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枭 五十四,意料之外

作者 : 十三儿

这日,我无意间听到无倾在抚琴。那曲子令人心旷神怡,甚是令人入迷。我突发奇想,这无倾的琴技如此高超,若我叫他教我……反正我也闲来无事,何不也来附庸风雅一回?我厚脸皮地死打烂缠地要求无倾教我抚琴,怎知他死活都不肯。最后迫于我的婬威之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应承了下来。

无倾盯着我,懒懒地给我讲解了些琴谱、指法、姿势什么的,听得我一头雾水。对于他的施教态度我非常不满,表示严重抗议。无倾实在无可奈何,心情莫名烦躁。他坐在我身后,抓住我的手,教我每个手指头该放在哪里。他突然拍了拍我的腰,淡淡道,“腰板儿要挺直。”我像木偶似的任他摆布。要命的是,这人儿竟然没有琴谱?我疑惑道,“没琴谱怎么弹?”

无倾淡淡道,“琴谱在我心里。”我一脸郁闷,暗道,这家伙果真狂妄自大得很。无倾又道,“放松,要放松。”他突然皱了皱眉,似乎故意道,“又不是上战场,你紧张作甚?”我呆住,怔怔地望着他,一脸委屈。

事实证明,我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学生,糟糕得要无倾的小命。他很烦躁,那轻蔑的表情伤了我的自尊心。我只觉得委屈,非常委屈。可我这人的性子也倔强得很,越难的我就越要征服。我强悍道,“你是不是觉得教我很委屈?”

无倾偏过头,淡淡道,“你确实是个差劲的学生。”

我怔住,突然近距离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我夏茉儿定要成为最出色的琴师,你信不信?”

无倾垂下眼睑,“我拭目以待。”他的眼底滑过了一丝阴郁。我咬了咬唇,眯起眼来。他的话无疑激起了我的倔强,我就不信我做不到。无倾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整理整理心绪,平静了下来。他淡淡道,“继续。”我闷闷地盯着他,心道,这人儿怎回事?我可从未见过他如此烦躁过。

经过了几日的折腾,无倾在一旁稍微指点,我基本上就进入了状态。那日他的话确实让我生了半天的闷气,就为这句话,故我才会如此用心。可我未曾发现,当我专注地学琴时,无倾的眼中竟带着难言的隐忍之伤,似乎暗藏着狼狈。那种欲逃离,却又舍不得的复杂纠葛。我更未曾发现,他是看得到的。他根本就不是瞎子。

夜,已深。琴声,清冷苍凉。

无倾坐在亭子下。他的指尖在琴弦上挥舞,动作痴狂凌乱,仿若月兑缰的野马般,肆无忌惮地在琴弦上奔驰。良久,他的手指突然颤抖;良久,琴声变得烦躁不安;良久,琴声一团混乱,骤然而止。

无倾仰起头,挫败地闭上眼。乱了,乱了,全乱了。直到许久之时,他低下头,怔怔地望着琴弦。心,乱了。站在暗处的铁甲李淡淡道,“公子为何心烦?”

无倾抿着唇,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下去罢,不要管我。”铁甲李不动声色地退下了。待他退下后,无倾突然起身,随手摘了片树叶,放在唇边……

一道奇异美妙的音符响起。它温柔地划破了夜空中的寂寞,仿若黑暗中的一线柔光般,显得唯美而忧伤。那树叶吹出来的音律别有一翻韵味,竟异常迷人,却带着说不出的轻愁。

良久,一片寂静。无倾靠在柱子上,那双漆黑的瞳仁里一片迷惘无助,那张绝美的容颜上竟满面苍凉悲伤。他怔怔地望着古琴。那把琴是他的朋友,他的知己,他的生命。曾经,在几乎二十年的生涯里,陪伴他的就是那把琴,唯一的朋友。

琴,已融入了他的生命,融入了他的骨髓。当他孤独的时候,它陪着他。当他绝望的时候,它亦陪着他。一直以来,他的心是冷漠平静的。但今晚……为何乱了?因谁?他突然一把抓起石凳上的酒,一口饮尽,恨不得醉死。他厌恶自己。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直到许久之时,无倾呆呆地望着黑夜。他告诫自己,甯无倾,这场战役,你不能有爱。若爱上她,你将万劫不复。他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扪心自问,你的心呢?丢哪儿去了?去把它找回来,不要再沉沦下去了。他一脸挫败之意,那张俊美的容颜上一片恍惚迷惘,显得异常脆弱无奈。他不禁咒骂道,“该死的夏茉儿,该死的你。”他突然狠狠地将酒瓶摔到地上,厌恶道,“都去死。”

夜,寂静,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酒香和欲罢不能的气息。那种欲罢不能与欲爱不能的痛苦纠葛令无倾狼狈不已。他恨,恨透了自己的心不够冷酷。更恨自己动情,不可救药地陷了进去。他明知对方心有所属,明知对方是毒,沾染不得,却依旧一头栽了进去。更要命的是,还没打算爬出来,因为他从未曾动过情。

良久,小如静静地走来,柔声道,“公子,夜深了,小心着凉。”

无倾半眯着眼,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粗暴地吻住了她。小如顺从地依着他。良久,她突然流泪了。无倾怔住,头脑顿时便清醒过来。他不禁暗自一恼,狼狈地离去了。

小如静静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那张年轻的脸庞上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嫉意。她握紧了拳头,心道,她茉人有何值得眷恋的?她抛头露面,不但放荡无耻,还卑鄙自私狡诈,这样的女人,怎有资格得到爱?

这段时日,我苦学古琴,竟学得有模有样。无倾在一旁低着头,把玩着手指,淡淡道,“琴的最高境界是将身与心融入至琴音,只有将你所有的情感都倾入进琴弦才能打动人心。”他说这话时不咸不淡,神色平静得令人心寒,看不透任何思绪。

我微微蹙眉,突然盯着他,疑惑道,“是这样么?可为何我听你的琴音却隐藏着孤独?”

那一瞬,无倾浑身一颤,被我说中心思很是懊恼。他突然烦躁道,“你的话太多了。”

我怔住,一脸抽搐。突然小心地望着他,不怕死道,“你最近是不是惹麻烦了?怎脾气这般暴躁?”无倾的脸突然就变绿了,苍蝇绿。顿觉心底苦涩难堪,比吃了苦胆还苦。

时间,在我的指尖里温柔地流逝。我怀孕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就这几日,秦祭便回来了。可我万万没料到。秦祭,他竟给了我致命的一击。

这日,我躺在逍遥椅上,抚模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脸幸福甜蜜。我半眯着脸,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孩子是我的。我打着小算盘,我不能让他像我这样活着,他应该简单些。我突然温柔地笑了,轻声呢喃,“我的孩儿呵,娘亲会保护你。我会站在你的身后默默地守护你。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让你永远都简单快乐,无忧无虑。”

当四儿听说秦祭回秦府时,就兴匆匆地赶往了秦府。心道,这是一个好消息,二公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府。

秦祭站在窗前,背着手,平静道,“打掉它。”声音平淡,不露任何情感。

四儿呆住,似没反应过来。好半会儿,她唏嘘道,“可……可是……已经快四个月了。”一脸惊惶不安。

秦祭仍旧还是那句话,“打掉它。有曾大夫在,她就不会有事。”声音依然平静。

四儿僵愣在那里,舌头打结,只觉得浑身冰凉。她小心道,“如果……如果夫人……夫人知道了……定会伤心的……”

秦祭垂下眼睑。良久,他淡淡道,“你到曾大夫那里去拿药罢……不要让她知道。”

四儿浑身一震,哭丧着脸道,“主子……”

秦祭沉声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一脸阴柔冷酷。

四儿突然就跪了下去,软弱地颤声哀求,“主子,这可是您的孩子呀。若夫人知晓后,定会伤心绝望的……”

秦祭偏过头,眼中滑过了一抹怜惜,他挣扎不已。他何尝不想要这个孩子?但不是现在。心道,倘若甯王爷知晓此事,定会对她不利,定会拿她们母子来威胁我。更重要的是,孩子没有了可以等。但她呢,我怎能失去她,怎能让她陷入困境?更者,他害怕,是的,就是害怕,害怕孩子成为他的羁绊。良久,他恢复了平静,淡淡道,“你回去罢,照我的话做,若没办成,我定会要了你的性命。”

四儿咬了咬唇,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她不禁暗问自己,夫人,我该如何是好?若对你下手,那就是背叛。可若不这么做,就是死。我该怎么办?她陷入了两难,突然后悔了,后悔跑这一趟。

良久,待四儿退下后,秦祭转过身来,一脸苦涩难堪。他把脸埋藏在阴影里,握紧了拳头,喃喃道,“对不起,茉儿,我只会让你痛一次,就这一次。”他无奈地闭上眼,将自己隐藏在阴暗中,懦弱地逃避。他胆怯了,是的,就是怯弱。

我的饮食都是四儿负责打理的。这日中午时,她替我准备了一些我平时最喜欢的膳食,还有鸡汤。其实我最讨厌喝鸡汤,但四儿说孕妇应该多喝些鸡汤,对孩子有好处。我望着那桌好菜,垂涎道,“四儿,我发觉你越来越贴心了。”

四儿浑身一僵,心猛地收缩,只觉得心中一片凄苦。我坐到桌子旁边,随便吃了些菜。正准备喝鸡汤时,四儿突然道,“夫人,你……你等会儿再喝罢。”

我一愣,疑惑地盯着她,“不妥么?”

四儿唏嘘道,“没……没什么……”不敢看我。

我微微蹙眉,这丫头是怎回事?也懒得管她,便径自端起那碗鸡汤一饮而尽。良久,待我把肚子填饱了后,我满足地擦了擦嘴,娇憨地伸了个懒腰,一阵惬意闲暇。

好半会儿,我随意地走动走动,便躺在床上午休。而四儿一直都小心地在门外守着,揣揣不安。也不知怎么的,我今日的午睡时间好像比以往长了些。我这一睡,竟睡到了晚上。我只觉得迷迷糊糊地,好像做了个梦。我梦到了我的孩子。我梦到我牵着他的小手在石板路上慢走;梦到他在我的怀里撒娇嬉戏,天真烂漫;梦到他抱着我的脖子要我亲亲;梦到他喊我,喊我的娘亲……

突然,一阵剧烈的绞痛突然将我拖离了梦境。我恍惚地睁开眼,捂住肚子,咬着唇,好痛。我像垂死的老人般挣扎地坐起身来,额上冷汗淋漓,只觉得下月复像被刀割似的,疼痛难堪。我慌乱地抓紧被子,想要抓住我唯一的支撑。我一脸仓惶惨白,紧紧地捂住肚子,想要抓住什么。可我亦明白,我抓不住了。就像当初秦颂离去时的脆弱,任我乞求,它终究不是我的。我拼命地挣扎,颤巍巍地下了床……

血,好多的血。它们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疯狂地渲染在我的裤腿上。我怔怔地望着那些腥红的血液,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流淌在地上,仿若刺目的针尖般,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脏,窒息了。我告诉自己,不疼的,真的不疼,一点都不疼。

我缓缓地松开了手,泪流了出来。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疼,忘记了与秦祭之间贴心的温存,忘记了他说爱我时的温言软语……死了,一切都死了。那一切都成为了过去,永久的过去。就如同我的孩子那样,流逝了。就仿若现在,我感觉到它一点点地月兑离了我的身体,渐渐地,越来越远,默默地走出了我的生命,带走了我的期望。它终究是我的奢望罢了,是的,奢望。我死死地咬紧唇。任眼泪滑过我的脸庞,浸湿透我碎裂的心脏,倔强地不出声。不疼,真的不疼。

屋内一片安静,外面的四儿并未听到任何声响。我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任大片的鲜血流尽。我就痴痴地望着那片殷红,唇角缓缓地咧开了一抹凄凉的笑意,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鲜血,仿若有生命般张狂,缓慢了浸湿了我的衣衫,将我包围。那一刻,我的泪与血融合。它们将我彻底掩埋,埋葬在我自己的鲜血里。我仿佛又看到了我的孩子。他伸出稚女敕的小手想来抚模我的脸,呼唤我娘亲,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的指尖孱弱地动了动,疲惫地闭上了眼,呼吸越来越微弱。我的孩儿死了。我是他的母亲,我未能保护好他,所以我该死。我该死。

空气中飘浮着血腥死亡的气息。那腥红的血液静静地染湿了地板,带着温热的生命痕迹与心碎的决然悲怆,默默地流淌消逝。那种诡异的冰凉令门外的四儿皱起眉头,因为她隐隐地闻到了血腥味。她赶紧推开门,呆住,似乎被大片的血迹吓着了。她惊惶失措道,“夫人,夫人……”赶紧过来扶我,却看到更多的血流了出来。那些绚烂的殷红肆无忌惮地在她的眼前流淌,张扬跋扈。四儿赶紧把我放下,跑下楼,惶恐道,“杨总管,杨总管……”

杨姜正与小三子商事,突见四儿一脸惊惶,疑惑道,“丫头,你怎么了?”

四儿哭道,“夫人,夫人她……她快要死了……”

杨姜大骇,赶紧奔上楼去。当他看到我躺在血泊里时差点站不稳脚。他一脸惨白,颤抖道,“怎么会这样?去,快去找大夫,快。”

四儿赶紧下楼。杨姜把我抱在怀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血越来越多,却束手无策。他突然急哭了,“茉丫头,怎么会这样……茉丫头……你再坚持会儿……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握住我的手,满脸慌乱之色。因为

我的手越来越冰凉,体温也渐渐凉了,就像这血一样。生命,已随它们逐渐流失。不回来了,也不想回来了。一场飞蛾扑火的痴傻选择,已将我烧成了灰烬。

曾大夫来了,见到这场面大骇,赶紧吩咐四儿准备热水和备用物品。他慌乱地抢救。他乱了,是的,乱了。因为秦祭曾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救不回夏茉儿,那我定会死给你看。”倘若秦祭死了,那这一切计划都泡汤了。他怎能不急不乱?

三日过去了,我依旧昏迷不醒,呼吸若有若无。曾大夫唏嘘道,“命是捡回来了,但如果她不愿意醒来,恐怕……”他拍了拍胸口,还心有余悸。不禁暗自一叹,心道,这秦祭也太大意了,将近四个月的胎儿……这茉夫人能活过来简直就是奇迹。

这几日曾大夫也住在凤仪楼,不敢离去。他暗自祈祷,心道,她可别死了才是。这秦祭可是宣寅的希望,若他出意外,那二十几年的精心计划岂不都泡汤了?

其实,没有秦祭还有宣寅痕,皇帝总有资格继承墨宫组织。但要命的是,那嘉乐帝果真绝裂得很。墨宫组织只能有一个主子,它只属于一个人。若不然,整个组织的所有成员都会以自尽的方式来表示忠诚。

而在我昏迷的这几日,秦祭从没来过凤仪楼。他怕,不敢面对,故逃避。也在我流产的那一刻,我突然清醒过来。我与秦祭之间,终究不能相互依偎下去。我们之间,终究有隔阂。因为他不信任我。他怕我,怕我会用这个孩子要挟他,更害怕我会成为他的羁绊。不论我多么努力,他终究不能敞开心扉接纳我,因为我坏。更因为,我不该抛头露面,不该光芒四射。我威胁到了他,所以他惧怕我,害怕我成为他的致命伤。

秦祭,我与他之间,注定会伤一场。从我们的一开始,我就错了。是我太天真了,他终究不是秦颂,终究不会完全包容我的过去,我的一切。两个无法信任的人,如何去爱?我的不顾一切狠狠地将我撕裂开来。为了爱情,我可以暴露我的所有弱点。我可以背负声名狼藉的不耻名誉,只希望他能相信我。我并不贪心,亦不过是期望他能给我一个归宿罢了。可我贪心了,家不属于我,它永远都不属于我。

从我出生到秦府到现在,我的所有过往,都是破裂的碎片。我甚至自欺欺人地认为,我的孩子能将它们愈合。只要我能看到他,曾经所承受的苦难都不再重要了。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未曾发生过那样,毫不犹豫地抹掉过往的记忆。我只想做一个母亲,一个能疼爱自己孩儿的母亲。我阴险狡诈卑鄙自私,可我会是一个好母亲。这些,不过是梦罢了,我的乞求罢了。

秦祭,我错了,可我不怪他。这是一个教训。它告诉我,是我太傻,太天真,是我经不住诱惑,我活该。我与他之间,从他打掉我的孩子之时,我们之间就断了,彻底断了。我夏茉儿虽卑贱可耻,声名狼藉,可我有自尊心。一个连自己亲骨肉都会扼杀的男人,叫我如何再爱?吃过一次亏,我不会傻得再来二次。我累了,真的倦了,只想就这样静静地躺下去,默默地死去,陪着我的孩儿,随他而去。只因,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再值得我牵挂的人了。我累了,乏了,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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