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传奇 三二八、疯子伟人

作者 : 格言

李文义提着刚买的五斤大米,高高兴兴地往楼观阁走去。一路上,他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很亲切很可爱。一个人如果做了一件让自己痛的事情,一下子他的习境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变。昨天晚上遇见那只讨厌的狼的事情,现在他全忘到了脑后。心里想的是,见到了师傅如何听他对自己的夸奖。

任何人都喜欢别人的夸奖。只是在生活中,我们对于别人的夸奖过份地小气了,总是舍不得给予别人。总是喜欢找一些别人的毛病别人的短处,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提说着,以此打击别人显示自己的高明。这实在是我们的一个最大的毛病。

在这样困难的年月,能用自己的智慧买到大米,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不是李文义自己夸自己。这件事情要是换了另外的一个人来试试,肯定是无法买到这样宝贵的东西。

李文义很高兴。

他穿着草绿的军大衣。用一个黄色的小背包装着里面套着白色袋子的米袋子,斜背着,快步地往师傅的住处去。

他才不怕别人看见呢。

路上有人问他,你背的是什么呀,那么高兴。

李文义回答,大米,家里有病人,买顾给病人吃的。

问的人脸上是一脸的敬佩,他们的心里一定在说,能弄到这样宝贝的东西的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要么是有了不起的背景,要么就是有钱的人,要么就是有一官半职的人,不管是那一种人,都是一个土农民值得尊敬的人。

到了庙里。李文义快步地朝里边走去。

到了小屋的门口,他看到师傅正在帮着这个倒霉的文瞎子在洗衣服。而这个瞎子,正光着身子坐在床上。那么大的人了,光着的身子非常难看。那些黑色的体毛,那些瘦骨伶仃的身子,真的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美的地方。

看到李文义来了,师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是向他打招呼的。

李文义说:“师傅,你洗衣服呢?”

师傅没有说话。

床上的文瞎子,睁着灰白色的眼睛,朝这边听了一听,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李文义大叫:“狼,黄狼,黄狼来了。”

李文义笑笑地说:“狼,狼在那里?”

师傅说:“狼在他的心里。是他想象的狼,你怎么也会当真。”

这么一说,李文义昨晚遇见狼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全都复活了。他于是详细地向师傅讲了他昨天晚上遇见狼的事情。

师傅听着,一边洗着衣服。洗完了,就去把衣服凉在外面的一棵树杈上。破烂的衣服上滴着水珠,灰色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洗干净了还是没有洗干净。不过能这样也不错了。在这么冷的时候,在样样寒冷的冬天,一个老头子为一个疯了的人洗衣服,单是这个样子也太让人感动了。

师傅晾好了衣服回来了,看着李文义说:“这有什么奇怪?山里边狼常见。我一生遇着它们的时候不下二十几次。它们一般不会攻击人。狼是小动物,它没有能力攻击成人。要是个婴儿,它们可能攻击。所以呀,你一后遇这种动物不必太放在心上。”

李文义说:“它不攻击我,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不放呢?”

师傅过不在李文义的身上闻了一下说:“你闻闻你身上的味道,你昨帮动了董一龙的,身上有他身上的血味。狼一定是闻着了那个味道,才一直跟着你不放的。”

李文义一看,果然,在白天,真的可以看到自己袖子上有黑色的血迹。昨天这些血迹是新鲜的,狼一定是闻着了。

据说这种动物嗅觉非常发达。几万分子一的东西也可以嗅到。听说跟狗的嗅觉差不多。尽管说是这样说,可是李文义心里还是很怕。他告诉师傅,遇见了这只狼,吓得他当时的头发全直立在头上了,现在也没有平卧下去。声音也哑了,现在听起来也是哑的。这是什么原因呢?是狼会压人的声音吗?是狼身上长着森人的毛吗?要不它为什么那样让人害怕,让人心慌。

师傅说:“不关狼的事,是你当时太激动了,太紧张了。不信,你下次再遇到紧张的事情,也会出现这样的状态的。一般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李文义半信半疑。

他用不解的眼光看着师傅。这个博学的人,总是把许多事情看得很平常。这样,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一些平常人不解的事,在他那里,全变成了平淡无奇的事情。

床上的疯子董一龙,突然站了起来。他不看着李文义,也不看着师傅,自己站了起来,用嘶哑的声音高声地朗诵着伟人的诗篇: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这个疯子,想起了这首诗,不知道是现在的寒冷让他想起了这首诗,还是屋里的温暖让他感到了自己的伟大,他唾沫星子四贱着,大声地喊着叫着,两只手象在空中舞蹈一样,胡乱地抓着,面部的表情庄重而且严肃,仿佛是一个新生的伟人一样。

不过从他的脸上往下看,就不那么伟大了。

疯子的,什么也没有穿着,赤条条的象个孩子。这个年轻人,身体的发育好象是一直不良,胸没有变宽,腿没有变粗,全身没有男性通长所见的宽肩细腰的样子,而是象个孩子一样,是一个直条儿,一个上下一般粗的直条儿。更可笑的是他根本没有穿衣服,光着身子,细瘦修长,腰间的那件男人的东西软塌塌的,吊着,黑乎乎一片。每当他做着一个表情的时候,那活儿就抖动一下,显很很滑稽可笑。

可是他是瞎子,根本看不见。

眼睛好的李文义看到了,心里很难过。一个人看到这个样子,真是可怜。他疯了,不难受了,可难受的是好人,健康的人,没有毛病的人。看着他的样子,李文义突然想到了四个字:生不如死。

是的,当一个人活到了这样的地步,没有办法治好他的病,也没有办法让他康复,那么,他的存在,只会给别人带来很大的危害,特别是在这种物质缺少的时代时,多少健康的人因为营养不良,正在艰难地度日,但大家却要用最好的东西来养着这上瞎子。这真是一种无知。

不过李文义没有敢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他知道,如果说了,师傅一定会不高兴。弄不好会和他翻脸。出家人一般都心善,他们应该超月兑了一般人的感情。

李文义不愿意看这样的场景。他走到一边,从黄挎包中掏出大米,告诉师傅他买来了大米。然后倒出一点来,到外的泉水中淘了,回来开始烧火煮汤了。

锅是用几块石头支在地上的。这里的柴很多。随便地出去寻一下,拉回来一些枯树枝,用石头几下砸碎了,就是很好的柴。这些树枝冻得干透了,一点就着。冻干的柴,比晒干的更好烧。以前李文义不懂。跟师傅做了几天饭,才明白的。大冬天里,你看着那些青枝绿叶的松毛,别以为他烧不着。其实只要往火里一放,一下就着了。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这些东西是冻干的。

到树边,不用刀砍,一拉就断了。冬天里冻得树枝全变成脆的了。

李文义一边烧着火,一边和师傅说着闲说。

李文义说:“象瞎子现在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间能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能治好他。要是治不着,他一辈子可怎么过呀。真是命苦。”

真是命苦是李文义跟山里人学来的一句话。对于那些没有办法解释的事情,对于那些无法理解的人和事,对于那些只能同情而大家毫无办法的事,山里的人只有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命太苦。

是的苦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只能看着他们受苦,别人帮不了。无能为力。

师傅说:“他疯的时间不长。也许能治得好。我休息一下,试一下。”

李文义说:“要什么药,要不要出去买?”

师傅说:“疯病是肝火太旺,阳伤了阴所致。一般的药物难于起效。再说,现在天寒地冻,要采一些草药也很难,只有用针灸的方法了。”

针灸李文义知道,那就是扎针,据说很有作用。报纸上报道过有医生用扎针的办法,让一个聋哑儿开口说话。创造了一个奇迹。不过听说都是老中医干的。而且这种办法也难以再一次反复。也就是说扎针可能在一个人身上起作用。但要是换了另一个人,可能一点作用也不起。

师傅会扎针,李文义倒想看看。

师傅去那边打坐了。李文义烧着火煮饭。

师傅和李文义都坐得很低。猫着腰。烟薰不过他们。可是瞎子站在床上,给烟呛得连声地咳嗽着。

他的鼻涕和眼睛淌了下来,痛苦得胡乱地叫着。

李文义说,“你坐下,烟是烟高不烟你的,瞎子,你那样非呛死你不可。”

疯子终于受不了啦,他光着身子跑到了上面。

室内和室外的温度差得很远。一到门外,疯子就冻得缩着身子,在雪地上胡乱地跳着蹦着。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取暖。一般疯子,都可以冬天不穿棉衣,主要是他们体内本身就产生大量的热量。疯狂的动作和胡乱的语言,使他们就象一个活动得不停的运动员一样,永远感受不一寒冷。

饭一会好了。白色的大米给煮烂了,象一个个蚂蚁,排在碗里。李文义给师傅舀了一碗,又给瞎子弄了半碗。

他自己不好意思吃。在师傅面前,他老是装着不饿。

李文义到门外拉了疯子进来,把碗递给他。那知疯子一巴掌握打翻了碗,饭倒在了地上。李文义气极了。这么好的饭,给他打倒在了地上,真不是玩意。他真想给这个家伙一巴掌。

师傅说:“你吃吧。不要理他。”

李文义让师傅喝一些。师傅摇摇头。这个动作太熟

悉了,这个老道,他一定在坚持过午不食的规矩。

别看他的动作很小,李文义知道,老头绝不会吃的。于是他就端起碗来,也没有筷子,也没有菜,他就吸吸溜溜地喝了起来。

他只所这这样,一来是他走了这么多的路,确实饿了。二是是这样的饭食,在山里真是经常不多见。

大多数的人,一年时间,多是野菜和瓜菜代粮。这么正经的粮食,特别是大米,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人们才得一见。

这东西不能糟蹋。

师傅坐在那里,象一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世界好象给他遗忘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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