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帅奇谈 正文 第三章:自己的葬礼

作者 : 关瑟林

仿佛是忽然从深深的水里浮到岸上,吸入了第一口无比新鲜的空气,项一鸣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变戏法似的从那股黑暗里穿了过去,出现在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里,他看见自己站在了一条干净的林荫路上,两旁是郁郁葱葱高大的玉兰树,树下栽着矮矮小小,开放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然悸动的香气。他注意到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路上的行人都纷纷赶着回家,在这昏黄色暖暖的路灯下,照出了一条宁静温馨的归途路。

项一鸣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不由得有点看呆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仿佛他从未离开过这个世界一般,一个路人从正面走来,他下意识地想要让开点,却忽然被对方从自己的身体里穿了过去,这是毫无预料的,感觉就好像突然有个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塞进去,又溜走了一样,让人极不舒服。

“唉,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有点傻愣愣的。”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项一鸣回过头去,只见又是那个骷髅怪,正一脸晓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路人和景色,他看上去和周围的人大不相同,首先他就是穿着一身古袍,脸孔是青白色的,全身的颜色都淡淡的,两个女的有说有笑地从他身上穿了过去,他都是一脸已经见怪不怪,无所谓了的表情,反而还回过脸去观察那两个女路人的长相。

“你说,她们这都是要去哪呢?”骷髅怪的视线追着那两个女路人,说道。

“大概是回家吧。”项一鸣不假思索道,不知怎么的,他现在的第一感觉就是回家,也许是因为,这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他注视着那些回家的路人,内心立忽然有了一种莫名强烈的惆怅感,这种感觉是他以往很少有的,感觉自己似乎也像在跟着他们一样,踏上回家的路,然后,然后他又忽然生硬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回不了家了。

“这里是哪里?”注意到这点后,项一鸣便转过脸去,不再去看那些路人,同时也找了一个话题,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骷髅怪在旁边来回走动了一下后,道:“不清楚,你说你想见自己的亲人,我是按着你父母所在的位置带你来的,我想,他们大概就在这附近吧。”

项一鸣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座白色的建筑物,上面远远的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XX市中心医院。

是这里了,项一鸣心想,他对那骷髅怪招了招手,示意他看向那座医院的建筑,骷髅怪两三步走过来,点点头道:“啊,那就应该没错了,走吧。”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格外浓重的消毒水药味,这是项一鸣早就预料到的,他只是没有想到,这股味道会这么重,就好像比起以往还要浓厚三分似的,骷髅怪看着他捏起鼻子,便道:“味道很重,是吧?很快你就会明白了,鬼的嗅觉比活人要强很多倍,不过这是有好处的,不久你就会知道了。”

项一鸣正想问他为什么,却见那骷髅怪忽然喊道:“啊!就是这里了,过来过来!”

他忙跟着走过去,只见骷髅怪一转身进了一间小小的病房里,房间里人不多,站着两个,另外两个坐在椅子上,他一进门就认出来了他们是谁,感觉胃里忽然像被灌满了铅一样,沉甸甸的,随后他又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胃了。

妈妈还坐在那里,显然已经哭了很久,眼睛肿得厉害,老爹双手抱着头坐在她旁边,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站在他们身旁的是他老哥项严,他不说话时的脸看上去和项一鸣极像,此时此刻,估计是刚下了飞机赶过来的,老哥一脸苍白的脸色和疲惫,正在那里低声地安慰着他们的母亲。

项一鸣感觉脚似乎重了好几吨一样,他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拔起腿朝他们走去,老哥的声音也渐渐的清晰起来,低哑而虚弱,项一鸣听得出来,他是极力地想要掩饰自己的痛苦,好以一个坚强的姿态支撑着此时已经悲伤欲绝的父母。

“好了,妈,我们也该,也该让他们把阿鸣的遗体放到太平间去了,你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老哥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是越来越弱。而他们的母亲呜咽着,痛苦地做着一个摇头的姿势,像是不肯,不舍得般。

项一鸣看着他的家人,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的离开会对自己的家人造成这么大的打击,仿佛灭顶之灾一般,他忽然觉得很内疚,很窒息,很想做些什么,很想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还在这里,还在注视着他们,他没有离开,他还想和他们一起生活下去。

他看着自己的老爹,老爹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岁一样,也许是拼命掩饰自己的呜咽的缘故,他脸上出现了好几道皱纹,那几道皱纹叫项一鸣感到心痛,他想起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的忤逆子,不听父母的话,到处惹事生非,父母好像从小到大都必须跟在他后面收拾烂摊子一样,每隔两三天就被学校请去谈话,有几次,他甚至离家出走,气得老爹大骂说要把他赶出家门,永远不让他回来。然而如今,他的死,对家里人却又是这样沉重的一个打击,仿佛一个晴天霹雳。

他忽然很想做点什么,真的,他想用自己的双手来改变点什么,他想要重头来过,想要像老哥一样做个优秀的模范生,让家里人省心,让父母整天眉开眼笑的,但是忽然间,一个沉重的声音又在他的内心深处说道:他已经死了,一切都太晚了。

项一鸣低下头,转身慢慢地走出了病房,他感到自己再呆在这个房间里将会无法呼吸,尽管他已经死了,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呼吸,但是他还是想要离开,他忽然觉得,再次看见亲人似乎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因为这让他感到痛苦,极度的痛苦。

“唉,其实很多人也和你一样,你知道,见亲人,有时候那还不如不见。”骷髅怪尾随着他走出房间,在后面感叹道。

随后,他又伸手拍了拍项一鸣的肩膀,像个老朋友似的对他说道:“所以我说嘛,还是投胎的好,对不对?一了百了,不用再为这辈子的事情牵挂……”

项一鸣没有回话,也不大想去打理这个骷髅怪,他觉得这家伙有点神经质,尽管他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是比起这个对死亡感觉不痒不痛,整天只知道劝他去投胎的骷髅怪,项一鸣觉得自己要有血有肉得多了。

他就这么沉默着,站在自己病房的门口,一声不吭,仿佛时间是静止的一样,过了一会儿,一个医生走进病房里,说要把尸体送太平间了,问家属什么时候联系火葬场,准备什么时候举行葬礼,项一鸣的感觉胸口一凉,转过脸去,但他不敢往里面走,只听见老哥的声音从里面隐隐约约地传出来,说是决定明天安顿好一切后,后天就举行葬礼。

“后天啊,”骷髅怪闻声,走过来道,“后天晚上你就得离开了,不过这样也好,看看自己的葬礼,心里也有个底……”

项一鸣没有说话,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墙角。

忽然,骷髅怪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叫道:“哎呀,不对,如果你的葬礼是白天的话,那就麻烦了,白天我们是不可以出来的。”

“什么?”项一鸣终于有了点反应,回过脸去,“白天我们不能出来吗?”

“不能。”骷髅怪道,“白天人间阳气太重,我们法力不够,很容易就会被冲散阴气的。”

“那……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

骷髅怪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后,道:“办法倒是有,就是麻烦点儿,我们得回一趟阴间,去找找孟婆。”

“孟婆?”项一鸣心里一惊,“就是传说里专门给人煮孟婆汤的那个?”

骷髅怪点点头。项一鸣又觉得有点怀疑了,他盯着骷髅怪,问道:“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孟婆汤是怎么回事,你想让我喝她的汤,然后就忘记一切,跟着就乖乖地随你去投胎转世,对不对?”

骷髅怪一听,大笑,道:“你小子还挺机灵的嘛,不过……是就好咯!放心吧,在你做选择的这三天里,我们是不可以随便带你去喝那种忘记此生的孟婆汤的,也不能随便带你去轮回。”

“那不喝汤,带我去见孟婆做什么?”项一鸣疑惑道。

骷髅怪道:“还是喝汤,不过喝的不是那种让人失去记忆的汤,孟婆汤有很多种的,很方便的,我们只要去找找她,求她帮个忙,然后就万事大吉了。”

项一鸣感觉有点不靠谱:“真的?”

骷髅怪笑道:“当然是真的咯,骗你做什么,又没有什么好处的,那,办法我是给你提供了,就看你敢不敢跟我走一趟了。”

项一鸣回过头,看了一眼房间里阴郁的人们,犹豫了一会,最终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骷髅怪咧嘴一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这一次虽然项一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点不适应,也是,整个人忽然缩进了骷髅怪的手里,被他带着穿梭到另一个空间里去,确实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但是很快的,又像之前一样,他忽然从这个压缩的空间里被挤了出来,落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里。

一开始的时候,项一鸣还以为自己是忽然穿越到了古代,周围都是一大堆穿着古袍的人在来回走动,白色的雾气弥漫着整个空间,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殿堂,只不过周围的颜色都是灰白黑,连着这里的墙壁,木漆的颜色都是一样的黑白色。而他们出来的地方,正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般的洞口,位于这个大殿的最外边,而两旁的墙边摆放着很多长方形的桌椅,有很多穿着灰色古袍的人正坐在那里,手拿着毛笔似乎在写东西,他定眼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这些人的脸和手,竟然全部都和他一开始见到的骷髅怪一样,是白蜡色的骷髅人。

还有几个穿着黑白色袍子的人,也在这附近走动着,不过这些人的模样则有些不同,他们脸上是有肉的,但是舌头却很长,非常长,猩红色的舌尖几乎抵达地面,项一鸣刚想要仔细看一看他们的容貌,却见这些人又忽然脸孔一变,幻化成为另一张脸了,从骷髅身变成了普通的人身,脸也变成了普通的人脸,而那些长长的舌头也没有了,像是忽然凭空消失了一样。

项一鸣一愣,心想难道是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个骷髅怪一样,这些人也会变化自己的容貌?他又重新看了周围一遍,发现周围的那些原本看上去十分惊悚的骷髅人,现在全部都变成了一副正常人的容貌了,有男有女,甚至还有老有少,他们全部都在忙着各自的事,像是没有注意到他在盯着他们看似的。

他转过身去,见带着他来到这里的那个骷髅怪正站在他身边,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会提问似的,还没等他开口,那骷髅怪便自己说道:“这里就是阴间了,这些人都是死神,和我一样的,不过我们等级不够,穿的都是最低阶级的灰袍子,等哪天高升了,才有资格穿黑白袍,因为那都是阴帅阶级的鬼神——无常鬼穿的。你一开始看到我们的时候,都是看到我们的本相,而不是生前的正常容貌。”

“什么是本相?”他下意识的问道。

骷髅怪若有所思,想了一会才道:“嗯……这么说吧,本相就相当于是原形,任何妖魔鬼怪,甚至神明都会有的东西,那就是去除了你在人世间时的容貌,剩下的就是你的本相了,像我们这个阶级的——”他指了指自己,“就都是骷髅相,而他们——”他又指了指之前项一鸣所看见的那些长舌的人,“就是长舌相,因为他们是无常大爷,比我们的等级高,所以本相也得到了变化。”

“那为什么……我一开始能看得到你们的本相,后来就不能了呢?”

骷髅怪又道:“那是因为你刚死,灵魂刚月兑离,对我们这些鬼神的灵体(你们凡人的身体叫,而我们鬼神的身体则叫灵体)非常敏感,本相又是最接近灵体的一层,所以你自然一眼就能看穿我们的本相了,但是这种能力是会消失的,过一阵子就没有了,过一阵子你就会发现,你所看见的鬼神阴帅,全部都是一副正常人的容貌了,当然了,如果他们自己想现形给你看,你还是可以看到的。”

说到这里,骷髅怪又好像已经解释腻了似的,转过身去就朝旁边一个同他一样穿着灰袍子的男人说道:“喂,阿纲,孟婆现在在么?”

那名叫阿纲的男子原本正在往册子上写字,听见有人叫他,便抬起头来,望向他们这边,道:“哦,是阿吉啊,你刚去收魂了?”

骷髅怪——现在是阿吉了,点点头,又问道:“孟婆现在在哪?”

阿纲挠了挠头,想了下道:“还在她那小店里吧,这会子不是还没下班嘛。”说罢,又看了看阿吉身后的项一鸣,顿时笑了,“呦——好俊俏的一小伙子啊。”

话音一落,周围一下子投来了不少目光,大多数是女人的,其中几个还兴奋地乐道:“还真是,还真是,好俊的一小生啊,怎么这么早就死了呢。”

项一鸣感到有点不自在,生前的时候他也不是少被人这么说,但是此时此刻,自己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里,被一群完全不认识的,而且前几秒时还是骷髅面的女人这么说,难免就有些尴尬。

阿吉挡在他前面,朝那些人摆摆手,道:“好啦,我这会子就带他走了,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哩。”

说罢,只见阿吉转身就拉着他走向了大殿的另一头,转了几个弯后,附近的那些穿着袍子的人也就渐渐减少了,他们走进了一条深深的走廊里,又下了楼梯,楼梯是木板做的,项一鸣越来越觉得,这地方似乎是一个很豪华的古代宫殿,唯独不同的是,在人间的宫殿建筑里,那些屋梁和柱子的装饰物都是些龙啊风啊或者是花草什么图案的,而在这里则全然不是,这里的屋梁和柱子,桌椅上面的装饰图案,既不是花也不是草,反倒像是一些古怪的文字,阿吉边走边拉着他,见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便道:“这上面写着的都是符咒,用来压制鬼魂的,如果你想在这里闹事,或者随便闯进来,是连门都没有的。”

说罢,他便拉着项一鸣匆匆走下楼梯,再路过一条窄窄的通道,前方便豁然开朗了,只见那是一条十分宽敞的大道,两旁似乎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店,项一鸣刚进来时还误以为自己是来错了地方,到了某个旅游胜地的服装小吃街什么的,而那些小店里面都有着各自的店主,正朝着路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同样穿着袍子的人呦喝道。

“哦——来哦,新上市的死神袍,一百冥币一件,绝对质量有保障……”

“捉鬼捆魂绳,指南地图,宝葫芦,各种各样死神必备的道具呦——不买也来看看啊——”

“金丹金丹!各种奇效的金丹有木有啊!灵体受损,法力失常,各种死神疾病,一颗就见效啊——”

项一鸣听得脑袋一下子大了,望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各种店铺,叫卖着各种他从未听说过的东西,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来到了这个世界里一样,所接触的一切,都是全新的,截然不同的,他正想问问阿吉那些人叫卖的到底是什么,不料阿吉却拉着他便往街对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不要问,越是叫卖得厉害夸张的东西,就越是些水货,上次我就是在他们这里吃的亏,要是有机会高升了,看我不把他们全部都下封条迁走!我们只管往最里面走就是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还在这里面的……”

说着,两人渐渐走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地方,这里离刚才喧闹的街道比较远了,呦喝声也有些听不到了,阿吉拉着他,很快就停在了一家看上去十分破旧,比其他小店都要来得简陋的店铺,招牌上写着几个扭扭歪歪的大字:孟婆汤。

店里面蹲着一个背着他们的女人,旁边到处摆着各种各样大小的土罐子,项一鸣留意看了两眼,其中就写着有:回魂汤,通阳汤,隐身汤……

“哟——阿婆!别来无恙?”阿吉在旁边笑嘻嘻地叫道。项一鸣看见那个女人一下子回过头来,顿时吓了一跳,原本他以为,孟婆就是那种白发苍苍,老得脸上跟颗核桃似的老女乃女乃,结果这个女人就完全不是,只见她梳着一头高高的发髻,抹着白白的粉,嘴唇鲜红耀眼,两边的耳垂上还吊着两个圆环似的耳坠,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四十岁的模样,只见她顿时就怒道:“谁是你阿婆!找死啊!”

阿吉忙赔笑道:“别生气啊,这不是来给你送钱来了吗?”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了几张白色的纸钱来,那纸钱的模样很怪,上面像是抹着一层金色的粉,又好像没有,是圆形的,阿吉将三张纸钱递给她,道,“喏,给两碗护神汤吧。”

孟婆把钱接过去,塞进衣兜里,随后又把眉毛一挑,尖声道:“升价了,现在是五十冥币一碗呢。”

“什么?”阿吉咋舌道,“这么贵!孟婆,你要凭着良心做买卖啊,两碗汤的价格都够我买身新袍子了!”

孟婆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得了吧,你那身脏衣服我就从没见你换过!给不给啊,不给拉倒!”说着把脸一撇,还真有点不打算继续搭理他们了的意思,项一鸣怀疑是刚才阿吉的那声称呼惹了这女人,早知道,让他出马好了,至少他在对付女人这方面比较拿手,也省得现在还得在这里看她的脸色。

阿吉别扭了好一会,只好投降,又从兜里掏出了几张刚才的纸钱来:“好好好,给你补上!真是的,一分钱一分货,我还以为凭咱俩的交情……”

孟婆顿时打断了他,叫道:“你上次在我这儿赊的帐还没还清呢,没跟你要就算不错的了!还交什么情?”

“好好好!”阿吉忙举手投降道,“那你现在可以把汤给我吧?我这边有要紧事要办呢!”

孟婆一脸不快地转过身去,从一个土罐子里用木勺勺出两碗汤来,用两个破罐子装好,接着气呼呼地塞到他们手里:“给!下次再敢到我这胡闹,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两人接过那罐子汤,转身连忙跑开,一路小跑着离开了这条喧闹的大街,项一鸣一边追在阿吉身后,一边在心里感叹着,做人不容易,原来做鬼亦有鬼道啊,看样子这个叫阿吉的家伙在这边混得名声也不是很好……

他们匆匆按着原来的路线上了楼梯,路过走廊,又转了几个弯后,回到了之前来时的那个大殿里,大殿里此时人还是很多,不过似乎已经换了班,因为项一鸣注意到刚才的那个叫阿纲的家伙已经不在这了。

阿吉拉着他,来到那个黑洞似的通道前,掏出胸前的一个旧怀表看了看时间,忙叫他道:“快,把罐子里的汤喝了,这会子时候,葬礼说不定已经开始了!”

“什么?”项一鸣有点没反应过来,怎么才这么会时候,葬礼就已经开始了?

“人间和阴界的时间进度不一样,阴界比人间慢得多!”阿吉匆匆地解释道,又一把抓过他手里的罐子拧开,朝他嘴里灌了进去。那汤还没来得及等项一鸣好好一品味道,就已经一股脑倒进了他的喉咙里,紧接着阿吉又飞快地拧开了他自己的,一口一饮而尽,转身拉着他就冲入了那个幽深深的黑洞里……

仿佛是被卷入了洗衣机里一样,这次的感觉比上一次的更加明显,还没等他喘过气来,两人就已经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里了,这里到处都阳光明媚,一瞬间从一个灰白色的世界里转移到一个这样光鲜耀眼的世界,项一鸣都觉得眼睛有点睁不开的感觉,他过了一会才渐渐睁大眼睛来,打量着四周,这里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有点像是学校里的小礼堂,周围摆着一排一排的椅子,角落里堆积着一些礼品和花圈,葬礼大概已经开始了一半,他看见这里坐满了一些穿着黑白服装的人,他的父母坐在最前面,母亲还是在哭哭啼啼地抽泣着,老哥正在旁边安慰着,老爹一脸颓然的表情望着前方,那里放着一张他的黑白照片。

项一鸣走过去,看见台上站着他高中时的班长,手里拿着一份稿子正在读着,他听了一会,大概是在讲述他生前曾经给班里的人带去过多少的友谊和欢乐的日子,说他是多么受同学欢迎喜爱的一个人,失去他是多么大的损失等等。项一鸣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真心说的,又有多少是临时编的,但他觉得那都已经不重要了,默默地徘徊在这个房间里,最后他选择了坐在他母亲后面的位置上,安静地看着她。

整个葬礼的过程都非常的平静,许多人都安静着不吭声,房间里只有着他那个高中班长的朗诵声和他母亲的抽泣声,等等,还有一个哭泣声,似乎也是个女的,项一鸣回过头去,看见阿莉坐在最后那一排,穿着一件黑色的连衣裙,戴着朵白色的花,脸蛋哭得肿肿的,手上的手绢不知已经擦过几回了。

这还是项一鸣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着阿莉的脸,他发现她长得确实很一般,哭得红肿的脸上,即便是被大大的黑框眼镜挡着还是看得到几颗雀斑,眼镜下面的眼睛哭得几乎已经不成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项一鸣看着这个为他哭泣的女孩,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抱一抱她的冲动,或者为她擦去眼泪?但是他迟疑了一会,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于是终于没有这么做。

这时候,一个低沉的,细微的声音忽然传入了他的耳朵里,似乎是接着朗诵声和哭泣声的掩盖,想要和别人说些话来解闷似的。

“哎,你说,真是个短命的家伙啊。”

另一个声音接道:“是啊,我从没想过他会这么早死,才20岁,所以说嘛,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旦夕祸福?”那人似乎不赞同似的,冷笑了一声,道,“这可不一定。”

另一个声音怔了一下,道:“什么意思?”

项一鸣回过头去,只见悄悄谈话的两人,一个是他大学里的系主任,另一个则是他高中时的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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