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歌 第六十三张 暗流

作者 : 秣陵烟

婉衿抬头便瞧见了姚凯,只笑了笑,便低头拉拉小安儿的手,然后指了指姚凯那边的方向,小安儿顺着娘亲的手望了过去,眨了眨眼睛,婉衿又在安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小安儿便裂开小嘴,露出几颗小小白白的牙齿,流着口水摇摇晃晃往姚凯那里走去了。姚凯忙向前走了几步,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婉衿跟着走上前来,其实婉衿心中还是有些打鼓,毕竟平日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千袭不在,她真不太知道怎么招呼他的同袍们,还好凤牧机灵的将人往花厅招呼着。

连皓细细望着那连话都没怎么说,只行了个礼便在前带路,到了花厅便匆匆消失的女子,只一眼便认出了这便是当日潼关将军府惊鸿一瞥的女子。半晌,连皓才开口道:“凤小将军何时取的妻,朕都不知道。”

姚凯与小安儿玩正欢,头都没抬的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说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他们年少夫妻,感情好的不得了。安儿,你说是不是啊?”

小安儿自然不可能回答姚凯,只口齿不清含含糊糊的叫着“叔叔”,这也把姚凯乐坏了,生生便想把安儿疼到骨子里去,直嚷嚷要问千袭讨来做干儿子。

婉衿带了两个小丫鬟将茶端了上来,连皓自幼出生世家,名茶喝过无数,但却觉着此茶留于唇齿之间的余韵他未曾体验过,再瞧姚凯两口下去一杯茶都被喝完了,只恨铁不成钢,道:“牛嚼牡丹。”婉衿听了便笑了起来,连皓便顺着问了这茶。

这茶是庐山云雾,比起龙井也算不得太为名贵的茶,它好就好在婉衿这些年闲来无事在煮茶、泡茶上下了不少功夫。这个问题总算让婉衿可以不那么拘束的顺顺当当说话了。

过了一阵儿,兴许是小安儿玩累了,在姚凯怀里嘟着嘴叫“娘”,连皓正与婉衿说到陆羽的《茶经》,婉衿冲连皓抱歉的笑了笑,便起身去抱安儿,但也便这几步路的时间,小家伙儿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带着哭腔哼哼唧唧的叫着婉衿,婉衿哄了哄,见安儿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半闭上了眼睛,便欲抱安儿回卧室,留了凤牧在花厅伺候。

凤牧琢磨着让顺儿去校场请主子怎么还没请回来,正想着,千袭便已出现在花厅。凤牧如释重负,赶紧换了一声主子,千袭抬头方吓了一跳,他这里姚凯是常客,连皓却是头一次来,还是微服。

“参见皇上。”千袭忙跪下行礼,这一跪,跟着凤牧、屋子里的丫鬟,噼里啪啦跪了一地,连皓道了一句“平身”也便站起身来。千袭和姚凯陪着又去转了转后花园,连皓也便带了姚凯回宫去了。

千袭这才舒了一口气,毕竟若是留了连皓在王府吃午饭,想来王府上下必然是一片鸡飞狗跳。凤牧跟在千袭后面,还有点后怕的叨叨着:“居然是皇上微服……”千袭笑着瞧了他一眼,道:“还不去吃饭,晚了便只能饿着了。”

凤牧这才乐颠颠的往后院儿跑去。千袭回了他与婉衿所住的泠雪苑,小厅里已经摆好了碗筷,千袭看婉衿缓缓过来,拉了婉衿的手,道:“方才没吓着你?”

“有点儿,我不习惯这样。”婉衿坐到了千袭的身边。

“安儿呢?”千袭没瞧见安儿,有些奇怪,那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儿,平日里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婉衿身后,这会儿去不见人影。

婉衿笑道:“跟姚小侯爷玩累了,迷迷糊糊睡了,绿漪看着呢,没事儿。”

大约过了半个月光景,便是皇后段淑郁的生辰,亦算是连皓登帝称帝后少有的需隆重庆贺的事情,上下自然都很重视。

因是皇后的生辰,各家各府的女眷自然是要入宫相陪。婉衿哄了安儿睡下,便默默卸了头发上的朱钗,在灯下绣花儿。千袭回来的时候见婉衿握着绣花针打着瞌睡,便轻轻将绣棚从婉衿手中拿下,这一动,婉衿也便醒了。

“困了便不必等我,睡了便是。”千袭拉了婉衿到床边。

婉衿慢慢爬到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坐着望了千袭眨了眨眼睛。

千袭挨着婉衿坐在床上,轻轻笑道:“明儿个不想去?”

“不想。”婉衿嘟着嘴,点了点头,又往千袭怀里靠了靠。

“这种事情不会太多的,忍忍便过了。”宫里头对的规矩、典制多的数都数不过来,千袭亦没什么办法。

“嗯,我知道的。”婉衿这前一句是正正经经说的,后面却又调皮起来,“这是,真的好烦啊。”说罢便躺了下去用被子把自己盖住。

千袭便笑了去揭她的被子,只道:“都做娘了,还这么顽皮。”

婉衿在被子里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喜欢。”

“是,是,是,你喜欢,那也不能闷着是吧,快出来。”千袭自然不会跟婉衿用力气扯被褥,只好声好气的哄着。

“不要。”婉衿那不大的声音倒是坚决的很。

千袭用了些力气,便将婉衿从被褥里捞了出来。

“哎呀,你都不让让我。”婉衿佯怒的将头撇到一边去。

“闷坏了可不成。”千袭伸手挠了挠婉衿痒痒。

婉衿便笑出了声,两人跟孩子似的闹了一阵儿。千袭才落下了床两边的帘子,吻上了婉衿的唇。

过了半晌,婉衿才迷迷糊糊在千袭耳边道:“别折腾我了……”

千袭瞧着婉衿半睡着的样子,只将她搂在怀里,轻轻道:“睡吧。”

第二日早晨,婉衿由着抱琴与绿漪打扮着,月白色的衣裙加手势显得格外出尘,眉间金莲亦仿若闪着点点光芒。绿漪给婉衿做最后的打点,抱琴要去将抱安儿过来。

绿漪万分满意的望了望婉衿,道:“现下,便是天女下凡也比不过主子了。”

“小蹄子又胡说八道,小心哪天便撕了你的嘴。”婉衿也是一笑,见了抱琴抱了安儿过来,便接到了手里。逗弄了一阵,凤牧在门外道时间是差不多了,婉衿亲了亲安儿,又将孩子交给了抱琴,绿漪陪着婉衿往门口去。

千袭着了官服已经等在门口了,将婉衿抱上了马车,方轻轻在婉衿耳边道:“累了便再睡一阵儿,有一阵子才到的了宫里。”

婉衿瞬间红了脸,嗔望了千袭一眼,便钻进了马车。

众家眷的车马都在广德门停下,千袭将婉衿扶下马车时,忽然觉着他不想将他的婉衿带出来,真应该藏在家中,但这也只能想想罢了,总是要将人领了进去的。

依照典制,群臣先参拜帝后,其后才能各自入席,这之间各府女眷也便只在这御花园中走动着。现下正值深秋,虽不是百花齐放,但各种品种的菊花,已经经宫人催熟提早开放的梅花、水仙,已将御花园装点得相当美丽,各府女眷陆陆续续皆聚集在这里,一时间整个御花园热闹非凡。

女人似乎天生便能寻找到另一个美丽女人。杨凤绮踏进御花园的那一刻便看见了婉衿,而也便是在下一刻,婉衿亦回身望见了杨凤绮。两个皆是国色天香的女子,一个姿容端华、温婉宁静,一个大气天成、高傲尊贵,对上了视线的刹那,简直是要迷离了所有人的视线,连皓携皇后率文武百官进入御花园时,众人所见的便是彷如从仕女图中走下的女子并肩而立的情景。

显然皇后段淑郁并不介意她被别人抢了风头,她本便是温和、顺从的女子,若不是被当做棋子,成为皇后,她应该会有平和安然的人生。在繁复的典制之后,众人终是可以入席。

男人间有王不见王,女人间似乎从来都是暗流汹涌,明面儿上皆是一派和气,婉衿身为沧静王妃,身份自然够得上与皇后同席,婉衿本欲做了次席,却被杨凤绮直接拉了坐在身旁。

一顿饭吃下来,心里最发毛的是千袭,他那小衿儿,本便不大愿意来这种一步错步步错的地方,现下还被那备受争议的前朝皇后扯着,千袭心里便是千万个担心也不能表现出来,只默默算着时辰,待到了可以回府的时候,这寒风渐起的天气,千袭那背后都已经是湿了一片。

席上千袭被灌了不少酒,其间一直担心着婉衿,这会儿才觉着酒劲儿上来,便跟着婉衿坐上了马车,婉衿给千袭解了上衣领的扣子,又倒了杯茶喂了千袭缓缓喝下去。千袭靠着婉衿,闭目问道:“衿儿,没谁欺负了你吧?”

“没有,杨……就是静妃娘娘,她只是看起来有些……没有对我怎么样。还有,皇后娘娘真的是很好的人……”婉衿一边讲起白日的事情,一边伸手给千袭按着额头。

千袭笑笑:“那便好,你没事儿便好。”

“那日,来咱们府里的人,便是皇上啊?我都不知道,那日我……”婉衿似是想起来什么,慢慢说道。

“没事的,你要哪儿得罪了他,早便降罪于你了,哪还等得到现在啊,别多想。”

婉衿听了想道:到底是喝多了些,搁在往日,说话哪有这么随便,再想说什么时,却发现千袭已经睡了,婉衿也便作了罢,马车悠悠往王府驶去。

也便是第二日,沧静王妃姿容倾城传遍帝都,近乎与前朝杨皇后齐名,对这,婉衿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安安静静在家相夫教子,安静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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