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住墙，汪敏痛苦的喘息着，压抑不住的呛咳一声声从她的嘴里逸出。虎口月兑生，本是一件喜事，可是她的全身却早已被悲哀笼罩——铤而走险，她依然改变不了死亡的结局，救不了的，终究还是救不了！
“敏儿！”不知谁一声惊呼，然后没命的向她这边跑过来。汪敏定了定睛，可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挣扎了一下，她便放弃一般歪倒在墙上，再顺着墙滑落在地上。
“敏儿，你偷偷出宫了？”扑过来，却还是来不及接住汪敏下落的身子，朱见澈气急败坏的责备道：“你难道不知道太傅大人早就恨你入骨了吗？如果你们之间起了冲突，你这不是存心要让朕难做吗？”。
是皇上！
视线早已模糊不清，汪敏自己也懒得睁眼，她闭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雪柔姑娘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捧住她的头得一双手瞬间变得僵直，汪敏如果现在能够睁开眼睛看清楚的话，就能够看到朱见澈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泪光。他沙哑着声音叹气道：“是朕的错，是朕太狠心，害死了她……”愧疚仅仅只有一下下，他突然又皱起眉头：“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去了那里，你明明知道那里是太傅人大……”
“不是你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他的指责汪敏不想再听，她摇了摇头，痛苦的连指甲都深深的嵌进朱见澈的手臂里。
“你说什么？”
头被猛地抬起，模糊的视线也终于能看清那近在咫尺的脸，汪敏看到了满脸怒火面色狰狞的他——在这张稚女敕而又威严的脸上，写满了如被人背叛了一般的愤怒。汪敏强迫自己面对这张脸，面对这个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难题：“她现在已经成了被我害死的了，有太傅大人亲自作证我翻不了身的！”
不是，如果她真的翻不了身，她就不会千方百计先行逃回来着他想对策，她既然肯冒这个险，她起码就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能全身而退。她再把难题丢给他，让他直接面对那个他几番算计却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师傅！
汪敏，在被人百般利用之后，你也终于开始懂得利用人了吗？
好半天，朱见澈就这样傻傻的看着她，痛惜的，眷恋的，矛盾的——汪敏知道，他在权衡，在权衡她的命的分量，在权衡要是他硬保她，会折损自己多少实力！
朱见澈，这个临危受命的君王，再见多了阴谋诡计之后，也终于开始如汪直一般现实起来！
原来，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他们两个，都同样变得太多太多……
“陛下，你亲自来到宫门口，是来接我的吗？您，是在担心奴婢吗？”。举起手，似乎想轻抚朱见澈的脸颊，却到底停留在离他仅仅一寸的地方。
此时无声胜有声！
汪敏是在提醒他，提醒他——她跟他过去之间的感情，也许这段感情其实早已被权力所腐蚀，更也许朱见澈这些日子其实早已忘记了那种相依为命护卫盾牌的感觉。可现在，就算他早已没了感觉，她也要亲自提醒他，催眠他——她对他很重要，重要到他必须要保护！
“朕查到你私自出了宫……”朱见澈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在派人监视她，这本来也算是件无可厚非的事情。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到底有些伤感请——而他们当初的那点患难之情，再也经不起太多的伤害了。
想不到这么点时日，朱见澈就培养了不少属于自己的力量，果然，他早已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刘瑾背叛了奴婢，否则奴婢断不会给陛下添这么大的乱子！”刘瑾这个小人，真的以为自己能把她卖个好价钱吗？
哼，想踩着她的脑袋向上爬，她也绝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朱见澈的眼神一阵闪烁，他眯了眯眼睛，叹道：“别说这些了，你能回来就很好。”能回来，他起码能先找个地方把她藏起来，拖一段时间，再慢慢找个理由，事情总没有她被太傅的人压过来立刻逼他处置要来的好！
“奴婢不怕后果，奴婢只担心会连累皇上。”汪敏垂下眼睑，掩藏住眼睛中的算计：“刘瑾帮我的那些日子里，陛下有没有跟他谈过什么？”
身子猛地一惊，朱见澈几乎坐不住身子，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敏儿，你——你都知道了？”
点点头，汪敏不置可否——是啊，她知道了，她知道是你在她的药理动了手脚。可你是一国之君，别说你只是想制住她的行动力，就算你想要她的命——她有当面质问你的资格吗？
“朕——朕是不得已的，你的脾气太倔，那药只是让人全身没力气而已……”说着说着，他低下头——他还是低估了她的倔强，她宁愿绝食，也不愿吃带药的食物，高烧几天的后果是最后连他都被吓坏了……
“奴婢不会怨陛下的！”不是不能，而是没有这个实力！
“敏儿……”闷闷的，他保证到：“刘瑾那几日出入，多少知道一点朕的私事，他敢背叛朕绝不饶他！”其实刘瑾根本没背叛他，他也不想管那个无名小卒，但他知道，敏儿会不甘心，有了这个理由就足够了……
闭上眼微笑了笑，汪敏谢道：“那就好，奴婢这就放心了。”
放心了吗？于谦那么恨你，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把柄在手，又怎么可能会罢休？
“敏——儿……”这一次，不是一瞬间，而是朱见澈的泪光早已冲破了眼眶：“太傅大人，连朕都要忌惮他三分。这一次，朕恐怕保不了你万分周全！”
朱见澈，你是动摇了吗？你怕贸然相抗，会提前暴露你对于谦的不满之心，你怕于谦会因此而对你先发而制人。相处了那么久，感情再怎么深，也比不上你那万里江山——你，怎么肯为她冒这么大的险？
“奴婢明白，奴婢只求陛下安好。奴婢但愿自己可以粉身碎骨，以换得陛下的千秋万代……”
“你应该怨朕的！”为什么，她要像那个蒋雪柔一样，再被他故意诬陷之后，再被他高高捧起而又随随便便的丢入大牢之后。依然可以这样痴情而又期盼的看着他——蒋雪柔可以被牺牲，他甚至不屑于她的痴傻，可汪敏不同！
他早就知道了汪敏离宫的事情，几乎就在她踏出皇宫的瞬间！可他犹豫了，他站在这里一直犹豫要不要追过去救她，他心里明知道于谦绝不可能善待她——连他自己都开始恐惧这样的自己，为了朱家的千秋万世，他居然连自己最后一分牵挂都打算放弃！
她如若不恨他，他也会恨她自己……
“奴婢不恨，是因为陛下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陛下了……”而她，也在不是以前那个汪敏……
朱见澈一震，他不可思议的问道：“你知道了？”知道他早就知道却按兵不动，知道他竟然也如汪直一般阴险，等着她在前面为他们试陷阱！
“奴婢当做不知道！”你，毕竟与汪直不同，汪直对她见死不救，她死了他也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而你不同，你起码会伤心自责，就凭这点伤心，她真的不想怨你！
毕竟，在这世上，本来就谁也没有去救谁的义务……
心一阵颤抖，就像针扎一样疼，朱见澈咬牙忍住眼泪——她是那么相信他，就算明知道他不会相救，也依然愿意骗自己忘记，而他呢？早晚都会正面冲突的，就因为自己的怯懦，居然——
“明日，朕会宣布，立中山王徐家的千金为后，”
中山王徐家，徐意如？
汪敏捂住嘴，惊叫道：“陛下三思！”
他能那么清楚的说出徐意如这三个字，就代表他以前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他早就知道了徐意如是太傅大人安排的人！他做了这么多工作，甚至丧心病狂到连倾慕自己的人都除掉，就是为了防止外戚专权，防止皇后别有居心会瓜分自己的权利！
可现在，怎么会？怎么会——自投罗网？
“不能三思了，三思一下朕一定会后悔的！”他抬起汪敏的下巴：“明日上朝，太傅大人一定会提你的事，朕会赶在他前面提这件事。”意思很明白，徐意如的身份他知道了，他愿意乖乖就范，让于谦得偿所愿。那么，于谦自然不会在那种喜庆的时刻哪壶不开提哪壶：“敏儿，这是朕唯一想出可以保你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