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长安 乃知兵者是凶器(2)

作者 : 快雪时情

容若下得山坡来。

山下的情形也是同样惨不忍睹。

六匹马身上都是遍布箭只,被乱箭射得如同刺猬一般,血流了一地。

容若心如刀割,走到雪月面前,发现雪月居然还没断气,但是却连嘶叫的力气也都没有了,倒在地上,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本来雪白的皮毛颜色此时看来似乎都是暗红的,被血浸透了。只有马颈部分的微微起伏,让人看得出这匹马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雪月的眼睛虽然张着,可是原本的灵活和机警已经荡然无存。

容若站在雪月面前,心头一片空白。

是雪月,伴她在成都府结交朋友,走马游猎。她形单影只地行走在难如上青天的蜀道上之时,也是雪月一路陪伴。对容若来说,雪月已经不仅仅是一匹坐骑,而是一个曾经相依为命的伙伴。

容若只是呆呆地看着。

李纯大踏步走上前去,一剑割断了雪月的喉咙。

看见李纯走过去的时候,容若下意识地闭上眼扭过头去,心里已经明白他要做些什么。

听见身后的声音,她双手握拳,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肉里,却仍然沉默着。

容若沉默了一阵,抬步向山坡上走去。虽然没有再回头,可是她仍然说了一句"谢谢。"

吴元济苦笑:"做得真干净,一点可疑的东西、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田兴点头道:"看来这幕后主使的人心思缜密,虽然设下这么厉害的埋伏,但是唯恐万一失败,所以这些弓箭手除了弓箭、武器之外竟然任何东西都没有带。"

此时六个人已经又聚在了一处。

郭钰也道:"如果不是李愬兄台出言警示,咱们贸然前行,没有一丝提防,说不好现在伏尸的就是我们了。"

田兴叹道:"是啊,如此说来,都是李兄救了我们一命。"

吴元济转头问李愬:"对了,李兄,你是如何发现此处不妥的?"

李愬正在低头思索,听他如此问,随口答道:"咱们一路行来,沿途都是鸟语花香。唯有此处,虽然风景秀丽,但是却完全听不到鸟鸣声,大悖常理。显然是此处有人埋伏,将鸟都惊走了。"

吴元济深吸一口气,心中对李愬的佩服又增加了三分。

田兴赞道:"李兄果然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幸好我们有李兄同行。"

李愬摆摆手:"田兄缪赞了。现在我正在想另外的问题。既然有人在这里设了埋伏,估计前面更是凶险,大家看应该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书院?"

六人对望了一眼。

吴元济皱眉道:"如果他们真是要设埋伏,对我们赶尽杀绝的话,怕是回书院的路也不太平。"

郭钰与李纯交换了一下眼色,接口道:"正是。更何况如果这些人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回书院岂不是将危险带给李泌老师?如果老师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咱们这些做弟子的又于心何安呢?"

听了郭钰如此说,众人纷纷点头:"是啊。"

李愬也点点头:"既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那咱们就继续往前走吧。只是路上要小心一些。"

吴元济笑道:"李兄,我们现在以你马首是瞻。"

李愬还要推月兑,田兴道:"李兄,你不必客气了。这次多亏你警惕,咱们才毫发无伤。现在事急从权,该怎么做你吩咐便是。"

李愬转念一想,这几人当中大概也就自己有实际战场生死经历,比其他人确实直觉更敏锐一些,遇到危机也有急变,因此也不再推托:"那李愬只得勉为其难了。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如果有岔路,可以考虑是否换一条路行走。否则,也就只得随机应变了。"

田兴点点头:"从路程上估计,如果不出大的意外的话,到明日午时左右咱们就可以走出这片山林,和外面的人会合了。咱们带好干粮和水,如果不够,路上还可以打些野味补给一下。"

众人点头称是,大家开始沿着路继续往山下走。

李愬走到容若身边,低声问:"容若,你脸色似乎不大好。还好吗?"

容若微微一笑:"李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就是为了雪月的死有些难过而已。"

李愬点点头,轻轻叹口气,柔声道:"等咱们下了山,我再帮你找一匹好马。"

容若低声道:"即使再好,也不是雪月……"她别过头去,没有再说。

李愬心中充满怜惜,但深知此时危机四伏,须得他全神贯注,警惕周围时刻可能出现的危险,并不适合花前月下、蜜意柔情。他只得轻叹口气,转头对容若身后的李纯和郭钰道:"李兄,郭兄,拜托两位多照顾容若。"

郭钰一笑:"李兄,你放心吧。"

李愬点点头,快步走到最前面,查看周围的地形地势。

一行人走得心事重重。

李愬一边注意周围是否有风吹草动,心下一边沉吟:这些弓箭手显然久经训练,质素颇高,究竟是什么来头呢?他们,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呢?难道是……

自从遇袭以来,吴元济一直脸色阴沉。

虽然他是淮西节度使吴少阳的长子,被别人视为淮西节度使当然的接班人,但是他自己心里明白,吴家有多少个伯伯、叔叔在觊觎那个节度使的位子,还有他的五个弟弟,两个妹夫。如果他不能从衡山回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晚上睡觉都会笑醒。

田兴的脸上,也失去了那非常具有亲和力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和堂兄田季安的貌合神离,自己这个堂兄,心里一直嫉恨着他,嫉恨祖父当年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是他,嫉恨现在魏博的将士们中支持他的人也不在少数。虽然在明面上,两个人是兄友弟敬的堂兄弟,但是私下里,这位堂兄巴不得自己再也不在他的面前出现,再也回不了魏博。

郭钰暗暗看了李纯一眼。李纯峻削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也许,没有表情本身也是一种表情?

郭钰暗中叹了口气。这场伏杀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呢?毕竟,在长安,有很多人希望再也不要看到他们。

他们俩自幼一同长大,李纯的心思,即使他不说,郭钰也能知道个**不离十。可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下……

郭钰又叹了口气,又看了李纯一眼。

李愬停住脚步,望着远处的一片密林,若有所思。

田兴也停下来,问:"李兄,你是否发现有什么不妥?"

李愬点点头,向前指了指:"你们看,那片林子林深叶茂,又处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如果有人有心伏击我们,此处是最理想不过的地点了。"

吴元济冷笑一声:"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我们这就包抄过去,将这些人杀得一个不留。"

李愬深深吸了口气,道:"其实咱们可以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就是现在从侧面绕过去,将此处埋伏的杀手除掉。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但是要避人耳目,在衡山他们应该还不敢派大队人马前来,所以对方人数应该有限,即使再有埋伏,规模也不会太大。但是对方现在既然敢在此处设埋伏,也就必然有他们的打算,倒是不能不考虑。"

田兴想了想,问道:"那李兄所说的第二个选择又是什么呢?"

"就是我们从林子外围远处绕过去,不惊动林子里的人。然后大家加紧赶路,争取在对方发现之前与山下田兄、吴兄、李兄等人的随从会合。"

郭钰沉吟一下,道:"这样做太冒险了。如果我们不能及时下山,与山下的人会合,又被埋伏的杀手发现的话,对于我们就很不利了。而且,眼看天就快黑了,在夜晚,我们也没有太多准备,更是危险。如果一味贪快赶路,大家的体力消耗太大,万一前面还有埋伏,就不堪设想了。"

李愬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吴元济一紧手中的枪:"那咱们现在就冲入林子里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咱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从正面过去,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另外一路从右后方绕过去,打乱他们的阵脚。"

吴元济笑道:"李兄,现在咱们可是并肩作战了。我和你从正面冲过去,如何?"

容若平静地道:"李大哥,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李愬温和地看着她:"从树林后绕过去更需要身手轻灵、行动敏捷。你跟李兄和郭兄负责吧。"又看了看田兴:"田兄、吴兄,咱们三人从正面过去,你意下如何?"

田兴点了点头:"好。"

容若明白李愬的用意。从正面冲入林中的埋伏,与林中之人正面交锋,需要承担更大的压力,也有更大的危险。李愬不愿意自己太过冒险,因此让自己与李纯、郭钰从后方袭击。但李愬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让人不好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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