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倾天下 第二十四章 欢乐趣,离别苦

作者 : 烟光春冷

宁倾负的确很疲惫,不止是身体方面。很多次了,她会在半夜醒来、凌晨入睡前,发现自己老了,老到什么地步,大概象垂死前的挣扎。独自静守,不知道时辰几何。巧玉几次来问膳,她都懒懒挥手辞退,不愿张口。心狠狠的疼,疼的不能自救,不能压制。陈子说终是要娶萧氏了,她多少回期许细作带来的消息是假的,因为陈子说从未向她提及,因为她认为如果有这种事,陈子说至少会对她愧疚,至少会想尽办法请求她的原谅,至少会列举理由痛诉他作为帝王的不得已!可是,什么都没有,她甚至在挣扎着他们二人面面相对时她原不原谅对方,却到头他根本不曾给她这个机会,却到头来,连这种挣扎都是她一厢情愿勾画的。下个月,就是她自以为已经寻到了的良人的大婚之期,他的良辰美景、风花雪月,他的洞房花烛、死生契阔,统统都将与别的女子在揭开红绸那刻定格,而那身绚红的凤冠霞帔,他将亲手解开,与她宁倾负无关。

夜色下的芊婵城,随着时辰更迭,人逐渐少。在一条昏暗的巷弄中,有家“春风”酒馆儿还亮着灯笼,仅一个客人。这个酒客酒量惊人,面前几个空罐儿,下酒菜没动几筷,酒却一碗一碗的往嘴里倒,似是一出生就没喝过水,拿酒来充数儿填饥。夜深,店家几次打盹儿,不过这酒客大方的很,早有一锭银子甩在他柜台上,所以就是再困,他也绝不会将生意往外推。不知道走的什么好运,就在店家乐滋滋偷咬下银锭子提神儿的时候,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个年轻人,店家揉揉眼,暗叹今儿是怎么了,刚才那酒客是个漂亮的不象话的少年,门口儿这个着一身月白锦袍,更是英俊威武,若不是又甩到他怀里一个更大的银锭,砸的生疼,店家真以为此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神。

后来客坐到半醉的少年旁边,店家扬着笑脸儿过来问询,“天神”冷眼一瞪,店家打了个哆嗦,赶紧灰溜溜走开。

半醉少年歪头一瞅,“嗯?”的疑惑,口齿不清道:“怎么是你?李谁知?我莫不是真醉了?”说话的少年正是宁倾负,整天呆在那大殿里,不死也会疯掉,于是褪去银蛇面具,换了便服,用风华殿的腰牌出了宫。人是需要借酒消愁的,纵然知道酒消不了愁,但还是给自己这样的一个借口,去寻找浑浑噩噩、糊糊涂涂的状态。她起初也只是象个游魂在街上看着走着,身在高位,她却很少在芊婵城内瞧过逛过,靠近皇宫的街道都很吵杂,她就顺着主街向东而行,漫无目的,直到拐到这条巷弄,看到“春风”酒馆儿。在摇铃镇也有一个春风酒馆儿,她在那里与魏嘉饮酒,与李谁知和夜婀娜相遇。一种复杂的心情蓦然升起,暂时压制了对陈子说的怨意,只是酒一入月复,陈子说的面容又浮现眼前、酒里、周围一切中。“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呵呵…来,我请你喝酒,别、客气…”宁倾负晃头晃脑的冲对面这张脸嘟囔着。

李谁知阴着面孔将她的碗抢过,一仰脖几口喝空。宁倾负竖起大拇指,“好、酒量,兄台好酒量!”

李谁知面上的阴沉变得纠结,他冲宁倾负勾下手,待她睁大眼睛好奇附过来时,他忍住笑在她耳边悄声道:“你说~要是让别人知道宁倾负在这里吃醉酒,一副窝囊的熊样儿时,别人会怎么议论?”

“呃?”宁倾负愣着反应这话意思,马上傻笑起来,指着他连点几下指头,“坏,发坏了吧,总是~调皮!宁倾负就不能这副熊样儿么?宁、宁倾负就不能难、难过么?”

“难过?可以可以,宁倾负想干什么都行,都对。”

“就、是,就是,宁倾负就是铁打的么?就能任意让人欺负么?”说着,她的嘴一瘪,抽泣两声,眼也红了,李谁知习惯了她的沉静和深沉,眼见着她要哭起来,顿时手足无措,心呼头疼。宁倾负由这两声抽泣开始,越发委屈,话也更多了,“宁倾负怎么了,她没那么厉害,没那么了不起,她也是普通人一个,她也是个女人!”

“嗯!嗯!”李谁知连连点头。

“宁倾负也会喜欢别人,也会被别人甩,也会模不着头绪,也会、呃,”她打了个酒嗝儿,李谁知皱眉向后一躲,宁倾负瞧见了一把揪住他衣襟,醺眯双眼不满道,“躲什么,你打嗝也这、这味儿!”

“是,是!”

宁倾负松了手,盯着酒碗眼睛开始发直,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看李谁知,发起喝令,“倒上!倒满!”

李谁知只给她倒了层碗底,知道她醉的深了,将碗向她推近,他问道:“一直觉得你心里藏着个人,是谁?上次…福稷将军府的陈国人?”

“别提这个!别提他!就、只…喝酒,喝酒…”宁倾负捏着碗边儿,忽然泪珠儿打到边沿儿,顺着碗壁淌到酒里,伤心从来忍不住,她的啜泣声很低,李谁知无从劝解,只能看她将这串伤心滴落完,然后将碗端起一口喝进去,他再次帮她加满碗底。

“李谁知,”她泪眼朦胧的望过来,“你现在,很得意是么,终于得了机会笑话我,是么?”

“我是那种人么!”他冷声说完,向她一示意,将自己的酒喝了。

“你以为、你是哪种人?”宁倾负用手背擦了下鼻涕,令李谁知又一阵恶寒。她口齿含糊回忆道,“以前在摇铃镇的春风酒馆儿,我一眼瞧见你,就知道你是哪种人!”

“好,说说。”

“你是那种…”她回想着那次的场景,李谁知月神般的丰姿容颜,任何人看到都会为之折服惊叹,离开酒馆儿时,他与夜婀娜绰约风华的背影那么倨傲冷漠,仿佛世间事都看不到他们眼中。接着,她脑海中又出现了悬崖边他与她在生死抉择时的依偎,那点儿温暖来无预兆去无踪影。“你那时…倘若多瞧我一眼,我或许,不是今天这个结局。”痴痴的说完,她的委屈再次袭来。

李谁知的双眼透出豹子般张扬的危险,“这话何意!”

“我因你而来,因你而死,一次、两次,都换不来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多瞧一眼,我就是诉诉苦,还不行么?还不行么,不可以么…”

“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不,我要喝,我没醉,不用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冷血动物管!”

“不准喝了,我带你走。”

街头,李谁知背着宁倾负,后悔至极,他肩头被吐湿一大片,她的口水在他脸颊来回的蹭,就这样,她还一阵阵不老实的掐他的脸,嬉笑连连:“我就纳闷儿,你这种浑蛋,怎么、怎么长这么好看,是不是假的,是不是…”

“老实会儿!”

“还挺凶!嘿嘿…李、谁知,我因为你、才、才来到这儿,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就知道你、不知道,不过没关系,不知者,不怪。”

“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宁倾负突然“呜~”哭出声,一开始还压抑,没多会儿就敞开了情绪,“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走到今天这步,我到底欠了你多少,为什么要困在赫连这个囚笼,我不想当这个国师,我不想位极人臣,我不想要你们赫连的半壁江山,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那样我就可以去找他,就不用再顾及你们李家,也不用想办法扳倒夜氏,只要我没了这个国师的身份,我就什么也不用想,什么负担也没有,我就可以嫁给他,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人生短暂,我凭什么将自己大半辈子交给你们李氏,凭什么,凭什么,呜…。”

李谁知听她絮絮叨叨很久,他的步子每次迈开都拖滞沉重,看影子拉长,掖在某个巷弄的拐角。等她只剩呜咽,他沉声似自语:“宁倾负,我不知,原来你…”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她的声音透着即将睡着的困倦。

“宁倾负,宁~”

月光毫不吝啬的将光芒挥洒一地,世人的心,有的因这光芒欢乐,有的因这光芒悲泣,有的因这光芒平和,无论哪种思绪,在当头满月的照射下,谁也逃不过,谁也躲不了。

第二天,宁倾负在一家客栈中醒来,她极少醉酒,醒了也不见头疼,就是昨晚的记忆模模糊糊,让她心生忐忑。好象喝着喝着遇到李谁知,她跟他说过些话,说了些什么,她努力去想,一点儿印象也无。赶紧回到宫里,潜入风华殿换了衣装,早过了晨议时候,见新的奏本堆在案上,她问询李烈,才知道太子已经吩咐了国师身体欠佳,官员们早散了。宁倾负不禁心虚,接连几天晨议时都想问问李谁知,她酒醉后有没有说过什么,但看李谁知面色正常,不象她失过言,加之尴尬怎么开口询问,于是拖着拖着就算了。

这天,承尚殿宣她晋见,赫连国公急事宣召。宁倾负赶紧过来,正见赫连国公半边身体歪在床铺边,呕到盂里一口血,她嫌太监不利索,拿过帕子扶着他坐起,为他擦拭着嘴角说道:“医师嘱咐过,切忌上火攻心,究竟是什么事,把您气成这样?是太子?”

“可不正是他!都说儿女是前世冤家,今世债主,我就这一个儿子,却没有教好,隔几天闯祸,隔几天就闯祸,这回竟是要气死我!”他连着说出这一长串话,顿时剧咳不已,胸口起伏,甚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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