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帅奇谈 正文 第十六章:死亡旅行(六)

作者 : 关瑟林

“……这是做什么?你想干嘛?”眼镜男眯起眼睛,盯着项一鸣拿在手中正指着他的葫芦。

项一鸣纹丝不动地看着他,忽然毒毒地笑了下,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就是玩玩。”

“你要玩什么?”眼镜男见他神色古怪,自己也突然变得越来越警惕,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好像那个破葫芦随时都会朝他喷火,而项一鸣随时都会跳过来掐死他一样。旁边的鸭舌帽看着同伴后退,不由得也有点疑惑起来了,忙问道:“怎么了?他到底想干嘛?拿的这是什么玩意?干什么用的?”

眼镜男没有应他,而项一鸣也不说话,两人都直直地盯着对方,空气里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某种气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阿赤在身后望着他们两个,也悄悄地握紧了拳头,汗水悄然无声地落下。

“放松,只要你心里没鬼,这东西就不会对你管用的,而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是什么。”项一鸣见他紧绷着脸,便冷笑了一声道,“不过,如果你真的像我们猜想的那样……那你很快就会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了。”

“听不懂你在放什么屁!”眼镜男一怒,挥手道,“但你他娘的不要拿这玩意对着我!天知道你到底想干嘛!”

“我想干嘛,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项一鸣见他脸上滴落豆大的汗水,神色越来越紧张,心里也越来越肯定起来,于是更加逼近一步道,“对吧,小于?”

“小于?”此话一出,站在旁边的鸭舌帽和小微早已脸色苍白,两人顿时一惊,猛地看向眼镜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眼镜男突然向前一扑,直直扑向了项一鸣手中的葫芦,项一鸣没有料到他会狗急跳墙,一下子就被撞倒在地,两人扭打到一起,混乱中,宝葫芦滚落掉地,阿赤连忙冲上前去,拿起宝葫芦就要对准眼镜男,不料被他一转身发现,立刻甩开项一鸣,飞也似的朝林子里冲了去。

“我草……追!”项一鸣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恼怒地拔腿就和阿赤一同追去,两人一头冲进树林里,就看见前方一个身影正飞快逃去,两人不敢怠慢,立刻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好在眼镜男虽然是恶鬼上身,但终究还是跑得没有山鬼快,只是动作很灵活,而且似乎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绕路跑,有好几次项一鸣都快追上他的时候,又被他一转方向溜开了。项一鸣在心里早就不知骂了几次,但也只能继续奋力追上。

“慢着!”就在两人差点追上眼镜男的时候,阿赤却忽然在身后叫了起来,项一鸣忙转过头去:“怎么了?!”

“悬崖!前面是个悬崖!!”阿赤大叫道。

项一鸣猛地转过头去,只见前方树影遮掩之间,隐隐约约的还真看得到一个悬崖,两人连忙停下脚步,顿时愣住了,而此时前方的眼镜男也猛地刹住了脚,但他似乎早就料到了前面有个悬崖一样,冷笑着转过头来看着他们,那张脸变得格外的苍白阴森,随后,还没等他们来得及阻止,他就往前一迈,骤然纵身跳下了悬崖!

“慢……”项一鸣顿时大惊,直冲上前想要拉住他,无奈已经来不及,眼镜男的动作太快,悬崖上早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

“妈的!”阿赤见状,气得直跺脚,“又是自杀!这家伙一早就预算好了的!从这个地方跳下去,简直就是一了百了!既杀了人,又能及时逃月兑!”

项一鸣直愣愣地望着看不见底地悬崖下,从这里望下去,下面只是一片茫茫的雾气,连有没有尸体都难以看清,而他忽然感觉好像自己的胃也跟着沉到那个深不见底的地方去了,某个低沉的回音,在他的大脑里不断地敲来敲去:他没能救得了人?即便是隔着这么近的距离,他也阻止不了?

那……那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的?如果什么都阻止不了的话,那他这个死神到底还有什么用?

那个声音持续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忽然,一个意识从黑暗里掠过,他猛地抬起头来,仿佛如梦初醒般惊道:“剩下的那两个人有危险!我们必须快点回去!”

说罢,还不等阿赤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转身朝营地那边跑了过去,一路上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砰砰乱跳。看样子,这个恶鬼不杀光所有人是不会罢休的,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暴露了身份,估计会被逼得不择手段,如果他和阿赤不赶快回去的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阿赤在后面拼命地紧跟着,两人很快又回到了营地里,但是此时此刻,营地里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项一鸣这下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离开的时候就应该叫他们两个不要乱跑的,现在好了,这么大一片地方,上哪去找?

“喂,等等,那边好像有人!”阿赤忽然指着不远处的树丛道,两人连忙跑过去,只见树丛里一阵抖动,几声打斗过后,果真掉出来两个人影,正在那里扭打得不可开支,仔细一看,压在上方的人是那个鸭舌帽,已经浑身是血痕,而小微被压在下方,却手拿着一把小刀,一边失声尖叫,一边疯狂地挥动着。

两人立刻上前去拉开他们,混乱中小微显得非常失控,满脸的泪痕和污秽,她一边哭叫着一边胡乱挥刀,整个人疯狂到几乎难以控制,混乱中项一鸣试图抓住她的双手,却被她的刀尖划破了脸颊,血溅到小微手上的那一瞬间,她怔住了,像忽然清醒过来似的看着项一鸣,两眼瞪圆,双手也渐渐地失去了力气,缓缓地松开了小刀。

而旁边的鸭舌帽此刻也非常狼狈,不知道他和小微是从项一鸣离开后的什么时候起开始争执的,但他现在已经浑身是血,几乎到处都是伤口,刚被阿赤拉开喘过气来,他就直指着小微惊恐地大叫道:“这女人,这女人……她疯了啊!!她想要杀我!!”

项一鸣转过头去,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小微,而阿赤也朝项一鸣点了点头,示意他下一个估计就是小微了,因为照她刚才的表现来看,小微无疑是被鬼上身了。

“什么?”出乎意料的是,小微却一脸的惊讶,好像不相信鸭舌帽会这么说一样,她惊措地摆摆手道,“不,不是我!根本不是我!!你们刚走开不久,是他先扑过来的,不是我!”

“那你手上那把刀是怎么回事?”项一鸣皱着眉问。

小微低下头,看了看地面上那把沾满血迹的小刀,支支吾吾道:“这是我在户外用来防身的……之前你告诉我,我们中间可能会有人被鬼上身后,我,我就把它拿了出来……并不是用来杀人的!刚才是他一直扑过来要攻击我,我才……!”

“她说谎!!”鸭舌帽气得脸色涨红,捂着肚子上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大叫起来,“是她先要攻击我的!是她拿着刀冲过来啊!她要杀我!!你们难道没看见吗?她手里拿着刀,刚才这是要刺死我啊!!”

“我没有,我没有!!”这下小微几乎已经是泣不成声了,只知道捂着脸,口齿不清地哭喊着,用祈求般的眼神看着项一鸣。

两个人都说对方想杀自己,那到底哪个才是鬼上身?

项一鸣犹豫了一下,毫无头绪,转过身去看了看阿赤,用眼神询问:妈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阿赤这边似乎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只愣愣地看着项一鸣,没有办法,两人只好先决定将他们都绑起来,束缚住他们的行动,以防万一。起先鸭舌帽还老不愿意,嚷嚷说凭什么绑他,最后还是项一鸣发了狠,说你他娘的再给我多事,我就跟着她一起捅你信不信?鸭舌帽一听,这才老实起来。在把鸭舌帽和小微都绑起来,确保他们对彼此都没有攻击性后,项一鸣和阿赤才开始在私底下商量起来,而两人都对此都颇为头疼。

“怎么样?”阿赤长吐了一口气,一脸苦恼地看向不远处的两人,转过头来问项一鸣,“你觉得是哪个?”

“都不好说。”项一鸣叹口气道,“不过,从拿着刀这点来看,小微的嫌疑比较大。”

“唉……可万一是那个鸭舌帽在说谎呢?”阿赤挠挠头道,“难道我们还真的要用宝葫芦来吸他们的魂吗?这么做会闹出人命的。”

项一鸣没有应声,他只是烦躁地往回望了一眼,心里一时七上八下什么想法都没有,忽然,他的视线盯住了小微,看见她的衣领胸口那里似乎露出了一样白色的东西来,在灯光下一闪,又随即消失了。

这仿佛点醒了项一鸣什么,使他顿时眼前一亮,想了想,转过头去问阿赤:“你说,一般山鬼在抓到人之后,会怎么样?”

阿赤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要问这个,不过还是老实回答道:“这个啊,我是不大清楚的,不过之前听同队的人说,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也遇到过山鬼,当时山鬼就杀了人,并把他们的尸体储存到山洞里,似乎是打算吃掉的意思。”

“储存到山洞里吃掉?”项一鸣顿了顿,“也就是说,山鬼如果抓到人,是很可能会杀掉的了?”

“很可能吧,一般这些妖魔鬼怪,杀起人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那……”项一鸣皱着眉道,“为什么之前这个山鬼抓到小微之后,没有立刻杀掉她,而是把她绑架到山洞里而已呢?”

“欸,对啊。”阿赤瞪大眼睛,拍手道,“确实是,她为什么没有死?”

项一鸣继续说:“而且,一直到我们后来去救她的时候,她身上虽然脏了点,却依然是毫发未伤的,对不对?”

阿赤看着项一鸣目瞪口呆了好一会,才靠过来低声道:“……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项一鸣没有出声,只是靠近阿赤,两人开始低声细语。

……

半响过后,他们回到小微和鸭舌帽的面前,阿赤从口袋里掏出宝葫芦递给项一鸣,项一鸣一声不响地接过去,随后阿赤便蹲去,将小微身上的绳子解开来。

小微见他们给她松了绑,这才稍微放松了点,刚想开口问点什么,却忽然就看见项一鸣拿起葫芦就对准了她,顿时一惊:

“……你们要干什么?”

“吸魂。”项一鸣面无表情道,“我们怀疑你被鬼上身。”

“什么?!”小微顿时后退一步,惊恐万分道,“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们弄错了!不是我!!”

“那么请你解释一下,”项一鸣继续瞄准她道,“为什么你在被山鬼捉去后,它没有立刻杀了你?你居然能从它手下平安生还,这不是很不符合逻辑吗?”

小微一脸的困惑:“什么?山鬼?我……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

项一鸣见她说不出来,便道:“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你确实被鬼上身了。”

“不!!我没有!”

“你有。”项一鸣低声道,“小微,我们是在有把握的前提下才决定这么做的,要知道,这个法器有一个特点,它虽然能吸魂,但是如果吸魂的对象不是被鬼上身的话,就会被吸走她自己的魂魄,这就相当于灵魂出窍,是会死人的,相信我,我们不会拿人命来开玩笑的,说你是被鬼上身,就绝对是有理由才会这么说的。”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们真的弄错了!它不在我身上!!”小微几乎是快崩溃了,她用一种极尽乞求的神情看着他们,而声音也正渐渐地变得越来越虚弱无力起来,“真的不是我……你们真的,真的搞错了,求求你们……”

“不,我相信我们的判断。”项一鸣坚定不移地说道。

这下小微已经是近乎绝望了,她泪流满面地望着项一鸣,那种神情就像一只面对屠杀却毫无办法的小动物。然而项一鸣毫不犹豫地举起了葫芦,将葫芦口对向了小微颤抖的身体,随后,下一秒,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快速地转移了葫芦口,同时大吼一声:“收——!!”

一道闪光飞过,项一鸣只觉得手心的葫芦一热,一个像烟雾一般模糊的东西从小微的身后——鸭舌帽的身上缓缓升起,随即一股脑地溜进了葫芦的口中。项一鸣飞快地合上盖子,只听见里面传来咕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底,随即便被稳稳当当地被困在里面了。

一旁小微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项一鸣长吁一口气,这才重新看向她,半响,朝她咧嘴一笑。

“结束了。”他说,“恶鬼已经被收服了。”

这个疯狂而又血腥的夜晚,终于要告一个段落。

**

“这么说……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不是我了?”小微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抬起头问项一鸣,而另一头,她那刚刚从昏迷中恢复过来的同伴鸭舌帽,正脸色苍白咕噜咕噜地喝下一大口水。

项一鸣点了点头,阿赤在旁边说道:“我们以为你会明白的,毕竟,如果我们真的要从你身上收鬼,为什么还要替你松绑呢?相反,不能松绑的那个才恰恰就是我们怀疑的对象。”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那样吓唬我呢?”她不满道。

“没办法。”项一鸣耸耸肩,“这是为了松懈那只恶鬼的警惕心,一旦它发现我们使诈,很有可能就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了,而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你,为了防止你被鬼上身,我们只好这么吓你,也是为了做戏给它看。”

小微皱皱眉头,若有所思,顿了顿,又道:“可是……我又为什么能从山鬼的手中活命?你们不是说……这很不符合逻辑吗?”

“不。”项一鸣道,“这恰恰是解开一切,符合逻辑的关键点。”说着,他伸手指向小微的胸口,那里露出了半截红丝线。

“这个?”小微跟着他的指向疑惑地低下头,伸手掏出了藏在她衣领下的项链,那是一块雪白的玉,上面刻画着观音的画像。“这是我妈妈给我的,说是出远门的时候要戴着。”她低声道。

项一鸣微微笑了:“感谢你妈妈吧,这东西真的管用。”

“玉是避邪的。”阿赤在旁说道,“再加上上面刻画着观音的画像,就更是具有辟魔的法力。和人画的符咒一样,虽然法力微小,但是万物皆惧神明,我们猜想,就是这个观音玉保护了你,在你被山鬼抓去的时候,它月兑你衣服时看见了这个,便不敢立刻对你下杀手。更是在之前恶鬼上身的时候,他不敢选择你,就是这个缘故,你身上有一股法力在保佑你。”

小微不由得眼眶微热地望着那块小小的观音玉,一时无言。

“哦,对了。”项一鸣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罐药来,递给她,“把这个喝了吧,安神的,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对你们接下来的旅途也许能管用。”

“什么?”小微迟疑地接过来,抬起头道,“你们接下来不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不了。”阿赤道,“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个就当做是临别时的礼物吧。相信我,我们可是风水师,懂这些的,说它能安神,就准没错。”

“快喝,对身体上的伤口有好处的。”项一鸣在旁边劝道。

小微拿起那罐小小的药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喝了一小口下去,这时项一鸣转过脸低声问阿赤:“另外一罐给那个鸭舌帽了吗?”

阿赤做了个OK的手势道:“放心,已经放进他刚才喝的水里面了。”

“那就好。”项一鸣回过头来,此时小微脸上的神情已经开始发生变化,眼神渐渐地迷茫起来,怔怔地望着项一鸣和阿赤。

“听着,”项一鸣道,“你要忘记我和阿赤的存在,就当没有遇到过我们。在这次旅途中,你的同伴一个因为以前的事情太过自责,自杀在帐篷里面,另一个是失足跌落悬崖,你们要记得回去找他们,给他们收尸,不要让他们弃尸荒野。还有,这次回去之后,你们要向以前被你们害死的受害者家属道歉,讲出真相,请求他们的原谅,明白吗?”

小微双眼麻木地望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很好。”项一鸣转过身,见阿赤正在用同样的方法——忘魂汤来控制那个鸭舌帽忘记之前的事情,不到一会,两人都完了事,他便最后的看了一眼小微,深深地吸了口气,对阿赤道,“可以了,我们走吧。”

阿赤将手按在他的肩头上,此时东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晨曦的光芒缓缓地透过了云层,随着光明的到来,原本阴森骇人的山林,此时此刻也被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周围的一切仿佛一层飘渺的雾。下一秒,项一鸣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随着一阵旋风离开,在无数个空间里穿梭着,落地前的一秒他想道:

其实,这一次的旅行也并不全然是坏的,至少他救得了最后那两个人。

他带着这种淡淡的笑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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