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情牵国内
英第五集团军的失败是石铿意料中的，他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对驻法公使胡惟德老先生的突然匆匆赶来，他大出意料之外，却在老先生带来的“在主战督军们的要求下，段祺瑞复任总理”消息面前，表现出老先生意料之外的平静。
哀莫大于心死！
对段祺瑞乃至曹锟，石铿是彻底死心了，特别是在远征军两个半师的装备问题尖锐化，凸显出国家力量的重要xìng时，他更在愤恨中反思自己yù利用北洋力量来“成革命”的做法。
段祺瑞的复任，表示北洋政fǔ会在被日本挟制的道路上越行越远，石铿和远征军最终不得不与之决裂。内战的继续，表示石铿和远征军希望在战后协约国家会谈中彰显国家利益的美梦，遭遇无情现实的击破。胡惟德匆匆来此报告“好消息”，无非表示这位老先生还以为，石铿乃是段的亲信大将而已。
胡惟德实在有些疑惑，在他看来，参战6军督办处就是专门支持远征军的，高于远征军总司令部的衙门，新编的三个师将会调到法国来至于年轻将领的指挥之下，替中国人打更多的胜仗。这么想来，石铿平静的容色和淡淡的反应就有些奇怪了。难道他不希望段祺瑞复职？不希望远征军强大？
看到老先生疑惑又不好相问的难受模样，石铿说：“馨公，您出使法国多长时间了？”
“民国元年11月末受命，12月初出，二年1月到任，算下来已经5年有余了。”
“难怪馨公对国内政局不甚了然。”石铿说着赔了个笑脸，又肃然道：“国内之事分外纷杂，所谓参战6军督办处，并非为远征军服务，而是以参战军的名义编练用于内战的军队，所需军械都是日本制式，以此可见这支新编军队的实质。日本与段内阁有秘密的借款协议，段倒台对日本不利，因此日本人想方设法都要将段扶起来，所谓督军团呼吁只是表面现象，皖系督军们都看着段总理手里的日本借款，包括目前不皖不直的曹仲珊，也是一心以战扩充实力，巴不得从段内阁多掏一些钱出来整军经武，培植个人势力。馨公，借了日本人的前，南北又处于内战之中，您觉得石铿会为段总理复任而高兴吗？说句实话，如果我和远征军在国内，就会支持冯大总统的南北和谈，反对段总理复任，中止对日借款。”
胡惟德是老北洋的外jiao官了，身在异国的外jiao使节与那些身在国内的督军、总理们，感受完全不同。
在远征军没来之前，协约各国谁理会中华民国驻法公使呢？没有人！远征军到了，远征军在马尔梅松大捷了，中华民国驻法全权公使转眼就成为波尔多外jiao圈子里的明星！这一次来，不仅仅是要通报国内的消息，还要找石铿协调与法国6军总司令部的关系，还有……也许，石铿也是率军在外体会到一些什么，才说出如此一番话吧？
“那……石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石铿暗忖，该不该对这位老外jiao官说呢？战争结束后的协约会谈，驻法公使是肯定要参加的，万一自己奉调回国，在会谈上为国家争取利益的事儿还得仰仗这位老先生。
正要开口，却见邹若衡匆匆行来。
“报告，刚刚收到一条外国记者在国内出的电讯。老总，您看。”
石铿接过电报抄纸一看，顿时大怒道：“这个张敬尧，该死！活该千刀万剐！”
胡惟德大奇，从石铿手里chou了一下电报，见石铿虽然气哼哼的却并未反对，乃大着胆子将电报chou出，戴了老花眼镜细看。
“……此辈剿匪不足而剿民则有余。平江兵劫，即为该部之所为。妇女投河自尽者颇多，南北之见过于敌国，因仇南军而仇南人，湘人如被征服之民。随营北人多为徐淮间积盗，与北兵坐地分赃，惟第三师则无之。”
徐淮间积盗，乃是指张敬尧的第七师。这支部队在护国战争期间被打残之后重补，又在讨逆之战后收编了不少辫子军，军纪之松弛、军人素质低下，远不能与中央6军其他部队相比。
在这次生在湖南省境内的南北战争中，第七师担任进攻平江。防守平江的湘军于第七师沿着通城—平江大道前进，一路上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他们强指乡下人是南军便衣队，把路上的壮年人完全杀光，抢劫、jianyín、无所不为。妇女们纷纷逃到山dong里避难，又遇上倾盆大雨，饥寒jiao迫，有一个山dong中就现3oo多名妇女奄奄一息，还有不计其数投井自杀的妇女。
张敬尧率军于22日开进平江，宣布“三天不封刀”，纵兵抢掠，三天后才布告安民，布告虽然出了，烧杀抢掠照旧公行。
胡惟德颤抖着手把电报纸放在茶几上，很勉强地收敛了惊讶、愤怒、担忧诸般情绪，强作平静地说：“这恐怕是洋人造谣。”
“馨公无需自欺，张敬尧此人，石铿非常了解，他做得出这种事情来！世炯，请参谋长和机要处长来。”等周若衡离开后，石铿说：“馨公，石铿身为军人，以张敬尧这种败类为耻，决意出兵干涉此次南北战争，惩治屠戮百姓的第七师。国内的局面反正已经1uan了，石铿不介意再1uan一些。”
“你，你要撤军回国？”
“不，不用远征军，而是从四川出兵两湖，隔离南北两军，还湘省百姓以和平。”
胡惟德松了一口气，远征军不能眼见功成在即却半途而废。
“万一惹恼了中央，中央另调他人前来接掌远征军，又如何？”
石铿颇自负地微笑道：“馨公无需多虑，这支远征军除了石铿之外，无人指挥得动，中央不会自讨没趣。只是，此番由四川出兵之后，石铿与段总理的政见冲突就会公开化，远征军身在异乡，还望馨公多多出力襄助。”
这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从冯yù祥处得知石铿的大略经历中，曾经是护**名将，也是蔡锷衣钵传人，又是段祺瑞亲信大将，还亲率远征军为国而战，此时以内战、对日借款和平江惨案等事与段祺瑞决裂，出自何意？难道他真如其师蔡松公那般是真正的国家军人？倘如此，此番其麾下出川平息战火，倒也是百姓之福，国家之幸，当然需要大力相助了！
蒋方震和肖立匆匆赶来，看过电报之后都愤恨难当。
“我已经绝望了。”石铿冷冷地说道：“原本指望段总理能够维系国内政局稳定到欧战结束，配合远征军为国家谋取利益，而后再回师解决国内割据问题。此事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总以为他是一代雄霸，却不料他还是一个受督军团掣肘的鼠目寸光之辈！他的统一之战是错的，第一，错在时机不对；第二，错在用人不对，他的统一即便达成，借战争壮大后的督军团更难控制，军阀割据的现象会更加严重。因此，此次南北之战必须加以阻止。我意已决，拟电。”
“是！”肖立打开公文包取出纸笔。
“中国远征军总司令石铿拜请广州护法军政fǔ大元帅孙先生勋鉴。民国对德奥宣战，其利早已书信言明，得先生和国民党内仁人志士之助，远征军顺利筹组开拔，在法建功。然远征在外，干戈于内，段内阁秘密商借日款，以参战名义编练用于内战之军队，更有不法军人张敬尧者，纵兵祸民，为害三湘。远征军将士身在异国，心系祖国，实不忍见内战连连，国本不固而远征军之流血白费。为平息战1uan，稳定国内政局，方思由川南出兵两湖，隔离南北两军，恢复国内和平。然云南唐继尧、贵州刘显世者，对川省虎视狼顾，又不能坐视南北之战火继续蔓延，唯有呈请大元帅联络唐、刘，说明情由，与我军共同出兵两湖，维护和平。如此，则川省出兵可心安，西南之军合力干涉内战，成功也较有望。石铿此议妥否，望回告。”
待肖立记录完毕后，石铿又道：“第二份，以远征军的名义给中央政fǔ以最后通牒。第一，要求中央立即收束军事，即时展开南北和谈。如若不成，远征军将向南方军政fǔ大元帅宣誓效忠，如协约国家干涉，远征军将协商以南方海军为护航，离法归国，加入南方军作战序列北伐肇1uan之北洋派各省督军。第二，惩办平江惨案祸张敬尧，北军撤退至湖北，南军退至衡阳以南，桂军必须全部撤出湘省，衡阳—长沙—岳州中间地带由中央6军第第4混成旅、川江水警总队各出一部兵力驻防。如张敬尧不得应有之严惩，中央6军第14、第7师，组织临时军事法庭惩办张敬尧。如中央阻扰我部的正义行动，远征军和驻川各部将宣布独立，或与南方军政fǔ合作。如桂军拒不撤离湘省，我部将坚决出兵驱逐之。”
“第三份，给泸州的董将军。”石铿皱眉思忖良久，才说：“办三件事，第一，与唐继尧秘密接洽川滇联军出兵湖南，干涉内战。第二，加快部队扩编整训，并向夔—万集结，随时准备以安湘军的名义出兵两湖。第三，以四川6军检阅使署和泸永特区专署的名义，邀请广州孙先生派人前往四川，协助四川经济建设。另，国内之事以董将军的判断为基准，是否先行联名通电施加压力，请董斟酌办理。”
“铁戈。”蒋方震伸手止住要走的肖立，向石铿说：“其他的我没意见，唯有最后这件事，我是担心咱们月兑离了北方，又招来南方，影响四川的军政建设。川内局面得之不易，就怕有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百里兄、馨公，目前国分两半，咱们不能来个天下三分吧？远征军未回国之前，各方的关系也不能搞得太僵，长江航道、西南出路，两者都需维系。此次出兵完全是针对战祸，针对张敬尧。哼，老虎不威，会被人看做病猫的，董干丞在四川不能只说不动，也该是动一动的时候了。”
蒋方震想了想，悠悠地叹了一声：“唉……恐怕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北方权力纷争，南方也非铁板一块，桂系、粤军、滇军、国民党、在琼州的龙济光，比北京还1uan！董干丞手中兵力有限，难以成就大事。”
石铿接口道：“所以，更需以有限的行动达到有限的目的，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
胡惟德听糊涂了，想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两位军人的野心不小呐！嗯……想必远征军回国之日，就是民国政治刷新之时！看石铿的所言所行，当比现政fǔ的主脑们为佳。
“馨公，石铿想请您帮个忙。”
“石将军尽管示下。”
“联络法国方面，我们有一批缴获的德制轻武器和弹yao需要商船运送回国。”
“运到广州？上海？塘沽？”胡惟德说：“找商船不是问题，协约国每月有大量商船来往于欧亚之间。”
石铿一怔，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到。运到广州等于是接济了南方军政fǔ或者直接给6荣廷送了大礼。运到上海则需经过淞沪护军使署，何丰林是卢永祥提拔起来的，二人都是铁杆皖系。如果先行通电得罪段祺瑞的话，恐怕二人会对这批枪械下手，足足一个师的德制轻武器装备，谁不眼红？运到塘沽，更是落入北方政fǔ之手。咋办？看来，只能走法国政fǔ这条路子……不！不能求他们cha手帮忙，拿人手段，求人嘴软，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能便宜了法国政fǔ那个老虎总理。
看来，只有走哈同这条路最为稳妥。
“去上海，此事我会提前做好安排，请馨公尽快联络商船，疏通法国政fǔ方面的关节就行。”
胡惟德点头道：“老朽不才，当为湘省百姓之生命安全尽一份绵力。二位将军放心，此事并不难办。”
石铿突然想起一事，向蒋方震道：“百里兄，我看可以把缴获的全部装备，包括重炮都运回去！咱们的部署需要调整一下，命令第一师加快度赶到贡比涅瓦兹河西岸做好应敌准备。命令预备1师再chou出学生兵之后，有多少部队就调动部队，组成独立纵队增援第一师。咱们要把战局拖住，在法国人补充我部所有装备之前，阻止德国人在香巴尼起进攻。如此，董干丞就可以得到一批火炮装备，战力大增，对各方的威慑力也大大增强呐！”
“万一拖不住德军……”
“一定能！”石铿摆手止住蒋方震，坚决地说：“明天我带一个警卫营和曾四他们去掌握第一师。”
“第一师没有重炮！”
石铿微笑道：“没有重炮，咱们就不能打胜仗吗？百里兄请放心，相信我！”
蒋方震能够理解石铿此举的苦心。为了给董干丞扩编出一支强有力的部队，以此稳定国内局面，造就在未来战后利益分配时，有一个相对强硬而“听远征军的话”的政fǔ，石铿是打算冒着天大的危险，赤膊上阵了！
“还是我……”
“此事咱们不争！”
在石铿强力的目光下，自知临阵指挥远不如石某人的蒋方震只能默然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