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云 第一卷 蒹葭苍苍 第二十章 王弗死后

作者 : 轻小罗

王弗死了。

那天王闰之赶到的时候,王弗正血流不止。

大夫一脸的惋惜:“孩子保不住了……”开了药匆匆离去。

药还没有煎好,王弗就开始大出血,血水一盆盆端了出来,让人触目惊心。大夫去而复返,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冲任不固,统摄无权,故而血崩……”丢下一句,“先前的药也不用吃了,节哀顺变罢。”诊金未收就走人了。

王弗气息渐弱,人始终清醒着。通知苏轼的小厮早就派出去了,却迟迟没有回音。直到天擦黑的时候,他才匆匆回来。王弗已经只能出气不能进气了,她看着苏轼,嘴巴微翕着,眼中的眷恋似有似无。苏轼将耳朵凑了上去,轻轻点头,脸上挂着笑。

像是任性的妻子在和丈夫撒娇。

任妈妈大着胆子走过来:“大少爷,少夫人已经……去了……”

薄薄的抽泣声响起,苏轼却恍若未觉,笑容仿佛粘在了脸上,一直未变。

王弗殁掉的第三天,苏洵从陈州府赶了回来。五十六岁的苏洵身穿深棕色褙子,头戴儒士方巾,须发皆白,风尘仆仆,老态毕现。毕竟,死掉的不仅仅是儿媳,还有未曾谋面的孙子,王弗肚子里那个将近七个月的孩子。经历过丧子、丧女及丧妻之痛的老苏满脸沧桑。父子相顾无言,半晌,苏洵才叹了口气:“媳妇嫁到咱们家时,你还不曾出仕,也算是贫贱之妻。她贤惠孝顺,又为你生了迈儿,怎么都不能亏待了她。以后就将她葬在你母亲的墓地旁边,也好有个照应。”

就这样,六月里,王弗的棺材停到了京城西郊的一所寺庙里。

院子后面的油菜花被铲除的干干净净,一朵花,一片叶都不可见。王弗跌倒的那个小小的斜坡被重新翻了一遍,已看不出丁点儿痕迹。

“溪儿听说了没,那些芸苔,”丹青拉着林溪晚小声的说道,“是侄姑爷一棵一棵拔掉的,那天晚上,侄姑爷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一个人在芸苔地里……手上全是血道子……你说,他是不是难过的紧?”丹青唏嘘着。现在全苏府的下人都在悄悄议论着这事,林溪晚自然有所耳闻。

以前看到书上说,苏轼亲手在亡妻的坟墓上种了数万株松树,林溪晚总觉得夸大其词,现在她有些相信了。拔掉油菜也好,种植松柏也好,是纪念的方式,也是发泄的途径,无论多少,都不能假手于人。

当然,一起拔掉的,还有王弗的梦想。“芸苔”在苏府根本成了禁忌之语,唯一知道这个梦想的王闰之自然也不敢提起。

“溪儿,”丹青拍了拍林溪晚的肩膀,“你近来是怎么了,人老是呆呆的,在想些什么?”

“呵呵,哪有,是你多想了。”

“瞧瞧,你连和我拌嘴的想法都没了,放在以前,你肯定要顶过来的。我就是不懂了,我们一起来的汴梁,从进苏府到少夫人去世也不过一个多月,我们跟少夫人接触的时间就更少了,少夫人走了,说句不敬的话,我心理只是难过一会子,你怎么就一副放不下的样子?再说句不好听的话,少夫人这一去,苏家的老爷、少爷、小少爷,包括咱们家的小娘子,他们怎么悼念,怎么难过都行,毕竟是亲人,你这非亲非故的,丢的哪门子魂儿,真真没道理!何况我瞧着侄姑爷他……他除了那晚发了疯一般除掉了后面的芸苔,后来也没怎么见他伤心,见了人还是该说的时候说,该笑的时候笑,听说他还去听周姨娘唱小曲儿呐。少夫人活着的时候,他们感情那么好,这才几天,就撇的干干净净?”

“侄姑爷……真的不伤心?”林溪晚喃喃道。

“哎呀,真不该跟你说这个。”丹青一派懊恼,“可是我又找不到人说话,苏府的丫鬟婆子跟咱们不熟,安婶子那么严肃,平时连话都不多说的,怎么能跟我聊这个?采苹呐,进来跟小娘子请安的时候,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挑来挑去,就是一个你,偏是个不懂的。”

“你是想说,天下男子皆薄幸,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是罢?”

丹青瞪大了眼睛:“你一个女孩儿家,这等话也说得出口?”

她的样子十分有趣,林溪晚嘴边就带了丝笑:“难道我理解错了,你方才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是这个意思,也不能说出来啊。”却忍不住小声将林溪晚的话重复了一遍,嘀咕道,“读过书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有一点艳羡的味道,又忙解释道,“这话也就是对我说说,若教别人听了去,会笑你不知道自重,指不定背后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她说的郑重,林溪晚知道她是好意,也郑重的答应着,又看她还是有些忿忿的模样,开解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人死了都是这样,刚刚你还劝我,自己也看不开了?”

“我是觉得苏小少爷可怜,才没了娘,爹又这样。本来跟个小霸王似的,现在倒是好,不哭也不闹,就是见天不跟人说话。天可怜见,教他遇到了咱们小娘子,人温柔和气不说,还会讲那么多有趣的故事,那些故事我听了都爱,也不知道小娘子是哪里听来的。就是有了这些故事,小少爷才会笑一笑,晚上也能乖乖睡觉。若是遇到个厉害的后娘,不定会怎么样。姨妈再好,也只是亲戚,早晚要走的,除非小娘子给他当后娘……”

话一出口,丹青自己就呆了,半晌才回过味来,期期艾艾道:“我……我方才说什么了?”

“问你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事透着古怪,”丹青摇头,眉毛蹙了起来,“你发现了没,自打少夫人去世,小娘子接管全部家事后,竟比从前稳重自信了许多,少夫人的丧仪经办的妥妥贴贴,事后还捡了个错处,撵了厨房跟采办上几个贪墨的下人,现在蔡妈妈见到我,可比从前客气多了。”丹青越说越顺,“论理,少夫人去了,这家里还有个周姨娘,怎么也不能把管家的事全部交与一个外姓小娘子,可是苏家的老爷、少爷全部都默许了一般,没说一句不妥。尤其是苏老爷,见到咱们小娘子样子,完全就是在相媳妇啊……”

丹青也瞧出来了,只怕这府里许多人都瞧出来了罢?只是,瞧出来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只问你,苏家大少爷和咱们家小娘子的事,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林溪晚笑嘻嘻的问道。

“真是孩子气的话,怎么能我们说了算?只是这事不妥,想想少夫人去了后他的行为,对姐姐这样,又怎么能对妹妹好?”她跺跺脚,“可惜咱们说了不管用。”

真是执迷不悟。

“丹青姐姐,你的清炒白菘做的怎么样了?”

“啊,怎么忽然问这个,饿了么?”丹青努力拉过思绪,脸上就带了点炫耀的得意,“我已经做出了你说的那种味道,就是浪费了一点,什么菜籽油啊,高汤啊,一般人家就是想到了也做不来。只是味道是真的好,哪天闲了我做给你尝尝?”

丹青的这种精神,用到烹饪上面,的确很有前途。

林溪晚点头,丹青忽然拉住她:“咱们瞧瞧小娘子醒了没,我总觉得不踏实。当初来汴梁前,夫人一再叮嘱我,服侍小娘子要尽心,不能教小娘子受了委屈。看如今的情形,侄姑爷的许多事,只怕小娘子还蒙在鼓里呐,总要想个法子要她知道。溪儿,你也一起想想……”

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对于这份执着,林溪晚不知道该奚落还是该佩服。

她想了想,扯住丹青:“等等,你先帮我一个忙再去。”说着从床头的柜子上面拿下一块布料,“晌午吃过饭小娘子要裁衣裳,我看她精神有些不济,就自告奋勇先帮她剪裁。你也知道,我是才学的针线,手生的紧,这事还得你来做才成。”

丹青有些犹豫,林溪晚已经端来了针线篮子:“耽误不了,这么热的天儿,小娘子总还要再睡半个时辰。”

说着把剪刀塞给她:“这边记着尺寸,仔细些,可别铰错了——这是给侄姑爷裁的新衣。”

丹青的手果然停滞了一下。

林溪晚就当没看到,继续说道:“小娘子说,旧年的衣裳都肥了,挂在身上晃荡着,太不体面,所以要给侄姑爷做件可体的。”

“他不是最宠周姨娘么,为什么不要周姨娘来做?”丹青的脸微微有些涨红。

林溪晚轻轻叹了口气:“旧年的衣裳肥了……春天咱们才来汴梁的时候,你看到侄姑爷穿的衣裳可有肥的?为什么单单现在穿的衣裳变肥了?”

“这……”丹青一脸迷茫,忽然了悟,“你是说……侄姑爷他……”

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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