖顶,也是白衣,不过杨东离飘然若比谪仙,散发若流,鼓噪飞动;骖龙却更像是一袭孝服,腰际一圈白麻带子,紧紧扎束着。几日间更显清减,两边颧骨高高耸起,颊面下凹,像是颗骷髅。

杨东离转身,看着他,淡漠道:“今日在下前来,除了有战帖相邀,还为了一件东西。”

“是灵钥。”骖龙随手从腰间拽下一件东西,丢在他脚边,一块铁块的模样,圆咕隆咚有掌心大,纵横各有一道铁棱贯穿,相交成十字形。

“你这样轻易就让出来?”

骖龙轻哼了声,“要么你血溅满场,我拿了灵钥走人;要么我粉身碎骨,你拿着走人。”

“好。”杨东离甩手往前,将长剑转到身前,一招急进,骖龙挺身迎上,白剑流光飞纵,下敲一记,杨东离横削一剑,迅疾带风,削得白刃偏斜。骖龙吼一声,夹着剑逆势迅斩,恍若一面大镰刀。

他使的是战马刀的招法,招招都在拼尽气力,不要命一般。杨东离则是用轻灵巧动的身形,围着他兜转。打了半晌,杨大少蓦然一伸手,道:“停。”

骖龙一势未尽,白刃下坠,嵌进石中,“怎么了?”

杨东离蹙起眉心,“你怎么能如此用剑?你分明使得是薄刃长剑,又不是重剑。我今日来也是为了切磋招法,不是拼力气。”

骖龙静默地望了他一眼,掀开唇道:“要不要打你说了算,那怎么打还是我说的算。”话尽,白刃高耸竖起,大臂下挥,变成用鞭的架势,抽落下来。杨东离架起剑一抵,白刃受大力弯折,剜在杨大少上臂,划出鲜红色零落流散的痕迹。

骖龙看着伤处怔了一瞬,杨东离猛攻上来,一连串挑刺的招式,像爆开跳丸,逼得骖龙左支右绌,他蓦然捉住白刃尖端,兜成弓形,旋转身子剜过来,这一招极其诡异,杨东离一展臂凌空退走,骖龙随之追上,直刺洞穿,大团光芒凝练成束,有如白练横江的态势。杨东离转抱月式,霍然转剑旋划下来,骖龙拧身侧仰着避过,玉皑剑刃敲砸在大石上,削下一片硕大石块,滚落下渊涧狭缝。

远远望着山顶的一方天地,能隐约见到一丛一束炸散的光亮,好像天上凝悬的池水正一滴一滴地坠落溅散,成了散碎小水珠,又撞在嶙峋的山石上,成了闪闪的粉末。

柴宵揪紧心口,另一手紧紧抓着姜千袖子,把她半边身上的衫子都揉得皱皱巴巴,“你看,上面打得就好像放爆竹,不知道大少怎么样了。”

姜千费劲地把袖子撤回来,“你担的什么心?杨东离活到现在,经历的大小阵仗无数,一个骖龙还要不了他的命。”

白刃削薄,斫砍下来,刃边相切,划出刺耳之极的嚣响,铁针划在瓷面那样,教人从心底泛出冷意。熠熠银亮,簇新的凶器,正大光明的渴血,连接掌心的血脉时,就连通了心里那一根嗜杀的脉动。

炸裂飞石之中,一线撕裂天光的银亮,乍然印下来,霎时的劈斩凝化成光,两边袍袖都撕裂开。斗成一团乱芒时,分不出谁是谁人,只能见到两道影子上下翻飞,轮回压制,玉皑成落雪,大片铺展,杨东离蹲踞在一块大石,冲撞过去。骖龙伏地腾跃起来,举剑对冲。

他名叫六翼,并不是真的长着三对翅膀,而是因为他身形变换诡异,腾挪迅捷无匹,这个杨东离是知道的。但是见到人形合着剑光,像是一束冲天射出的烟火,霎时交身而过,期间带起的风声好像临渊而立,从地心里吹上来的气。

苍白色人影,与苍白色剑痕,如同一只骷髅鬼,嶙峋面孔与淡漠的目光,拔长的身形,除了墨发外皆是一片白。

两只光影像是坠落的星子,轨迹交杂在一起,轰然相撞,招惹得天宇乍然失色,亮晃晃褪成苍白。

眼前好像变盲了,什么也看不清,人也似乎冲散成最本初的东西,成了风与水,没有知觉,最先看到的是一线的浅红,淡到虚无,之后轻悄撕破的一声,轻轻裂帛那样,红线飞射出来,一道忽然现世的惊艳,染红了世上的光景。

杨东离缓缓地恢复了视觉,拄剑在地支撑着。

“你为了什么,要最后一击时犹豫?”

骖龙跪坐下来,月复间已经从细细飞射,变成了汩汩地漫淌着,大股的血流,好像挣破肚月复的怪物,惊恐破出。

原本就是苍白的脸色,现下变得难以形容,嘴唇像消失了,没有颜色,变得虚无,整个人都在抽离,从世上消散,好像已经是一缕魂。他指着灵钥,又转向山下方向,定住不动,用尽余留的所有气力,使气音和残破的语音道:“山麓,小屋,中央,共葬……”

“……火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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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鹭组领队姜千求见。”

韦思戚刚从卷宗里抬起头,就见到姜千大从门口进来,不理门前的小厮,径自坐进木几对面。韦思戚皱眉,“什么事?”

姜千伸手进怀里,掏出两封血笺,并排放在几上,又将两只灵钥压在笺上。

韦思戚瞪眼,“好啊,你偷看血笺,我也就不说了,竟然大干大刺刺装进自己口袋,现在还当着我的面掏出来,你当真是不怕我用家法是不是?”

姜千殊无惧色,歪着脑袋,仰在凳子上,懒散地道:“这是杨大少和阮春的,还有取来的钥匙,你与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有理了!”韦思戚拍桌,“姜千,你进楼好几年,哪一条规矩不明白?血笺是甲等的机密,除了领队不可随意接,除了接笺的人,余人不得看。你是皮痒了,想拿狼牙大棒解解痒是么?”

“阮春与我说了,咱们跟鬼狱,不是头一次结怨,差不多十年之前,就有过一次任务托付,要掀翻鬼狱,可是那一次败得颇惨,弄得原先鹞组的领队和副手统统挂位离去,杨大少才顶上的。”

韦思戚轻叹一声,“你知道也好,省得我与你浪费唾沫。向英一双铁臂,能挽百斤胎弓,重箭堪比飞火流星;柯之彩轻羽连环,能接连九射,例无虚发。两个人可以说是未曾遇见对手,可是照样在鬼狱中栽了。劝你莫要掺合。”

“这些我都知道,我还知当年是几人在事前布局上有了分歧,后来败落,弄得我爹一气之下离了凤影,出门名山大川的逍遥去了,发话再不管一干事务。”

韦思戚撑在桌上,揉了揉额角,“说的是,他们倒是甩袖甩得潇洒,我这个楼主却永远得撑着,幸亏留了你来当牛做马,不然我心里真的是闷死了。”

姜千搭拉着脑袋,撇撇嘴,“楼主大美人,这些话你放在心里想想就行了,不用说出来。”

“楼主,我与你要一个人。”朱颜急匆匆地跑进来,后头跟着气喘吁吁的小厮,扶着门道:“楼主,鹰……鹰组领队朱……颜求见。”

韦思戚瞥了眼姜千,嘟囔,“真和你是一副德性。”

有段日子没见到人,姜千抬头打量她,“朱领队风采更甚,发财了吧?”

朱颜没去理会她,与韦思戚道:“我要个人。”

“柳随书我已经许给杨东离了,这可不行。”

姜千打了声响哨,“楼主大美人你也忒偏心,还许给杨大少,你怕他打光棍怎么着?”

“不是她,”朱颜急着道,“我要的是杨拂之。”

姜千的下巴掉到了桌上,“什么?你要杨五少爷?朱颜你脑子坏了吧?你知道杨拂之干了多少半路就跑的事?”

朱颜盯了她一眼,转而正重地望着韦思戚,“我要杨拂之进鹰组。”

“小老虎脑子烧坏了,要不就是被杨小白脸晃花了眼。”姜千嗤一声。

韦思戚施施然开口,“你说的那个杨小白脸好像是我的干儿子。”

“既然是你的干儿子小宝贝,你赶快圈在身边,别教他跑丢了。”

韦思戚白她一眼,与朱颜道:“可以,只是你不许反悔。”

“为什么?”朱颜不解问,“就算码头招扛大个的,还得挑有劲的。”

姜千忍不住笑,“小老虎学会讲笑话了。”

韦思戚没有笑意,“因为杨拂之是我儿子,所以就算是没有劲的小白脸也不许不要。”

朱颜有点愕然,姜千拍拍她,道:“放心吧,楼主大美人最护短,你收了他,以后一定有的是好活计做。”

朱颜想了想,将这个话题放在一边,掏出一封血笺,搁在桌上,“这是杨御北的,钥匙也已取到。”

这下轮到姜千愕然,韦思戚再拍桌,“你们还真是一个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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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回廊走道出来,站在莲池上的木方台上,杨拂之一脸渴切地等着,见到朱颜忙问:“事情是如何?”

朱颜点头,“楼主答应了。”

“真的?”杨拂之露出灿然笑意,“领队,在下今后一定躬身前后,任凭驱遣。”

姜千斜了他两眼,咂咂嘴,“哎呦,五少,我以为你会进美人刺那一营呢,没成想却进鹰组了。”

杨拂之丝毫不以为杵,笑笑答:“杨某人虽说不算第一流暗刺,却一门心思,绝无二意。”

“唱得真好听。”姜千念念叨叨,一拐朱颜臂弯,笑眯眯道,“走,我约了老阎去游白狼水,他已租船去了。这回多亏了你,算你一个座位。”

“游江?你会放过鬼狱这一单买卖,不急着去做局?”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要死明日死。人得要活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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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随书夹着简单行李进到屋中,柴宵乐呵呵地在前头领路,杨东离莫名其妙地在后头跟着。

“哈哈,小柳,以后这就是你的屋,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就是打通了四壁通风住也没人管。”

柳随书茫然问:“那是为什么?”

柴宵掀开帐帘给她瞧,“哈哈,小柳你放心,整套铺盖都是新换的,是领队他挑的雪缎。”

杨东离抓抓头,“可是姜千说太白显得冷清,好像灵堂,是不是该换成大红色?”

柴宵情急地挥了挥,“领队你只要保持一贯的眼光品评就行了,姜领队那一套不成。”

柳随书颇为生疏羞涩地点头,“这里一切都很好,我觉得太好了。”

“哈哈,小柳你不用客气,我们都是自来熟的人,怎么说笑都成。”

杨东离定定地望着她,皱着眉,眉心中间像丘陵重叠一样层层堆着。柳随书问:“领队,你有话想说么?你看着好像憋得快要炸开一样。”

杨东离转向柴宵,“我们都是自来熟,所以什么话都能说?”

柴宵立时感到不妙,“领队你最好先写下来,给我瞧瞧。”

样东离对着柳随书,平心静气道:“你的那张面具实在太丑了。”

柴宵下巴掉下来,扑到柳随书面前,急得有点口吃地道:“领队他说笑呢,我们平时就是这么说笑的……”

柳随书呆呆地望着杨东离,见他从背后拿出一只玉盒子,像是羊脂玉拼接成的,温润水滑,雕镂着荷苞纹案,揭开玉盖,里面竟是只同样质地的白玉面具,一边饰着飞羽形半翅,浅浅雕着鳞纹,中间留出凤形眼目的位置。

柴宵转悲为喜,捧着玉盒到柳随书面前,“小柳,这是领队的一点意思,你也不需不好意思,只管收着就是了。”

杨东离点头,“是,只要你将那张丑面具摘了,怎么样都行。”

柳随书愣了好半晌,缓缓地拾起玉面,转过身背着两人,月兑掉木面,戴上玉面,转回身,从凤形镂空处显出双乌溜溜的眼珠,里面的湿润水汽,好似寒潭荡漾轻波,层层掀起波澜。

柴宵赶忙拍掌,“小柳现在真的是玉样的容貌了,该叫玉颜小柳。”

她犹豫了一阵,从随身的行李里掏出一只卷轴,递给杨东离,“领队,你送我这样贵重的东西,但是我身无长物,无以回赠,这里是我最好的一件东西,就送给你吧。”

杨东离接过,缓缓地卷开来看,惊叹一声,“当真人间绝色,堪作瑶池仙人。”

柴宵也好奇地凑过脑袋,杨东离一转身避过他,擎着画轴出门,“我得要去好好收起来。”

“我觉得朱领队说的极对,”她自语一样地轻喃,“什么样的面貌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其实悲欢苦乐都是一时的,以后总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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