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民国 第一百三十七节体谅?

作者 : 15端木景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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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楼眸子里的煞气如件令人窒息的锦袍,扼得白云归呼吸一滞。

他顿了顿,才道:“张恪没有死。他在德国军校念骑马科,尚未毕业便在训练中摔了腿,如今一走一瘸。”

沉默半晌,房间里静籁得落针可闻,半垂窗帘在夜风中缱绻。画楼明眸微睐,淡淡哦了一声:“他没死……”

因为慕容半岑的事,白云归对她心存歉意,也格外宽容。他继续道:“……我把张教授接回来后,便在内地山区建了个武器研究所,张教授是主要负责人。这些年,每每德国有新式武器出来,总能被他仿制三分……张教授的研究所模仿德国制度,所有人十年之内不得回家探亲……他把儿子们托付给我照拂,长子二子已经牺牲,如今只剩下这个残疾的幼子张恪……”

不是张教授,而是他的儿子张恪

怪不得白云归说不要再提。

从他的角度而言,张教授是他的恩师,又帮他研究武器,提高整个华夏的武器装备,是家国的功臣;张教授的两个儿子皆是为白云归而死,他对张家心怀歉意;张恪又是残疾……

张峥没有死的时候,张恪就已经这样了。

他十八岁摔断腿后,一直很自卑,心中有怨怼。身体的残疾慢慢转移到心里,他终日无所事事,醉生梦死,沉迷鸦片。落户俞州后,整日逛烟馆、宿花柳巷、包*戏子、滥赌如命。

父亲一直在白云归的内地研究所,多年不归家,对他少了教养;长兄张游未死时,尚且能管住他,他的荒唐也不算出格。

后来张游战死,二兄张峥心软,可怜他又残疾又失亲人,现在又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对他多是溺爱,放任不管。

一开始只是个纨绔子,渐渐不知为何,迷上了娈童。只要俞州哪家的少年公子姿容出众,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有次把俞州市长的公子骗到家中去,那公子不依,他便有又打又掐,还用烟管烫他。最后,市长公子受辱自尽,那市长气得亲自上门要杀人,被张峥拦住。张峥求到白云归面前,只说:“……督军只当可怜我的老父。我替督军干着这个差事,迟早也是不得善终的。督军总得留个人替我父亲送终……”

白云归想起替自己挡了枪子的张游,叹了口气。暗地里给那市长送了四个绝美的姨太太和好些金条,才算把这件事压过去。

张峥因为这事,也狠狠教训了张恪一顿。

张恪却依旧不改。

不过后来,他玩弄的,大都是普通人家的男孩子,没有闹出太大的波折来。张峥死后,张恪脾气变得更加诡异。

每隔几个月,便有被伤得体无完肤的美丽少年的尸体从张公馆扔出来。白云归气得几次要杀他,他就无所谓冲白云归笑:“我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大可杀了我你手上,不是有我两个哥哥的性命?多我一条也无妨……反正我爹心中也没有我们这些儿子,只有武器……你以后替他送终好了……”

张游和张峥都是因白云归而死。

他欠了张家两条性命……

虽然心中极度厌恶张恪,始终下不去手,只得无奈的睁只眼闭只眼。

儿子是家族的香火。张教授为了白云归,为了民族,连自己的小家都不顾了,他怎么忍心叫张教授断子绝孙?

只是他没有想到,慕容半岑会被张恪看上。

最近一直忙忙碌碌,经历了很多事,张恪也两年多没有闹出新鲜的花样,白云归都快忘了张恪的存在

慕容半岑去念书的学校是封闭式的,除了早进晚出,中间是不可以随便出入的,更加没有外人可以随意从学校带走人。早上方副官送他去,晚上接回来,安全应该是有保障的。谁知道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慕容半岑到底是如何被张恪看上?他又到底为何跟张恪而去?

这些,白云归想问;可半岑近乎崩溃,这个时候问这些,只会增加半岑的痛苦。

“画楼,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白云归最后道,声音里又难以掩饰的悲凉与无奈,“张教授是家国的福音,我们国力的强盛,需要他这种人才张家对我又是大恩,与公与私,我都不能杀了张恪他是教授唯一的儿子了以后,我一定会补偿半岑的……”

这句话,说的虚弱无力。

画楼听着,没有什么表示,浑身却透出幽蓝的清冷。她半垂了眼帘,修长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身姿端坐笔直,纤柔双手紧紧攥住,雪肌上有暴突的青筋,格**鹫。

白云归拉过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温柔道:“画楼,悲剧已成,就算杀了张恪,半岑的伤也是一辈子的……我会竭尽所能照顾半岑的,补偿他”

画楼没有推他,闲闲依偎他的胸膛,声音娴静:“督军,张恪伤害了我弟弟,您以后会补偿他;那么,我要是杀了张恪,以后您因此而造成的损失,我来补偿,可好?”

白云归猛然身子微僵。

画楼已坐直了身子,从他的怀抱里挣月兑。她的侧颜掩映在灯光里,神色平淡宁静,堪比月色的温润。眸子幽静慵懒,静静落在白云归的脸上,轻柔如烟。

他眉头一蹙:“画楼,你知道我的脾气。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提你可明白?”

画楼已经起身,眼眸深睐:“督军的意思我懂了,我知道应该如何做……多谢您如实相告。”

“画楼”白云归喊住他,声音里有些暖意,“多谢你的体谅”

画楼回眸一笑,宁静优雅。赛雪肌肤如撒了银粉,白皙灼目,别样柔媚。

从书房出来,她面容萧萧,清冷寥然的眸子有肃杀之气。

体谅?

体谅应该是相互的吧?

他体谅过半岑吗?体谅过她吗?

夜色已深,画楼上去看了看慕容半岑。灯光下他红润如桃蕊娇女敕的脸颊苍白,唇色发暗。他原本就怯懦忧郁,好不容易在画楼的鼓励与关怀下开朗了几分,如今又回到了从前。

不,比从前更加糟糕

虽然注了镇定剂,睡梦中的他并不安宁,眉头紧蹙,羽睫微颤,好似在做噩梦。

画楼叹了口气。

她的心绪有些乱,便推了阳台的门,吹着深夜的风,让自己清醒安定些。

月上银装,如烟似雾的梦幻;寒露清朗,非雨非丝的怅然。乳白色栏杆被重露浸润,画楼鬓角衣袖也微湿,真是应了那句,“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各种念头在脑海辗转反侧,烧灼着她的心。

却猛然听到尖锐的叫声。

慕容半岑已经坐起,目光空蒙又无助,使劲向床角缩去,一脑门的汗。

画楼忙奔了过去。

他便搂住画楼,又哭了。

这一嗓子,又把家中众人惊动,纷纷跑了上来。

不管怎么哄着,他都不肯放手,只是搂着画楼,好似姐姐是他唯一的依靠。画楼只得叫佣人拿了她的睡衣,她今晚歇在慕容半岑床上。

白云归脸色沉了一瞬,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便道他们早点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下楼跟他说声。

画楼道好。

换好衣裳躺下后,慕容半岑立马扑过来,半个身子压在画楼身上。画楼轻轻搂住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他跟画楼差不多高,原本就比画楼还瘦些。这段日子受尽非人折磨,身上早无半两肉,肋骨隔得画楼生疼。

她强忍着,一动不动。

他一直紧绷着,身子微颤,好半晌都静不下来,又有滚烫的泪落在画楼的颈项。

“姐姐,督军会杀了那个人吗?”。慕容半岑声音懦懦,带着颤音问画楼。

画楼一震,他肯说

他这般信任画楼,所以他肯说“那个人”只要肯说,只要把伤口摆出来,就能治疗。伤疤是注定要留下的,可一直捂着,就会溃烂

“会的,督军说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画楼的声音异常坚毅。她抱着慕容半岑,心间有股暖意悄悄滑过,她被慕容半岑信任。想着,便感觉怀里的这个小男生,真是自己至亲的亲人

血脉相连的亲人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画楼心中泅开,眸子里氤氲了雾气。

所以,这种信任不能辜负的

听到画楼的保证,慕容半岑终于慢慢静下来,身子亦没有刚刚的冰凉与紧绷。缓慢放松后,他的泪水也止住了。画楼掏出帕子给他擦脸,又叫了女佣端热水来洗洗。

重新睡下后,他不再压着画楼,只是紧紧扣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十分的紧。

关了灯,屋子里有疏疏月影,摆设显得婉约韵致。

慕容半岑喃喃对画楼道:“姐姐,那个人家里,还有好多跟我一般大的男孩子……他们好可怜,求着他,任由他……”

他的呼吸重了起来,声音哽咽住。

画楼忙俯身,将他的肩膀搂住,柔声安慰着。

“爹走了,妈只会哭,要是没有你,我就会跟他们一样……”慕容半岑伸手,也紧紧搂住画楼,忍不住又哭了,“只有你和妈对我好,只有你能护我……”

画楼心中心酸难忍。

好半晌,他终于不再哭了。

他肯开口提这件事,有个问题画楼便没有再顾忌,问他:“半岑,出事那日,到底是什么人把你叫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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