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 第二十九章 你要保重

作者 : 守候荒芜

那首《有一种爱叫做放手》,张航已经听了无数遍,听出了沧桑,听出了无奈,听出了无私,听出了奉献,听出了牺牲,甚至听出了自己的心声,却唯独没有听出爱一个人的真谛。

寒假在家,他一样接受了爸妈的无尽“谆谆教导”,由于妹妹初中没毕业就自行辍学回家,出外打工,爸妈关于子女读书出人头地的重望,自然就落在了张航的身上。所以,当初他理科成绩急速下滑,他的爸爸才会当机立断把他转到文科,不论如何,他是要好好高考上大学的。

但如今看来,他的成绩离上大学的起码标准已然远得很,这一年里,感情的事,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生活、全部的心力,哪还分得出时间给高考做准备呢?

前几天,杨洋给他打电话,说是过年了一起出去玩,等到高考再回来,反正也学不进去,而且阚耙那个人也好说话,说不定,老师们都盼着他们这群不学-无术的人赶紧滚呢!

一番话,说的张航是无比的踌躇,自己的成绩,无论如何是不会在剩下的不到四个月里有很大起色的,以前,他或许会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只要付诸努力。但现在,他太清楚自己的能力了,有的事情,不是你想,就能做得到的。

于是,参加高考然后上大学,这条路似乎已经无望了。所以,干嘛还浪费那四个月呢?不如出去散散心,提前看看外面的世界。正好,没有自己在身边,高晨也会轻松很多吧,所谓的“眼不见心不烦”。

但是,想到高晨,忽然觉得很舍不得她,第一次,这么深地爱上一个人,全然不是曾经对汪小风的那种感觉。对于汪小风,他确实曾经喜欢过,但更多的失意是因为,他很确定地知道她喜欢他,他不动声色着,可忽然有一天,她告诉他她喜欢上了别的人,她要跟别人在一起,而不是他。于是,他失意了,他耿耿于怀的不是她要跟别人在一起了,不是他有多不想失去她,而是,那么默-默喜欢他的她,忽然就不喜欢了,仿佛一切都是她在主导,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似的。虽然在漫漫时光里,他发现他对于她,的确有一些爱意了,但比起她“招惹了他,却又半途而废”带给他的失意,还是略输一筹的。

而高晨,这是他主动选择去喜欢去爱的人,他很明白自己的心意,第一次,那么容易被一个人左右自己的情绪。她开心,他更开心。她发怒,他无助茫然。她赌气,他不知所措。她有喜欢的东西,他立马跑去买回来。她……他……

站在2007的尾端,张航徘徊了。出去,固然很好,不用面对那些书山题海里的沉闷日子,不用担心给她造成困扰,她就可以更加地集中精力搞好学习。可出去了,他不知道扑面而来的是什么,不可能真的像杨洋说的那样“散散心”,他做不到,虽然他的家境的确允许。出去,他还得忍受看不到模不着高晨的折磨,这思而不得的滋味,他尝过。这不,寒假才放了几天,他就有种按捺不住想立即见到她的冲动。而且,她不也说了,她想念自己,梦里都想呢。

夜里,听着那首歌,反复看着她发给自己的信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里,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树海,他和高晨两个人,卷起裤脚,手拉手跑在星空下,高晨的笑很动人,那是未经生活沧桑折磨的幸福的纯粹的笑,张航看着看着,心里一片澄净,可忽然,她的笑脸就不见了,他往前跑,四下里大喊她的名字,可就是没人答应,除了自己空荡的回音……

醒来之后,MP3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手机上,还停留在高晨发的:“想啊,梦里都想。”

夜未央,张航在漆黑里看着手机屏幕,许久都没再睡着。

很快,过完除夕,大家都要去拜年了,这短暂的寒假也没几天了。说来,张航和高晨,自放寒假以来就没聚过呢。倒不是两人不愿意,而是,县城能有多大,又正值过年,出来逛街的人多得很,去哪都会碰见熟人,万一被告知了家里大人,那如何得了?还不闹个天翻地覆。张航倒是稍好一点,高晨却是十分顾虑。所以两人仍是将思念进行到底,每日最多发几条信息。高晨心里想着,这样也好,沉淀一下。

没几天就开学了,高晨心里似有按捺不住的某种情绪,呼之欲出,好在,快了,快了。

学校是2月13号开学,关于这个日子,很多人都觉得很是微妙,因为第二天就是情人节了。高中里谈恋爱成风,倒是没恋爱的,反而是比较不好意思的那一方,哼哼,这是怎样的一种角色反转?

去到租房的地方,高晨稍稍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就跑去了教室。

教室里面人还不多,想必张航也比较慢一点吧。高晨心里想着,手心里还攥着写给他的信呢。

上课的铃声敲响了,高晨往教室后面看去,最后一排,竟是空了大半的位置。同桌的张航和杨洋仍是没有出现,她有点心神不宁,给方丽写纸条。

方丽很快就回了过来:“你不知道么,他们约好一起去外面的,高考的时候再回来,阚耙也同意了。杨洋打算去他姐姐那里。”

“那张航呢?”

“我也不知道啊,他没告诉你么?”

高晨没心思再跟她回信了。她赶紧拿出手机,给张航发信息。

“你在哪?”

好半天没有回复,高晨快急了。讲台上,地理老师已经在滔滔不绝地讲各种气候类型的异同和判别方法了。

高晨只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时间过得如此的慢,四十五分钟里,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压在断头台上的将死犯人,明知要死了,但屠刀迟迟不砍下来,于是她就被这么折磨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她赶紧跑教室外面,二楼和三楼之间的窗户旁,给张航打起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通的声线传来,高晨一阵急躁,继续打。好在,这次他终于接了。

“喂”他的声音似乎透着几丝苍凉。

“是我”高晨极力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

高晨有些急了,“你怎么不来学校?”

他好像顿了一会儿,终是开口:“我明天就要去深圳了。”

高晨听了,仿佛那把晃在她头顶的屠刀终于“咔嚓”一声砍了下来,一刀毙命,鲜血飞迸。

两个人都没说话,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张航听出来了,道:“你先去上课吧,我迟点再打给你。”

说着还没挂机,一直以来,张航都会让她先挂机。

高晨顿了一会儿,终是挂掉,回了教室。

在她的后面,邹小松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下课了,他烟瘾大发,出来教室,想去他的“老地方”,还未上去,就发现有人霸占了他的宝地,一看那个背影,他就知道是何许人也了。去年底期末考试时,他曾在收拾好了自己的桌椅之后,跑出教室,在走廊里,等着她走进,然后坐在他的位置上。那时候,她还穿着羽绒服,略显臃肿,如今,大雪早已成历史,天气暖和得如人间四月天,少了衣服的累赘,她纤细了很多。他在后面,看着她低着头走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可还记得与他的一面之缘?

嘿嘿,邹小松这时倒是低估了自己在这个学校的形象影响范围了。莫不是碰到对手了,踟蹰起来了?

年轻高大帅气的地理老师还在讲台上唾沫横飞,高晨的心早已飘飞到了北半球的最北端,经受着最高程度的冰寒般的炼狱,已被冻得没有了知觉。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而她,好像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连挽留,都没了借口。

2008年2月14号,晚上,下了自习,高晨走在寂寥的马路边,天上,月亮处于半圆和正圆之间,星星争先恐后地闪耀着,唯恐迟了一步,就得不到月亮的宠幸。

从大雪初霁到现在,一直是晴天,温度很喜人,虽然晚上还有些凉意入侵。

天空很亮,很蓝,于是就显得更加地高远,更加地寥廓。

都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那么,若是晴天,你会安好么?

手机响了,是当时的高晨很心水的那首《你一定要幸福》,高晨喜欢开场的部分,虽然一般,开场部分都很低柔,不像**那么振奋人心。

沿着路灯一个人走回家

和老朋友打电话

你那里天气好吗

有什么新闻可以当做笑话

……

高晨的索爱有所不同,信息铃声固定地只能响差不多几十秒的样子。

听着这铃声,高晨忍不住地就随着选旋律哼了下去,直到,踩了一颗石子,她才反应过来。

打开信息。

张航:我在去深圳的火车上,开得很快,外面一片漆黑,很多人都睡着了,我一点睡意都没有,因为我在想你,想得睡不着。高晨,我爱你。情人节快乐,天天快乐,等我回来。

高晨的眼泪一下子就滑出了眼眶,像决堤的洪水,势如破竹。她握着手机,抱着胳膊,蹲了下去。深夜近十一点钟的马路上,除了远处偶尔疾驰过来的客车或者货车的尖锐鸣笛,还有不时传过来的几声狗吠,以及谁家小孩尖利的哭叫,再无声响。高晨蹲在马路边,小声地抽泣着,仿佛她的身体里,一股不知名但很重要的力量被抽离了般,再也支撑不住。

回到住处的楼下,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高晨还担心房东锁门了,好在没有,她推开铁门,却发现里面有个人,是文灵。她好像在那里等了许久的样子,二话不说,就牵着高晨的手上了三楼。

进到她们的房间,外面汪小风和王礼丽的笑闹依然清晰,好在,高晨已没了计较这个的心力。

文灵已经为高晨准备好了热水,什么都没问,一声不吭地帮她打点好了一切。直到躺到了床上,高晨依然没有出声,好一会儿,整个楼层彻底地安静下来了,文灵几乎以为高晨已经睡着了,却不料她开了口:“他走了”。

文灵当然明白“他”是谁,她不是不明白那种分离的痛楚,尤其是,高晨居然是事到临头才知晓了他的决定。她轻抚了下高晨瘦削的肩头:“没事,过几个月他就回来了,说不定他去几天就回来了,张航那个人你也知道,想一出是一出的。”

高晨没回话,许久过去,感觉身边的文灵已经睡着了,她才又把手机拿出来,翻到那条短信,终是按了回复键,按了许久,最后却仍是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了,末了,才又打出两个字:保重。收到了回复报告,她就关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你不是风儿,我也不是沙,再缠绵也到不了天涯。擦干眼泪,明天还要上课。

张航坐在拥挤的火车厢里,幸亏卖票那有爸爸的熟人,不然,肯定会连个座位都没有。四个人或者六个人共用半张桌子,过道里全是人。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农民工或者年轻打工者集体向城市蜂拥的“黄金档”,各种浑厚的各地方言此起彼伏,纵是深夜,张航依然没有半点睡意。

是谁写过一本书的,叫《十八岁出门远行》,他还没满十八呢,这是第一次,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虽然有熟人可以暂时投靠。

离开家,离开学校,离开她,本以为会很舒心,或者至少,会很坦然。可,强大的不舍和对未知生活的担忧像一张血盆大口朝他扑面而来,躲闪不及。

火车开得很快,窗外还闪耀着路灯的光,光下面,仿佛有丝丝寒气在摇曳,二月,想必那个南方的城市早已结满了“盛夏的果实”吧。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梁祝》的古筝曲,记得她还嘲笑过他,长得那么不文艺,居然用这么文艺的铃声。

悠扬婉转的曲调,缠绵,悱恻,摄魂。是她发来的信息:保重。

是啊,千言万语,却是尽在不言中。保重,保重。

其实,真的爱一个人,应该是要相信自己可以给她或他最大的幸福,并且为之努力。而不是什么,“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会选择放手的,不是真爱。

为什么,这世间,沉迷爱河的男男女女,并不乏幸福者,老天却唯独不将幸福给予他们呢?还是说,老天给了,他们自己迷失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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