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毋相忘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赴宴

作者 : 尤四姐

翠屏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开始给她换装梳头,穿了月笼纱的短衫儿,配了水色的六幅襦裙,挽了个桃心髻,打开了老太太给的妆奁盒子,挑出一副翡翠的簪子斜斜插上,再左右一端详,真真一个绝代佳人无疑。

毋望已听惯了她们夸自己,也不搭嘴,只顾吃小娟上趟家去捎带回来的腌梅子,一颗接着一颗,没完没了。玉华看见了忙把坛子抱走,说道,“我的好姑娘,再好吃也有个节制,这种东西怎么好多吃,不消化的。”

毋望无奈看了一眼道,“好罢,你先给我搁着,我明儿再吃。”

几个人哭笑不得,旁人跟前办事说话稳重老成,谁知道在自己屋子里竟是这个模样,单说歇午觉,没人叫她,她便能睡到第二天去,如今又染上个贪嘴,碰上爱吃的,哪里管后头怎么样,可不就是小孩心性么!

六儿打了水来给她净手,她边洗边道,“我这就去吃席了,玉华陪着我去,你们剩下的便在园子里,若我回得太晚,你们也不必等我,各自睡罢。”

翠屏柔声道,“姑娘不用替我们操心,只顾好自己便是我们的大造化,哪里有主子没回来,奴才就先睡下的道理!你顽罢,咱们在院子外头挑上灯笼,好给你照路。”

毋望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提了提裙脚,带上玉华走出了屋子,旁边的周婆子赶了上来,把用红纸包了的一截蒜塞到她的腰封里,小声道,“那个园子才死了人的不干净,带上这个好辟邪,夜里走也不怕了。”

毋望不懂这些,她既准备了便也不推月兑,道了谢就携玉华往聚丰园去了。这时夕阳已西下,一路走来风吹了竹叶沙沙的响,天又凉爽,两人说说笑笑,花了一柱香的时候才进慎言的园子里。

远远就听见小丫头报,“刘大姑娘来了!”

正屋里立刻迎出来两个人,一个穿了左右双开的梅花比甲,戴了银丝髻,一个穿大袖短衣,梳着垂马髻,两个都是面容姣好的,玉华在毋望耳边提点道,“前头那个是大女乃女乃,闺名叫茗玉,娘家哥哥是苏州知府,后头那个是大爷的屋里人,叫多儿,是通房。”

“可算盼着妹妹来了。”那言大女乃女乃极自然的拉起毋望的手,其自来熟功力令人称道。上下左右细打量了一番赞道,“头里我派来的妈妈来回我,说是看见了天仙,我还不相信,只当她胡说,谁知这会儿见了,果然所言非假!妹妹是哪里来的仙女儿呢?怎么上我们家来了!”

毋望抿嘴笑道,“大嫂子取笑了,原该早些来拜访的,也正因着园子里出的那事,怕来了给嫂子添乱,还是嫂子想着我,今儿邀我来,我便空着手来了,嫂子莫怪啊。”

“听听这什么话,到我这里来还要备厚礼不成,那我也太不堪了。”边说边将她往上房里引,又道,“今儿只是兄弟姐妹的相聚,长辈们一概不请,咱们说话吃酒也随意些,你道好不好呢?”

毋望道,“甚好,不知两位妹妹来了没有?”

茗玉道,“她们两个性子慢,这会子还未到,慎行和慎儒到了,爷们儿正一处说话呢!只可惜慎笃来不了,本来家里兄弟姊妹就少,他一倒在床上便更显冷清了。”

丫头打了门帘子让进去,大屋里灯火通明,摆设极尽奢华,单是那琉璃罩的宫灯就放了八盏,慎言慎行见她进来,忙起身迎接,兄妹三个互请了安,慎言道,“屋里的事儿今儿方料理完了,这才请了妹妹来,咱们几个好生聚聚,等天凉些还可同去泛舟,年下慎行外放了,再聚便难了。”

“那便偏劳大哥哥了,届时叫大哥哥受累安排,东自然由我来做。”慎行道,眼里流光溢彩,转而对毋望道,“妹妹也要赏脸才好,那时虽在孝里,我们不大肆饮酒作乐也不碍的,可好么?”

毋望自然不好扫他们的兴,点头道好,复坐下家长里短的说了会子,又有外头的小厮来寻慎言回事儿,慎言道,“你两个宽坐,我去去就来。”

茗玉也出去张罗,只剩兄妹两个对坐着,毋望道,“二哥哥,后儿去庙里,不知你那会子可得空?”

慎行道,“我这半年就在家歇着了,隔三差五到衙门里学些公务,旁的也没什么事,只想着太爷老太太还有我母亲跟前尽尽孝,打发打发时候罢了,你若有什么只管找我。”

毋望看他面上温和儒雅,也知这位表哥素日良善,便点头,两人相对而笑,旁人看来竟有些脉脉不得语的意思。这时茗玉进来,看他们这样便调笑道,“你两个说什么私房话呢?我瞧着真真般配,郎才女貌的可不天生一对儿么,二婶子还到处张罗给你说亲,现成的摆着竟不查,赶明儿我做媒,行哥儿可好?”

慎行忙站起来给茗玉作揖,道“大嫂子就别拿我们打趣儿了,咱们兄妹原好好的,叫嫂子这么说了往后不好相见,这种顽笑开不得。”

茗玉眼波儿一转,掩嘴笑道,“这有什么!亲上作亲可不好么,又知很知底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就是应当应份的,臊什么!”

毋望心里厌恶那茗玉癫狂,又不好说她什么,只得充耳不闻,不经意间瞥见慎行红着脸,目光柔和似水的望她,当下心头狂跳不已,暗道这是怎么个事?慎行那是什么意思?不是真把茗玉的话当了真罢!左右思忖,只好道,“嫂子是知道的,我有孝在身,不好提这些事,顽笑过也就是了,快别再提。”

茗玉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自顾自的说道,“有孝怕什么,既在园子里住着,还怕跑了不成,再等一年也使得!你瞧瞧我们慎行,这样的相貌人品,打着灯笼也难找,不如先定下,若叫煮熟的鸭子飞了,岂不要冤死了么!”

这下子毋望顿觉欲哭无泪了,敢情今儿邀她来是为了做媒么?那也太没正形了,莫说上头有老爷太太,就连老太太那儿也要私下里问她的意思,这个言大女乃女乃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急吼吼要将她许人是什么道理!

一旁的玉华见她家姑娘下不来台了,赶紧上来解围道,“大女乃女乃快别取笑我们姑娘,瞧她脸红的!上回老太太说了,姑娘的亲事她要亲自过问的,至于人选,她也有了定论的,如今叫女乃女乃一说,我们姑娘脸皮子薄,又不好反驳,急得汗都出来了。”

毋望暗笑玉华果然聪明,带她来算是带对了,编瞎话不带眨眼的,真是个可造之才。便乘她上前作势给自己擦汗偷着捏了捏她的手,玉华安抚一笑,又低头退回一旁去了。

大女乃女乃因玉华原是伺候老太太的,总要给三分薄面,讪笑道,“老太太到底疼姑娘,既已有了正主儿,那我也不掺和了,那正主就是行哥儿也未可知,我倒吓操心起来,该打该打!”

毋望转脸看慎行,他只坐着喝茶,连头都没抬一下,便冲茗玉笑笑道,“好嫂子,你快打发人去瞧瞧芳龄和芳瑕,她们怎么还没来?慎儒在哪儿呢?”

茗玉道,“慎儒在我的后身屋里,在同你两个侄儿顽呢!你可要去?”

毋望是最喜欢孩子不过的,忙点头道,“我来了这几天还没正经同他们说过话儿,正想找他们顽呢!”

茗玉听了招来两个小丫头,一个去看两位姑娘,一个领了毋望往后头找孩子们去,毋望跟着兜兜转转来到后身屋里,见慎儒和两个两三岁大的孩子在顽骰子,便过去看,笑道,“你们这是在比大小么?”

慎儒恭敬给她行了礼道,“姐姐来了!大哥哥和二哥哥说话我也插不上嘴,还不如到这儿和平哥儿、仁哥儿顽呢!”

毋望在榻上坐下,看那两个孩子一般大小,一个圆脸略胖,一个长脸略瘦些,五官长得都和慎言很像,便指着胖的那个道,“这个定是平哥儿,”又指了瘦的那个道,“这个是仁哥儿罢?”

慎儒点头道,“正是呢,姐姐怎么知道?”

“天机不可泄露也。”毋望摇头晃脑道,慎儒看她的眼神多了分崇敬,她心里哀叹,没娘的孩子怎么能不可怜呢,一个养得好好的,一个嘴角哈喇子流得前襟都湿了也没人擦擦,那些丫头都是趋炎附势的,从前贞姨娘还在或许好些,如今没了顾忌,便不拿这孩子当人看了。

抬头见旁边就站了个丫头,不由皱了皱眉道,“劳你拿件干净衣裳来,我给仁哥儿换上,再绞两块绵纱搁在这儿。”

丫鬟福了福,半天才从房里找来了换洗衣裳,毋望将仁哥儿抱起来,小心换了湿衣,又把那绵纱叠成长条,给仁哥儿围在脖子上,对那丫头道,“这样就不怕衣裳湿了,过会子再换一块,交替着来,也伤不着他的皮肤。”

丫头道是,慎儒看她手法娴熟,不解道,“姐姐还会带孩子?”

毋望道,“我叔叔家里的哥儿就是我带大的。”

那仁哥儿虽还不大懂事,谁对他好还是知道的,偏巧毋望又有孩子缘,便强挂在身上下不来了,边拉着她的袖子边嘀咕道,“妈妈。”

毋望鼻子一酸,慎儒忙把他摘了下来,对着仁哥教训道,“这是姑姑,不是妈妈,可记住了?”

毋望笑道,“不碍的,咱们一块顽罢。”于是两大两小围着榻上的矮桌掷起骰子来,又变着花样刮鼻子顽,那两个小的滚作一团,笑得上气接不着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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