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其实是一个古朴安静的地方，有明亮的阳光，有干净的青石板路，但是这个地方依然让京城里所有的百姓乃至权贵畏惧——因为，众所周知，这里其实是明朝第一特务机关，西厂的所在……
“厂公，您真的要伤小姐？”不该问的，明知道谁也动摇不了汪直那颗冷硬的心。可是，刘公公还是不忍心：“小姐身子弱，万一要是有个万一……”刀只要偏上一寸，汪敏必无活路！
“杂家就是要教训教训她！”汪直抬头——月色迷人，皎洁如汪敏的容颜，清冷却也温和。是个好胚子啊！只可惜，也是个烂好人！“入了西厂这座门，做了杂家的女儿，她竟然还想救人！”
刘公公忍不住插了一句：“小姐为人良善，却也懂得顾全大局，绝不是是非不分的烂好人！”
“哼，既然想要做好人，那就要付得起代价！”汪直翘起小指头，挑起手中的香包闻了一下：“你放心，杂家现在还舍不得伤她。这样娇俏聪明的女儿，杂家养了这么大也不容易，她傻杂家可不傻！”
刘公公眼中一阵惊喜：“这样说来，难道厂公并不打算让人袭击小姐？”那就好，那就好，上次尚铭之乱，小姐险些去了半条命。小姐这样的身体，实在经不起那样的伤害。
“袭击自然还是要的，只是——”目光一寒：“杂家要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她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学做好人的！”
紫禁城·御花园
月光皎洁，灯笼在郁郁葱葱的御花园里显得可有可无，月光下，安云清那张毫无杂质的脸显得更加的圣洁美好。
“安姑娘，看得出你并非是出身商贾之家的女儿，缘何被选秀进京？”非但不像有钱人家的女孩儿，反倒有些像是化外之人的感觉。这样的女孩儿，为何偏要淌这摊浑水？
安意如提着灯笼的手一阵颤抖，灯火中，她跟汪敏的影子都闪动犹如水中的倒影，迷离虚幻的犹如黑夜里迷路的精灵。她沉默了很久，这才回答了一句：“我有我的不得已。”
“是地方官员逼你的吗？”。听闻很多选秀就跟强抢民女一样，民女为了躲避选秀甚至到处拉郎配。“还是，你的爹妈贪钱？”当然，也有财主的女儿不愿去，买通地方官员买人家女儿顶替的情况。
淡淡的摇了摇头，安云清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也不是，我也不是完全的不情愿……”
情愿吗？可她看上去不像是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啊！
“安姑娘，你可知道——三年一选秀，当新的秀女进宫之时，当年的秀女还会留下几个？”运气好的话，会有一个，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个都没命活到三年之后！“就算侥幸留下，新人笑旧人哭，三年再三年，又有几人能存于这深院高墙之中？”
她逃不掉是没办法，可这个安云清，明明没人逼她，可为什么还这么想不开？
这个问题安云清不是没想过，可她却也同汪敏一般，没有选择。避开汪敏的眼睛，她主动转移话题：“还是你好，皇上那么喜欢你，比起我们走马灯似地秀女，汪姑姑您要幸运得多……”
她幸运吗？她能在这宫里存活，靠的不是皇上的宠爱——宠爱这东西，根本就不切实际，是皇上自己也不能做主的东西。她靠的，是汪直在宫中庞大的势力。她的依靠，比那些心怀嫉妒争斗不休的秀女还要危险，随时会因为利益而牺牲掉她！
“你要觉得我很幸运，我跟你换好了。”就像她现在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有血光之灾，却还要面不改色的陪你在这里谈天说地；就像她明知道天下人都在唾弃咒骂她，却依然要衣着光鲜强装欢乐的招摇过市！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做你，就算进错宫选错路，也起码是在为自己的前程跟别人争斗，胜负各半生死不悔！
可她现在，无论走么选，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
“姑姑您少说笑了！啊——”正说着，安云清猛地一扑，连带将汪敏也带倒在地上：“啊，灯笼！”
“怎么回事？”汪敏被安云清压倒在地上，手脚都被青石板被磨破了，不争气的身子不自觉的开始喘了起来：“呼，别管灯笼了，你摔得怎么样？”要喊人吗？可这样绝佳的刺杀她机会来之不易，一旦喊人来她的所有布置全都泡汤了。
“呵呵，汪姑姑你真有意思，你自己不也被我连累摔倒了，却还只知道关心我？”安意如撑起身子，托住汪敏的腰：“别说话，吸气，姑姑您是从小就血气不足吧？”
“是啊，老毛病了。”她都不知道为了这个，叹了多少气，可也只能由它去了！可现在灯笼没了，万一乌云遮住月亮，派来的刺客就会失去她的目标，这可如何是好？“你可是要成为皇帝的女人的，算起来也算是汪敏的半个主子，我又如何能不关心？”
“汪姑姑要不是刚想拉住云清，就不会摔倒，如果不是你坚持接住云清，你也不会摔伤。”这个在传说中心思深不可测的御用女官，没想到她会是个如此多事之人：“对姚若问也是，她明明就在暗讽你，你为何要装作没听见？”
姚若问，她是有资格恨她的，不说别的，单说她在进京的路上所遇到的十三名杀手——那些杀手就算不是她派的，却也是汪直的手下，而她是汪直的义女。对于一个想杀她的人的属下，姚若问本就没必要客气。
再说了，她今天的行动，终将还是会对她不利……
“姚姑娘，她没有错，这宫里的每一个人，本来就都是敌非友。”挣扎着站起来，汪敏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扭伤了脚——这也算不错，单单如果她只是扭伤了脚，汪直一定不许她休息。这下可好，她终于可以刀伤脚伤一起养了！“姚若问，本来就有资格讨厌我……”
其实，她这个身份，她自己都讨厌，又何必强迫别人不去讨厌？
“你走吧！我的脚扭伤了，走不得路，你一个弱女子留在这里不安全……”不知何时起了风，月色被浮云遮住，光线逐渐黯淡下来。本来汪敏是要拉安云清做个见证的，可突然间——这样温婉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她突然开始不忍心吓着她：“走吧，派人通知刘公公，让他派人接我回去……”
“我——我陪你吧，这么黑，你不回去一定会有人通知你义父的，我陪你在这里等好了……”突然，安云清再一次将她扑倒在地，“谁？这里可是皇宫禁地，谁，好大的胆子，居然连皇上身边的人都敢动！”
“闪开！”汪敏这时候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身上的她：“我，是西厂厂公的女儿，汪敏！你是何人，有种就冲着我来！”为什么，不是早就说好了——她拉上一个人做证人，由义父派出杀手一击必中吗？
可为什么，这个人居然敢不尊命令，反而冲着她身后的安云清出手？
安云清滚向一边，向前爬了一步：“汪——汪敏，快跑，他——”她挣扎了一下，再一次滚向一边的花丛：“他的目标是你……”话还没说完，她就晕了过去，汪敏这才注意，安云清滚过的一路上，都是斑斑血迹。
怒火染红了汪敏的眼睛，她不顾扭伤的脚，无视那名刺客的刀直接冲过去揪住他的衣服：“你，好大的胆子，你眼里有我吗？”。居然敢伤及无辜，谁给他的命令？
“小姐，小姐，不是，不是小人啊！”刺客仿佛被她脸上的怒容吓到了，更吓到他的是汪敏的名号——在他们这下奴才眼里，汪敏始终是小姐，而他们不过是条狗。
“不是你？”如果不是他失误，那就是说——
还有谁可以命令他？除了汪直还有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耍她？还是说，黄雀捕蝉，螳螂在后，汪直从来就没打算用她使苦肉计——一切都是在安抚她，防止她再生事端？
“是，是厂公。”汪敏缓缓的放开手，那个刺客终于可以完整的说句话：“厂公要属下转告小姐，不要再自作聪明。这世上，无论谁做好人都要付出代价……”
她做好人要付出代价，安云清对她同情心泛滥也同样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