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年如梦 灯火阑珊处(2)

作者 : 冬至十四

“沈慕年,明天我们去办手续。”

沈慕年嗯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床上正酣睡的沈煜沉,手指抚上他女敕白的小脸,然后起身往客厅走。

结果走到客厅的时候被地毯一绊,差点摔一跤,她的手猛力地撑在茶几冷硬的角上才稳住身形,手心麻木冷硬得发痛。她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站起来。

“没有别的事,我先挂了。”

林峥邺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就这么不愿意听到我的声音?”

沈慕年陷在沙发里,阳光在电视机屏幕上印上闪耀的光斑。她的手抚上额头,只觉得浑身乏力。

“没有事我挂了。”

“等等,我倒是有一件事,关于陆昊天的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事?”

“你出来。”

沈慕年叹了一口气:“林峥邺,你也知道我们的情况,那时候太年轻,你未必是喜欢我的,我也未必就是真的喜欢你,既然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纠缠的。你放过我吧。”

林峥邺冷哼一声:“沈慕年,你也未必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就明天见。”沈慕年啪地挂断电话。

沈慕年抱着靠枕又睡过去。这两天沈煜沉都没有去上学,沈慕年天天带着他玩儿,也算对他的补偿。和沈煜沉的离别将近,她反而有些舍不得了。

没有睡多久,就传来响亮的敲门声。沈慕年太累了,又闭上眼,如坠云里。恍惚间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地抬头,眼前有人影在晃。她只觉得浑身发冷,脑袋又重又沉,心像是被人狠狠拽紧了,她有些喘不过来气。然后有人抓着她的胳膊问她什么话。

声音模糊沙哑,听不真切,沈慕年茫然地摇摇头。

然后是有人咆哮着讲电话。

“沈慕年!!!”急切的声音浮在头顶,一个温热的怀抱,沈慕年虚晃看眼,眼前是一晃一晃的半个放大的人脸,风从耳边呼啸。片刻,她被放进了后坐。车内的暖气很足,但是沈慕年还是浑身发冷,她抱着胳膊。那个人又是抱着她,给她围了一层薄毯子。

只觉得眼前一片红一片黑,两种颜色交替着变换,然而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按着心脏,嘴唇发紫。

“沈慕年!!!”沈慕年的额头抵着后座,大汗淋漓,然而她还是觉得冷。

车在路上飞奔。

林峥邺的眼睛发红,他时刻注意着后视镜的情况。心里翻江倒海,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毕露,太阳穴突突跳动。车不断加速,周围的景致化作流光飞退。

林峥邺的身上也是细密的汗水。

“沈慕年!!!不准睡!!!你不是恨我吗!!!”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滑落。湿发黏着额头,林峥邺只觉得焦躁万分。

“……我不恨你。”沈慕年揪着薄薄的毯子缓缓地说:“……我是活该。”

“你说什么!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回来,你怎么可以!!!”

沈慕年第一次心脏病发的时候,还是在大学校际联盟球赛的前一天晚上,那天沈慕年和他窝在床上看电影。

林峥邺要看战争片,沈慕年要看文艺片。两个人就闹起来。

沈慕年抱着他的胳膊,眼睛亮亮的:“就看一次,一个人看文艺片最无聊了,你陪我看。”

“那个多无聊啊,乖,你去把碗洗了。”林峥邺推了推沈慕年的胳膊。

沈慕年嘟着嘴气呼呼地下床,操着碗就瞪他:“信不信我给你摔了?”

林峥邺恩恩的敷衍了两句,兴致勃勃地打开电脑。缓冲刚过。

厨房里突然传出一阵碗碎的声音,林峥邺撑起身喊了几声慕年,没有人理。

他一个翻身下床,往厨房冲,结果就看见沈慕年身体蜷缩痉、挛,浑身发抖地瘫在厨房狭窄冰冷的地板上,身边是瓷碗的碎片,湿漉漉地浸在水渍里。

林峥邺慌了神,连忙冲过去跪在她旁边:“慕年,我送你去医院!!!”说着林峥邺就横腰抱起沈慕年,沈慕年拽着他的胳膊,嘴唇发紫颤抖:“药,书包里。”

林峥邺抱着沈慕年跌跌撞撞地往房间跑,旋即从她黑色的书包里翻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然后他满头大汗地望着怀里神志不清的沈慕年大喊:“几颗,慕年几颗,几颗!”

沈慕年颤颤巍巍地说:“1。”

他如获大赦,但是手依旧遏制不住地颤抖,结果白色的药丸洒了一地,他把三颗药丸往沈慕年的嘴里塞进去后,又将沈慕年往地板一放,转身往厨房冲,眨眼便回来,手上湿漉漉的都是溢出来的水。他又抱着沈慕年将那水给她灌下去,又一直帮她顺气。过了良久。紧紧抱着沈慕年,下巴就搁在沈慕年的头顶,心里是又慌又乱,脑海里闪现无数个念头,可是又是没有一个念头可以抓得住的。

时间过得缓慢,林峥邺觉得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慕年。”

沈慕年拽着他的胳膊,摇摇头。

直到沈慕年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喊了他的名字。林峥邺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的联盟球赛,林峥邺穿着7号球衣在绿荫场上飞奔,他们队配合得十分默契。开场十分钟不到就连进了四个球。他还惦记着沈慕年。结果在运球的时候分神往沈慕年的方向看。排山倒海的人群里,她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峥邺就是那个分神的瞬间,对方的9号已经一个斜滑,猛力劫走了球。林峥邺没有反应过来,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抱着膝盖,一时血流如注。

场上顿时混乱不堪。结果他上场十分钟不到就被送往了学校的附属医院。

大家都当他是发挥失常,林峥邺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沈慕年也没有说,其实那一瞬间的分神,是他突然害怕沈慕年真的就那么离开这个世界,那一瞬间的恐慌,被他深埋在心里。

然而如今林峥邺也觉得心里是沉沉的冷气。

原来这么多年,那种恐惧依旧没有远离他。

“沈慕年!!!你敢比我先死试试!!!”

到了医院早就有等候在旁的医生,直接用手术架将沈慕年推走。林峥邺握着她的手跟着医生飞奔。浑身发冷,偏偏又出了一身的汗。

她的手很凉,嘴唇已经完全发紫。一张惨白的脸浸泡在汗水里,头发也是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林峥邺的眼睛发花,他用力的握紧沈慕年的手:“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有事的。”

沈慕年像是感觉到他的存在,微微睁开眼,脸上虚晃出一个模糊的笑容:“我终于可以摆月兑你了……”

林峥邺一愣,那个模糊的笑容在眼前一晃而过,林峥邺便被一个护士严肃推开:“不好意思,医生要实施手术,请在外面等。”

哐当当的床被一群人推进那扇门,然后眼前手术室的门缓缓阖上。

林峥邺孩愣在原地,手心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手的触觉。

“我终于可以摆月兑你了……”她说那句话是笑着的,像是盛满了弱弱的温软的阳光。就像是许多年前的样子,让林峥邺一动。

那时候还是高中,学校办了一个画展,只要是本校有意愿的学生都可以参见,是夏天,午后的阳光明朗灼热,四下起伏着知了的鸣叫,风把那声响吹得越发高远。树叶葱郁,零星的阳光穿过程程阻碍,在宽阔的地面烙上斑驳的碎影。

两排流动的亭亭如盖的榕树下,沈慕年穿着学校蓝白相间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凝神屏息地站在一幅画面前,眼睛发亮,一脸惊叹。脸上像是盛满了温软的阳光,那副陶醉而神采飞扬的神情让人移不开眼睛。周围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同学,将一条大道围地水泄不通。

林峥邺好奇地踱步过去。却看见是自己的作品。

是一片氤氲模糊的山水,模糊的光和影的变化。是林峥邺的随笔之作,没想到得了奖还被展示出来了。

后来学校举行的颁奖典礼。沈慕年就站在他的旁边。

主持人妙语连篇,晦涩无聊的颁奖仪式也弄得气氛热闹非凡。

“沈慕年同学,你的画命名为‘须臾’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因为这幅画是天空光和影的变化,我觉得世间的所有事都是光和影的交替,须臾成空。”

林峥邺背后已经是一片冷汗,医院的灯光白得发冷。

他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半弓着腰,十指相握,放在额前。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林峥邺突然想起‘须臾成空。’

走廊又长又宽,像是流动着寒冷刺骨的雾瘴。哒哒哒清亮沉稳的足音往打破了寂静。林峥邺慢慢抬头,就看见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好像刚从公司赶过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呼吸微微紊乱。

“沈慕年在里面!?”

林峥邺冷哼一声,浑身更是乏力,他斜眼打量黎峪:“你这个上司关心下属未免也太过于热心,连陆昊天都没来,你竟然先来了。”

黎峪是接到了沈煜沉的电话,那时候他正在公司开会。旷阔的圆形会议桌后,密密坐着神情凝肃的人,连早就放权的父亲黎乾也铁着一张脸,一副铁血军人的标准坐姿,挺直腰板坐在首位。全公司的高层毕集。

气氛沉闷而严峻。

电话猛地突响,他眉头一跳,便知道有不好的事发生了。父亲眉头一竖,虎眼一瞪,黎峪便知道父亲要发怒了。

他无视父亲的冷峻严肃的眼光,站起来匆匆就往外走。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一接通电话,沈煜沉的嚎啕大哭就从那边传来,他哭得太急,声音含糊而哽咽,黎峪连问了几遍才听清楚。原来是沈慕年出事了。

黎峪急忙驱车往沈慕年家最近的医院赶去。

上次带沈煜沉去医院时,沈慕年就发病过。黎峪后来才知道沈慕年又严重的心肌梗塞,普通的治疗根本不能完全治愈。早在生沈煜沉时就差点死掉,她能活到今天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黎峪也就不知不觉中减少给沈慕年的工作量,也有事没事的时候派给沈慕年一些轻松的公务,让她结束便早点回去休息。

沈慕年什么也不说,性格太好强。

有一次,黎峪便借口到沈慕年的办公室看她。却见她伏在办公室上,黎峪便假装漫不经心地提醒她休息放松一下。

没有想到沈慕年一扬头,冷面就说:“你这是说我太弱!?”脸色惨白却神情激烈,那副样子骄傲得像个国王。

黎峪从此便再也不提。

“她进去多久了?”

“黎峪,你现在应该想法应对自己公司的危机吧。若是我没有猜错,现在你们的订单量应该骤减,海外市场并没有打开,国内又多了几家新兴的前景还不错的公司分这杯羹,这个行业市场量早就达到饱和的边缘,你们公司虽然涉足较早,但是却错过了改革发展的最好时机。如今你的公司穷途末路,孤立无援,你还有心思来关心你的职员?”

“这轮不到你关心。”

林峥邺冷笑,一挑眉,一副倨傲而懒散地模样:“你不想知道富森以及恒远拒绝和你们续约的原因?”

“……你?”

林峥邺但笑不语。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黎峪的脸色青白不定,他竭力自持。这么些年他一直顺风顺水,眼看着公司正逐步迈向正轨,哪里知道和他们一直合作的富森恒远却在合同期将近的时候,拒绝同黎氏继续洽谈。避而不见,电话打过去也总是被拦在外线。至于后来派业务员直接去洽谈也无不吃了闭门羹。讪讪而回。

加之和林氏的合作期已满,黎氏竟然面临了直黎峪接手以来最大的危机。剩下的小公司的订单寥寥可数。

黎峪早就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你是针对我?”

“对。”回答得十分干脆。

每个公司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深水区颇多。像是这样为了私人恩怨就胡作非为的,恐怕只有林氏这种财大气粗的上市公司,商业帝国才敢这么胡来。

黎峪握紧了拳头,眼里冷光连连。

“为什么?”

“离开他们母子,怎么?做不到?你是聪明人,孰重孰轻我想你应该还分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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