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女 冬至 第二十一章、小人的作用

作者 : 月上梢头

她仿佛回到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睡醒睁开眼,看到客厅里昏暗的灯光。

“妈妈,几点了,爸爸还没回家吗?”。模糊地揉揉眼睛,她问出心中的困惑:“妈妈,爸爸为什么总是这么晚回来?”

织了一半的毛衣被随手扔在一边,妈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小孩子家的,大人的事情不要多问。”

“可是爸爸他总是不回来陪我!”撅着嘴,她在心中默默的抱怨:“就连我拿到奥赛第一他也不肯陪我一起到学校领奖!”从她生下来起,爸爸就对她一直都很冷漠,为了讨爸爸欢心,她已经和努力很努力了——她不懂,那些大人们,真的就那么难讨好吗?

妈妈的身子抖了一下,她背过身子,喃喃的念叨:“会好的,会好的。你要争气,你生的那么聪明漂亮,只要等你长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她歪着小脑袋:“真的会好起来吗?”。

见自己的妈妈没答话,她只好自言自语道:“那我没一次考试都拿第一,我要乖乖的,讨每一个老师的喜欢,做最棒的学生!”

语文第一、数学第一,物理第一、化学第一,美术第一、音乐也第一、体育还是第一……可为什么,从小到大那么多第一名,她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妈妈的笑颜?

“敏敏乖,敏敏最乖了!”抱住她,用力的亲了一口,妈妈从新将她推到被子里:“敏敏这么乖爸爸一定会喜欢敏敏的!敏敏这么聪明爸爸绝对不会舍得不要你的!”

“妈妈?”不知道怎么的,小小的她,有了一种很害怕的感觉。

“哦,没事,快睡吧,明天课还要上学呢!”妈妈缓缓地将头贴在她的头发上,轻轻的拍了拍她:“敏敏,你一定要替妈妈争气,妈妈什么都没有就只能指望你了……”

争气?

争气……争气……

眼睛突然暴睁开来,汪敏缓缓的将手移到额头的地方。好真实的梦,就像是她真的回到了小时候——这手中额头上的湿意,就跟梦中妈妈留在她头发上的泪水一模一样……

“汪小姐,汪小姐。”一双大手包住她的眼睛:“汪小姐现在是正午,你的眼睛受了伤现在不能这样直视太阳,会影响以后视力的!”

“正午了?”从梦境中回到现实,然而,这现实却比她的噩梦还要险恶。“你,是胡太医?”头脑迅速的回到清明状态,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能猜到面前的是何人。

“汪小姐你能看见了?”胡太医大吃一惊,可随后却又淡然了。他是一个十分奸猾之人,自看到太子身上的血书起,他就已经能猜到敢做出这么大赌注的女子,必然是一个智勇双全的奇女子——只不过,他想不到现实中的汪敏身体居然会这么弱,年纪居然会这么轻。

摇了摇头,汪敏平静的答道:“只能看到你的影子,模模糊糊的一团。”手胡乱的模索,直到模到了胡太医手中的湿毛巾,她笑了笑:“难怪,原来是我又烧了起来啊……”难怪额头会有湿湿的感觉,她还以为那真的是妈妈的眼泪……

其实她早在几天前身体就已经快支持不住了,但她逼自己一直咬牙撑到现在——胡太医,她等你已经等了很久了你知道吗?为了等你,她甚至不惜拖垮自己的身体,在暗室里也不采取任何保暖的措施——她就知道,在最最危急的关头,尚铭一定不会舍得让她死,她一定会有机会跟你碰面!

于谦没死,就代表你已经打定心思在这件事上面做了两面派,你既然能背叛尚铭一次,就会有可能背叛尚铭第二次!更何况,现在尚铭的形势很不利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你是墙头草自己会明白该往哪边倒。在这个节骨眼上,尚铭这边她可以用可能能用到的人,也就只有胡太医了!

只能看到他的影子,那就是说她不是靠眼睛认出他来的喽?他们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不是靠眼睛就更不可能靠的是声音。胡太医的手一抖,他的嘴张得老大,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可能——难不成这个聪明绝顶的女子,一开始等的人就是他?

胡太医现在正瞅着怎么跟尚铭撇开关系呢,这个消息让他紧张的都开始微微发抖了,他捏住了汪敏的手腕:“汪小姐,你——”抬头发现方重言站在旁边,嘴里的话又被吞了回去:“你不仅在发高烧,你气喘的毛病也发作了,老夫刚还发觉,你似乎还有血气不足的老毛病……”

原来尚铭始终没有放松对她的监视,哪怕她是昏厥的,难怪胡太医欲言又止。汪敏深吸一口气,感觉心口已经没那么闷了,就缓缓的答道:“那是我的老毛病了,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头也经常会晕,没什么的。”

眉头皱了起来,胡太医正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的将来压在这样残破的身体上:“老夫刚刚已经帮小姐你扎了几针,可是针灸这东西只能救急,小姐您现在如不立刻休息静养,只怕——”

手突然握住胡太医的手,汪敏拉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头顶:“好疼,这里好疼,就像是有人不断地拿锤子在敲我的头一样!”仓皇之间,她的指尖已经在胡太医的掌心写了一个“太”字。

胡太医,太子在哪里?他醒了吗,有没有废掉?她现在需要他,整个天下现在也需要他,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太子殿下的人,他现在在何处?

她的义父现在就在城下装模作样,她不相信他真的会因为她而按兵不动,做大的可能是他的主力部队已经绕到了皇城的后门,破城只是在顷刻之间!

可是尚铭现在还不能死,就算他差点就烹了她可改变不了他还有用这个事实!于谦还在那里按兵不动等着他们东厂跟西厂打个两败俱伤,锦衣卫到底听命于谁,谁才是幕后的幕后这一切都还是一个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汪直本来就嚣张要是灭了尚铭就更会无法无天,而刚正不阿的于谦绝对容忍不了他的嚣张跋扈!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候京城里面会乱的一塌糊涂,整个大明朝廷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而她不想于谦那一边会受损,因为他们毕竟是正义的一方;可她也不得不保住汪直这一边的势力——因为她跟汪直早已坐上了同一条船,汪直一倒于谦绝不会放过她,绝不会!

当务之急,就是绝对不能让他们两派对上,所以汪直不能打进宫,而尚铭也不能狭天子以立诸侯——要维持他们之间表面上的和平,尚铭这个该死的老东西就绝不能死!他不死,他们之间就还是三分天下的局势;他不死,他们两个就谁也不敢豁出去大打出手,那第四方势力也没有机会趁乱入住京城——这天下,才还能是一个保持着表面微妙平衡的天下……

“头疼,那里,感觉耳朵里面有杂音吗?”。握紧手,胡太医的心中现在也在激烈的挣扎——现在的局面,他如果不帮汪敏的话,极有可能等不到于太傅进宫就会被汪直当做尚铭的同党处置掉。可是现在帮汪敏也是一件十分冒险的事情,尚铭盘踞东厂这么多年,名头说出来就都吓唬夜啼的小儿,他在他的面前玩心眼,那简直就是在玩自己的脑袋啊!

他在挣扎,汪敏也在等。她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她已经算准了——他一定会答应的,他这样奸猾的人怎么会想不明白——此时此刻不进就是在等死,而进,则至少会有一线生机!

果然,他的斗争只用了短短几秒,他便已经下定决心,装作不经意的答道:“汪小姐,如果没有杂音那就很严重了。老夫在安乐堂那里制了些药丸,可以止头痛,老夫这就让人给小姐您送来。”

安乐堂啊,那可是宫女养病的地方,尚铭居然把太子藏到了那里去?

一定是尚铭怕有人会潜伏进宫救走太子,这才冒险把太子藏到了那里。而那里正好有医有药不会因为太一来来去去招人怀疑。不过这样更好办了,既然尚铭是藏,自然不敢在那里部署重兵以免招人怀疑,那就是说——

“太医,你快点儿,那药真的有用吗?我的头真的很痛好痛啊!”侧过脸,她故意生气道:“那个叫方重言的野蛮人,都是他,都是他把我打成这样的!”

方重言听到她的故意骂他的话,想发作,却又因为眼下的情势而作罢,他气愤的偏过脸,哼了一声。汪敏乘此机会,赶紧在胡太医的手上写了一个“放”字。

放了太子,不管他是卧床也好废了也好,必须把他弄到这里来——眼下,只有太子的出现可以阻止汪直入宫;也只有太子的出现可以和平的放尚铭一条生路;更只有太子登基了,才能堵住于谦于太傅彻底诛灭阉党的意图……

“啊——”胡太医的眼睛一翻,彻底被这条恐怖的建议给吓晕了过去,他微微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方重言如梦初醒一般拉住胡太医的衣领:“怎么了,是这个丫头又在耍什么花样吗?”。

“没……没有……”汪敏料到他就算不答应这么做也不会将她的意图给说出去,毕竟帮太子传信给于谦在尚铭的眼中,也算是花样的一种……

“怎么了?”一直在城楼上着急地来回踱步的尚铭也发现了这边的异样,他缓缓地夺了过来,危急时刻却把他的性格磨得格外的沉着冷静:“是汪小姐醒了吗?”。

“是……是、是、是……”胡太医有一阵子做贼心虚的哆嗦,可立刻,他发现这个样子除了只会招致尚铭的疑窦之外对自己没任何好处:“督主,属下刚才是被吓到了,汪小姐的情况很不好,只怕必须要用千年龟参才能续命……”

听到这里,汪敏勉强呼出一口气——太好了,这个奸猾的小人,真的下定决心要跟随她赌一把了!

“那还不快喂给她吃!”

“这——”胡太医疾步上前,故意装作要避开汪敏的样子,凑近尚铭小声说道:“这东西太金贵,前些日子都拿到太子那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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