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倾天下 第二十四章 心期隔天涯

作者 : 烟光春冷

帛锦铺就,石砚为镇。从前息心府里的旧物,除了蒙铺浅灰,一切都未改变。小字朵朵,整赋秋风词落在笔端,随宁倾负手腕的拂动一列列绽开。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墨字随着心事排遣逐渐干透,冷不丁门被推开,一个蒙着面巾的高大男子闯入,一袭银月色的锦袍份外华贵。他欺身而近,手臂带风向宁倾负面门抓去,宁倾负肩头一错躲过,男子肘屈回腕勾住宁倾负颈后,宁倾负无处可躲时身躯前倾,脸庞搁至男子左肩,对方头向右侧闪避,宁倾负左腿后抬踢起,弯弧成圆直蹬他面门,男子瞬间做出反应向后仰身,可惜被宁倾负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她袖中弹出月蚀弯刀,对方只要再动分毫,颈后就会被刀刃削割。

“倾负!”男子迫不得已急喝。

宁倾负收起兵器推开对方,男子逃了一劫,身体半旋落座的同时,将那幅帛拽入手中。“好是好,就是这字,十足的娘们儿气!”他言语嚣张,且有毫不掩饰的讥讽。

“李谁知!你怎么可以…”

“宁倾负,又想搬出你国师的身份管束我么?”他扯下面巾扔到桌旁,将帛锦叠起揣入怀中说道,“我要拿它回去,好让国公知道国师大人不但没有危难,反而有闲情逸致写这种东西!倒杯水来,我渴的很!”

宁倾负突然发现,她无论如何是生不起对方的气。将水端过来,李谁知接过一口饮了,递回道:“再倒一杯!”

宁倾负倾壶斟着,婉言解释道:“平日你胡闹便罢,这里是陈国,你是赫连太子,身体贵重,怎么可以只身犯险!”

“你可以,我凭的不成?”

“赫连可以没我,不可以没你!”

李谁知将第二杯水饮了,向上一抛空盅接住,冷笑道:“我既视你为挚友,自当生死与共!我活多长久你便要活多长久!”

他的霸道带着与生俱来的张扬,宁倾负起了捉弄之意,揶揄道:“这话应是定情男女才承的诺言,你竟用到我身上。”

“天下美色诸多,百年过后还不尽是黄土数坯!我要的是什么,宁倾负你应该知道!”李谁知起身伸展下腰背,走向床铺道:“我今晚睡这里,明儿起早就走!”他侧身躺下,双臂交叉掖在胸前。

宁倾负跟过去,展开被褥,边为他盖上边低声道:“息心府外耳目众多,不管你为何而来,此行都太莽撞了。”

“你清楚厉害便好!你的安危关系赫连江山,只身犯险的事,我们最好都仅此一次!”他原本微阂的双目凝望宁倾负,“魏太子来陈别有目的,书信难以传达,所以我特地赶过来!他的母妃仇氏,与陈国仇氏百年前同出一枝,此事鲜有人知,一是魏太子母妃并非正妃身份,且在魏嘉出生时就难产早逝,二是魏国仇氏一脉丁零凋落,九国中仇姓颇多,少有人将这两家联系起来。”

“那么说,如果皇子悔登上皇位,仇野当权,陈魏二国关系,会较现在更为稳固!”

“可以这样讲!”

“这层关联,陈国公是否知晓?”

“知与不知,又能怎样!”

是呃,知与不知,病情刚刚稳妥的陈国公又能够阻挡什么?这点简单的道理她怎么会想不透,难道是关心则乱?宁倾负魂不守舍的神态让李谁知乏意顿消,他怀揣兴致问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无端端怎么会写这种酸词,宁倾负,难不成你看上了哪家女子?或许,你与她早就相识?她是陈国人?”

“你早些歇着。”宁倾负被他问的心慌,右手不自觉扶向藏在衣里的金玉笛。

“我竟不困了。”

“莫闹~”

“诶…别走!”他用脚尖勾住宁倾负的腿,纠缠道,“果然让我猜对?想不到国师大人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不妨对我说说,那个令你心心念的女子是何来历?”

“你…”宁倾负越发无措,因为对方打探这番话时,她脑海中浮现出的人不是楚天遮,而是陈国公陈子说。

“你衣服里藏了什么?”

“李谁知…”

宁倾负的喝止并没有阻挡住对方的突然欺身,一则她心不在焉,二来李谁知又是个不知让步的蛮夺性子,她在这种情况下很难与他抗衡,缨络被提出,幸好是挂在她颈子里,否则铁定又象那半截玉笛一样的命运了。

“又是笛子!”李谁知把玩着,一脸狐疑仔细打量,“和那半截…笛子哪来的?”

“太子在审我么?”

“岂敢!”李谁知自嘲冷笑,“国师的旧人果然是陈国人!你请缨来陈探听消息,我在赫连日夜担虑,现下看来,一切全在你筹划中,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太子真会说笑!”宁倾负生怕他捏碎笛子,冷着脸将他手指掰开,硬生生夺了回,“为赫连,我舍生取义在所不辞!至于我的私事,何时强求过太子挂念?”

“宁倾负!”李谁知气愤至极,指住她的手指青筋绷起。

她将鼻尖前方的手推开,依旧阴着面孔,万分疏离道:“魏太子举止我会留意,太子早歇!”

李谁知猛的扳住她肩头。

“勿忘尊卑!太子~你逾越了!”

“尊、卑…”李谁知眼眸透红,切齿而恨道:“好…好!宁倾负,你记住今天的话,日后不管你身处何地犯怎样的险,我都不会再担虑分毫!”门狠烈一响,他闯进夜色离去。

门一闪一合的迂回两三次,才渐复平静,宁倾负身子发沉窝坐床边,萎靡之态哪有方才强争善辩时的倔强。一支笛子碎成两截,残缺已注定,是非却不断。李谁知来去焦灼,他的目的除了告诫她魏嘉与仇野的关系外,是真的关心她在陈国的安好,这点她不是不明白,可她为什么非要说那些伤人伤己的话不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倨傲需要折损了别人的骄傲来虚伪的维持?

“李谁知…”她呢喃如呓,歉疚难寻排解,“只要我活一日,就绝不容许你有危难,今日的情份,我定会用余生加倍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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