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娶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自伤自苦

作者 : 千寻慕

回到相国府,夜已经极深,夏雨淅淅沥沥的砸在满池荷莲之上,终于给这终日里安静的几分凄凉的深深庭院带来了连绵不断的嘈杂声响,却一无生气。

李文启沿着走廊,向着这一片寂静深黑的院落的主屋走过去。只有那里,闪着最后一盏几乎没有光亮的灯光。伸手推开门,除了这一片雨声,就连这唯一有着灯光的主屋也毫无半点声息,疑似这屋中并没有人。

“流苏。”轻轻一声唤,接下去却没有任何言语。

李文启将这屋中的烛火一一点燃,顿时映出这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雕花青砖漫地。这几年过去,纳兰流苏的世家风范没有丝毫的改变,华丽贵气更是庄重典雅。

纳兰流苏正跪在一尊白玉菩萨面前默念礼佛,这一身衣衫便穿的极为素雅,身上柳绿缎子袄,白绫素裙。原是下雨天凉,夜又已深,她便穿的更加束紧了些。

听到李文启轻声唤她,纳兰流苏只肃容起身,曼妙美目淡然如常,开口询问:“何事?”

将怀中一路珍重呵护的那一叠宣纸取出,李文启一张一张的在软榻之上铺摊开来,原来这上面都是他早已精心挑选而出的只有子墨一人的图画。“这是皇上特命人前去打探,带回来的子墨的画像。流苏你也应该极为想念子墨,文启思量再三,还是第一时间拿来给你,还好流苏你并没有入睡。”

“我每日里……”纳兰流苏便只说了这半句却又咽了回去,只俯,极为认真的凝视着眼前这一张张神态不同、古灵精怪的子墨的画像。

李文启将一只烛台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仔细地将纳兰流苏目光过处的画像照的光亮清晰。这清凉雨夜中,终于因为有了这两个人的呼吸声而有了一丝生气。

手指将这些画像上全部轻抚了一遍,纳兰流苏站直身,平静高贵的面容从一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任何的变化。见李文启琉璃墨瞳被烛火辉映的星光点点,她也只是沉下眼帘,淡淡一句:“你走吧。”

李文启并没有期盼在纳兰流苏这里可以看到更多的反应。将烛火放回原处,转身已经走到门口的他还是站住了身,默然轻咬嘴唇,坚定的回身询问:“流苏。文启为五年前将子墨从你身边抢走向你道歉。你,可愿原谅文启。”

“事已至此,已无涉原谅与否。”纳兰流苏的回答毫不迟疑,“李文启,待到天地轮转日月无光山河永寂,你再来和流苏说。那时,流苏便原谅你,再也无怪你。”

将这话听进耳中,李文启淡淡勾出一抹笑容,似是不知所措般站了片刻,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夫人。”一直在侧房权当做自己不存在的豆包见李文启已经离开,才敢冒出头不解的问纳兰流苏,“老爷方才不是已经向夫人认错服软了,夫人为何要那般回答?”叹了一口气的碎碎念,“过回原来那种日子不好吗?总是好过守活寡吧。”

纳兰流苏看着豆包,终是露出了一个苦的不能再苦的笑容。再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李文启,他会道歉,不过是那一瞬间的心软。李文启,根本就没有一时一刻的后悔过。

环视着自己这间华丽富贵的房间,纳兰流苏早已经无悲无喜的心再度渐渐冰凉。守活寡,是啊,自己现在就是在守活寡。有等同于没有的丈夫,普一出生就被抢走的儿子,自己除了空余这一屋的华丽,可是还有什么。

此刻夜半无人,万物入睡,纳兰流苏淡淡的将自己方才咽下去的那半句话说完:“我每日里便只靠着一盏油灯,半明半暗间将整间屋子擦拭一遍,便只是这个时辰,又怎会入睡。”

只是,何人可知,知了,又如何。

鸡鸣破晓,相国府的书房中传出阵阵微咳。

李文启取过丝绢捂住口,心中一阵惊悸,拿着笔的手颤颤巍巍的险些将奏折污损。很是慌乱的起身退开,转身扶住书架依旧是不停的轻咳,半响也都没能止住。

书房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待李文启满心恼怒的转头看过去。萧宛枫早已经气得将一双英眉皱的极紧,几步过来就将他一把揪起,连拖带拽的把他扔在了西厢房内的床榻上。

“你当真是不愿意活了”

不过是才命他回来,便是整夜的不肯休息。究竟要如何,他才肯放过自己。

“皇上。”李文启抓住气得恨不得吃了他的一脸狰狞的萧宛枫,脸上笑容勉强,另一手不着痕迹的将那块丝绢藏往身后,“皇上,两广战报,恐是洛临溪与……”

萧宛枫才不听这些,只将他刻意想藏起来的丝绢抢到手中,打开,气的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的牙。“你便是这般的糟蹋自己的身体。委于朕的身下令你倍感屈辱、生不如死是不是。现如今新政已经全面步入正轨,你便一心求死,想着早日得以解月兑。对也不对”双手死死抓住李文启单薄的肩膀,只愿自己这一刻将心掏出与他,但求他肯为自己活下去。

“文启,朕只求你活着,再无其他奢望。便只要你活得开心,朕只是远远地看着,就已心满意足。”萧宛枫将帝王的尊严完全放下,几乎心碎欲死的眼眸满是痛色,“朕再也不求你做什么,活着便以是极好。从今往后,朕只求仍可以看到你,只看着你,可好?”

李文启淡淡的笑出满目哀伤,只是活着,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的要求,却,又是一个多么奢华的愿望。

自己活着这一世,负了多少人,连文启自己,都是记不得了。

“文启,我相信你今后绝对是这晋国第一文臣,我心中的治国理念,也唯有你一个人才会懂得,才会欣赏。今后,你我同心同德,将这晋国治理成世界第一强国,可好?”稚子尚且年幼,那一衫青影翩翩,柔和笑颜,竟已是如玉文华、君子谦谦。

彼时自己亦不过是个幼童,听着那人的满腔抱负、宏图大志,只觉得他为自己开启了一扇窗,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缓缓展现于自己眼前,新奇而刻骨难忘。

待得终于长大,送君至阳关古道,早已是图穷匕见,立场分明。“四殿下好走。”但你的治国理想,政务改革,文启全部记得,文启全部理解。这一切,文启会替你做到。

“李文启,你练武这么偷懒,以后怎么保家卫国。”出身自武将世家,小小年纪却早已将家国天下担负己身,幼女敕的脸庞刚毅毕现,可见得日后仍必是勇武之将。

自小自己就最是痞赖,将那诗书读遍,厌其无趣,又哪里肯为这整日里累骨疲筋的佬么子费心劳力。“文启是绝做不成武将的。晋国今后的疆域可就指望着贺兰兄长一力维护了。”见他不喜,只往他身上赖去,“贺兰与文启一文一武,岂不相得益彰,便如那你主外,文启主内,将这日子过起来可好?”

天牢暗狱,满目灰尘,气味腌臜,惨呼不断。一袭粉衫,毒器纸扇,妩媚妖颜,冷笑连连。“堂堂贺兰家的子孙,竟沦落的要靠女人来救。贺兰渊,你竟仍有面目苟活于世,文启见了,都在耻于与你相识。”

“你为何还不死。”往事如烟不记心头,凡是阻碍隐患,皆应一早铲除。

你为何还不死

李文启猛然翻身,背向萧宛枫,以袖掩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慌得萧宛枫转身怒骂太医为何还不前来。忙又回身,妖狐拽紧了当今圣上的衣袖:“皇上,生死有命,与他人无关。文启,离死还远着呢。”

萧宛枫一把拽起李文启粉红的衣袖,那样美丽的色彩平添了一抹鲜红,更加的怵目惊心。“这便是你的离死还远着?”不自觉地攥疼了李文启的手,压抑着低声怒吼,“究竟要如何,你才肯放过你自己”

“纳兰流苏,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文启同萧宛枫同时抬头看过去,一身荣华的纳兰流苏跪拜在地,恭谨而面无表情。面对着自己丈夫与当今圣上绝对不同与旁人的情感表现的无动于衷。她的出现,不过是因为皇上的驾临,身为相国夫人必须前来见驾而已。

对于纳兰流苏,萧宛枫对其不喜也不厌,只淡淡一声吩咐:“朕此次前来与文启有要事相商。流苏你不必在这里立规矩,下去吧。”

“流苏遵旨。”静静站起身,纳兰流苏眉目直视那两人亦是平常,那美到极点的容貌似从不曾随时光流转,将自己隔离在爱恨情仇之外,终是获得了平静的心境吗……谁又得知……

看着那盛到极致的华丽宫衣飘离自己的视线,李文启知道自己已经再也不会对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妻子有丝毫的情感可言。想来,其实她也已是不需要。

真是可笑啊,不知当流苏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之时,会不会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在大殿之上的那一瞬冲动,后悔恨不得今生今世从未见过一个李文启……

仍记当初,漫天红帐,金喜双烛,李文启亲手挑开纳兰流苏的红盖头。入目的是从未见过的美艳,从未见过的娇羞,她是这世间第一的世家小姐,这世间第一的绝世美人,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她早已拥有,此刻嫁与她所愿,该是多么的志得意满,荣华无限。

“不想,原来你想嫁的,竟是文启。”以她的骄傲,怎会容忍自己的丈夫心中另有他人。

“只一初见,流苏心中,便只有了你。”

人生若只如初见。曾记得有个傻丫头,在自己面前念的如泣如诉。

仍记得她神情自若,只这一碗阳春面亦可以吃的振振有词、顾盼神飞;仍记得她满面黄土,却似携了整座江山的锦绣如画走向自己、盛世繁华;仍记得她手倚栏杆,满面焦急、声声清脆,飞扑进自己怀中之时的欣喜若狂;仍记得她满嘴鲜血,泪光盈盈,终在自己冷心无情之下伤得悲笑声声、遍体鳞伤……

只记得她的万般好,原来自己却如何忘记了。从一开始,那丫头便被他伤的极深。伤了心,伤了身,终伤得她再无求生之念,恨不得立时便锁了耳、锁了眼、锁了口、锁了心,锁了念。

想来,那个后悔恨不得今生今世从未见过一个李文启的人,任七月应更甚。

那么,文启可曾后悔过,后悔万事皆要算计,后悔做事皆求利益;后悔拒绝娶任七月时的决绝,后悔应声娶纳兰流苏时的毫无犹豫。

呵,若是文启会犹豫,若是文启会放弃谋算,若是文启做事但只求遵循本心……

那便再不是李文启

李文启,今生所做之事,会愧疚,会伤怀,但,决不会后悔,更不会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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