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你明明是一个很容易原谅别人的人。”愤恨的摇了摇头，他将她放在都察院的门口——很快就会有人打开大门发现她，她都察院御史是汪直的门生，自然会好好照料她。“你是看不起我吗？觉得我削尖脑袋只会向上爬，觉得我没骨气？”
汪敏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他们无冤无仇，有的，也只是历史记载中她对他留下的坏印象。“你现在有手有脚，肯勤勤恳恳一辈子的话，一定会衣食无忧的，你何必……”
“你住口！”刘瑾猛地站起来，指着汪敏的鼻子：“你们都一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什么叫勤勤恳恳一辈子？你知道什么叫天灾人祸吗？你知道那些卖儿卖女易子而食之人，也都个个都是勤勤恳恳连懒觉都不敢睡一个的老实人吗？”。
那又有什么用，勤勤恳恳一辈子，赚的钱还不够那些达官贵人吃的一桌饭；辛辛苦苦起早贪黑，一样要受穷一样要挨饿一个有病不能医，一样要住破房子穿破衣裳！
“我读书了，知道什么叫苦读吗？我练字练得十指流血，背书背的连做梦都在背，有用吗？”。他自负才高八斗，却屡屡名落孙山，倒是那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县太爷的侄子，早早就中了秀才，早早就谋得了差事！“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想去做太监？你以为我真的想断子绝孙吗？”。
一手指天，他大骂道：“我不想，我也想娶个婆娘，好好过一辈子的！可是，我更不想我的子孙生下来就被别人欺负，猪狗不如，辛劳一辈子，活的不如别人的一条狗！我自己命不好没轮上一个好父亲，我不想我的子孙以后也去埋怨我，埋怨我没有让他们永世都翻不了身！我宁愿断子绝孙，我也要把这些曾经欺负我的，踩过我的，看不起我的人通通都踩在脚下！”
“我要他们后悔，后悔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后悔自己的作威作福……”
“敏儿，醒醒，快醒醒啊，敏儿！”
缓缓的睁开眼，那张愤世嫉俗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朱见澈复杂深沉的脸庞。
梦，是残酷的，然而，现实更加的残酷！
“陛下，我回来多久了？”那个梦是真实的吧？在半昏迷的时候，刘瑾好像真的跟她说了那些话——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吗？如果一个世界，不管你怎样努力，都注定无法翻身，都注定要被别人压榨一辈子，这种生活，将是多么的绝望？
当所有通向幸福的路都被上层的人牢牢的堵上，当不想挨饿就只剩下做太监这一条路的时候——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刘瑾，其实比她要坚强，以为他还对未来抱着希望，不撞南墙不会死心？
“你已经像这样醒醒睡睡几天了，朕很担心你。”见到汪敏疑惑，朱见澈突然试探道：“敏儿，这次是真的，真的有人袭击你！是谁，谁有那么大的胆敢要你的命，难道说——”你义父，发现你对他有二心了吗？
汪敏偏过头：“陛下别瞎猜。”难怪朱见澈会亲自守着她，原来是担心汪直会对她下手，这才这么如临大敌：“如果真是我义父，我绝对没命回来。真要是他，陛下也不必枉费心机，那时候谁也保不住我……”
他刚才说了，这次是真的，也就是说，他从来都认为上次她的遇袭，是场彻头彻尾骗局！
撑坐起来，她看向朱见澈的脸：“奴婢知道，皇上您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面还是怪奴婢太狠心，为了制造那日的情况，至安妃的性命于不顾。”看着他，不让朱见澈有躲避的可能——他们之间的距离在越来越遥远，很多很多话，她不愿说他也在掩饰，可掩饰，也解决不了他们之间的分歧。
避开汪敏的眼睛，朱见澈看向她包的跟粽子一样的脚，眼睛一阵刺痛，他咬牙说道：“朕知道敏儿心里依然有分正气，不然你不会去偷偷的送姚若问，不然你也不会遇袭……”
他不怨她，他在怨恨自己——那个姚若问，他不过是欣赏她的才艺，喜欢听她吟诗抚琴，没想到这点喜爱也会害了她！他空有皇帝之名，却亲自判了她的罪名，明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却要眼看她她镣铐加身被送去做苦役！
“若问高傲，她有一首词，朕很不喜欢，她却一个字都不愿为朕改。”他想着，这样有风骨的女子，绝不会跟奸党同流合污，将来如做了皇后，必然会不偏不倚不会成为他夺权的阻碍：“是朕害了她，朕只想着自己方便，却没想到，一念之差就害了她一辈子……”
“陛下，那日——”她本不想说，可是她不想再让朱见澈内疚下去，说了，他的心里起码会好受一点：“那日我带走安云清，不过是想让她做个见证。是我上了我义父的当，否则，现在躺在撷芳殿应该是我。”最起码，她的原定计划，应该是那样。
“敏儿？”她怎么可以有这么危险的想法？她这么差的身体，那样的伤势，她简直就是在找死！
“陛下，秀女众多，难免龙蛇混杂，各怀鬼胎的多，心地纯良的少……”那些人，要是真的都留在宫里，朱见澈的一举一动等于是在各方的眼皮之下。长此以往，朱见澈想要真正掌权，更是希望渺茫！“陛下，您我都知道，你的皇后注定不能是某个纯良之辈，没得选的！”
选一个毫无背景心思单纯的女子为后，不仅是汪直的目标，也是于谦的目标——越是心思单纯的人，越好控制，越喜欢依赖别人，对他们越无害！除了对人选的意见不同外，他们在这一方面，意见可够一致的！
“而陛下不同，陛下您必须选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甚至是居心叵测的女人做皇后！”有野心，必然不甘心受人控制；有抱负的女人也是女人，她绝对不会害自己的丈夫，她只会想着去扶植自己的男人，为自己将来的儿子铺路！居心叵测，就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成为皇帝的马前卒，为他拉拢人心为他铤而走险……
皇帝娶女人，取回的，都是政治……
心一阵疼痛，朱见澈握紧拳头——这个想法不算残忍，其实他也早就有这份觉悟了，但残忍的是，这话居然从汪敏这样柔弱的女子口中说了出来。
“不止这样，这些女人都有背景，日子一长——她们万一都有了子嗣，整个大明将又是一场混战。”当务之急，莫过于借力打力：“不管她们是否天真无邪，也不管她们对朕是真情假意，朕都必须让她们自相残杀……”也许，他是故意对姚若问那样青眼相加，故意宠她给别人看——她是于太傅看中的人选，不管她到底人品如何，他早在潜意识里，就判定了她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