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宫倾 卷二 沧华蜉蝣 第192章 龙颜

作者 : 鱼千谷

第192章龙颜

秋华当晚便带她再次踏入了金福宫,谷谣面色从容,轻眉浅笑与宫婢跪坐在一处,一起封着书册。慈太妃斜卧于塌上,手持书卷,时而从一旁打量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啪的一声,慈太妃将手中的书卷向地上一掷,抬手搓揉着眉心长长的呼着气,面色已然是十分的不快。秋华立即上前按向慈太妃的太阳穴,一边使着眼色,满殿的宫女立即退了个干净。

“这就是你向本宫以表投诚,送的大礼?”慈太妃的声音已隐现怒色,浅睁着双目看向谷谣,却丰利宛如一把利刃凶狠的向她刺来。

谷谣将手中的书册放置一旁,低眉道:“这是向皇上送的礼。”

慈太妃冷冷的向她望着,目光缓缓的移开。

“鲁荨这一战,东抚就等于是他囊中之物,援军即刻便会赶至赴死,我景苍很有可能会因此分裂……”慈太妃声音有所缓和,她也不是不知其中的利益之别。只是这样的结果让她如同一半置身暖阳春日一半置身寒冬冰窖,又喜又忧,痛不堪言。皇帝的力量是弱了,打消的都是皇帝的力量,可是……

谷谣紧接着便又道:“援军只是一小部分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平乱,只要皇上再拨军力赶至,便可继续维持东抚的平衡。我国怎可分裂?就算是那个太子,也不会甘愿分裂的。”

慈太妃怔怔的望着她,现出一丝冰凉的笑容:“你不恨我?”

“一切皆是注定,氏族也有氏族的命数。”谷谣轻轻叩了首:“谷家落,奴婢哀。少爷再起,奴婢悦。再者,奴婢只是谷府故人的家生女,只要谷家能再度兴旺,奴婢就感天谢地。在奴婢心中,谁给了谷家与少爷这个机会,谁就是奴婢的恩人。而若是有人企图迫害少爷,那就是奴婢的敌人。”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慈太妃笑意渐展,坐起身来俯身望向谷谣:“那本宫就犒赏你一下,明儿个你就来当一天西蓝宫的主子罢。”

“谢太妃娘娘恩赏。”

二人之间的对白,永远都是谎话贯穿。谷谣故意说谎话给慈太妃听,慈太妃也明知她这是谎话,听的反而放心。因为二人心中皆是什么都已经知道的,可又不能搬到台面上去。况且还有一点,那就绕舌了:慈太妃不知道谷谣已经知道她们那晚说的一切是故意让谷谣听见。

踏出金福宫,谷谣两膝都颤抖,直到走到人际罕至之处才泄了口气,拂袖擦拭着额际的汗珠。心中的慌乱这才渐渐的平复,想想刚才的一幕,宛如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第二日,谷谣早早的便被人唤醒带入西蓝宫的正寝,而她自踏入正寝的那一刻起,整个西蓝宫的人,内侍宫人以及侍卫,从里到外,皆称她为‘娘娘’。

她心神惧震,看着往日里对自己不屑于顾的宫人,还有那些因为蓝言儿对自己照顾有加而阿谀奉承的内侍,他们竟像被*纵一般,面色如常,就如往日伺候蓝言儿一模一样,伺候着她,面面俱到毫无破绽。

而真正的蓝言儿,不知所踪。

慈太妃的势力竟然到了如此地步,她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冷汗浸湿了手心。

然而这种情绪还未平静下来,她便被其中跪着的一人给吸引了过去。她走过去轻颤着手抚向了那人的宫髻……

“姣儿……”

张苔姣将头垂的更低:“娘娘吉祥。”

谷谣的手顿住,心虚一般的缩回袖中,端起娘娘的驾势摒退了众人,只余留张苔姣一人在寝殿内。

张苔姣从未有过如此恭谨,垂着眼眸行步都万分谨慎守矩,小心轻微的站在谷谣身旁为她添妆绾发。谷谣本来激动雀跃的心情渐渐心酸起来,满腔满月复的话终究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张苔姣时而从镜中偷瞧她,却次次都触到谷谣的目光便又惊慌的躲闪,谷谣长叹一声:“姣儿,你还在怨我?”

张苔姣扑嗵一声跪下:“奴婢不敢。”

“姣儿,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什么娘娘。这里没有旁人,你这是干什么呀”谷谣急了连忙上前将她扶起。

张苔姣却面容晦涩的轻轻躲开远远的站在一旁,低声道:“姣儿在此恭喜姐姐,祝愿姐姐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谷谣的手僵住,半晌后收到身侧却不知该摆在哪里的好,只得尴尬的把玩起了自己的衣襟,尽量缓和着气氛笑道:“连你也取笑我,为我梳妆吧。”

她不知该如何去和现在的张苔姣说明了,当年的婚事已经过去了太久,这中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比当年的事情刺激小。一重又一重,反倒将当年大婚的悲剧给冲到了记忆里很远的地方。现今周遭的人都全变了样子,如何再去提当年的旧事与旧人?而张苔姣兴许和她一样,早已被这世事磨平,别说她不愿提起,就连张苔姣,现在也不想提起吧。

张苔姣站在谷谣的身侧为她梳妆,谷谣望着镜中的她一言不发,而张苔姣,却再没向镜中望上一眼。

这一套妆容下来,彼此之间再无交谈,漫长的让她坐立难安。可真到最后一支钗别上发髻,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这才惊觉,时间为何这么快便流逝了干净。

张苔姣起身行礼告退了下去,谷谣望着她,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抬袖轻轻一拂,声音已快要哽咽:“姣儿,你好生保重。”

寝殿内一片死寂,月色漫上树梢,谷谣躺在崭新的龙凤金褥上,望着那鲛纱,身体却渐渐冰冷僵硬。

室内没有燃烛,为了不被皇上识出她是假的蓝言儿。黑暗中,室内静的像是一片坟墓,而她,就躺在这奢华的棺材里。

她突然之间想起曾经的自己,想起在秦盲山与浊玉天天斗志斗勇的日子。又想起回到蒲京与鲁荨之间发生的种种或欢快或残忍的事情。还想起与谷雁笙之间的种种默契与相护,只是现在她却站到他的对面去了……

她拆下一支有些咯的发钗,触手的冰凉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张苔姣。想起初见时,张苔姣的单纯善良,明明是那么弱小的女子,却逞强从蒲京远远的赶到秦盲山亲近接她回家。多少次为了她挺身而出……

可是现在,自己的这个妹妹却与自己远隔千山,再也亲近不起来了。

她眼眶湿润,一股淡香在屋内晕起,她泪珠瞬间滚滚而落,沿着眼角流入发髻,扑入那锦缎之中……

屋内的角落静静燃着一点腥红,像前世时她偶尔会拿起的香烟,烟雾缭绕之下,是一个静静燃烧着的孤独的人。这一世,她自从遇到了那个人起,每每看到薰香,就会止不住内心的烦燥,又想扑灭它,又想让它一直这么燃着,就像她这些年每一个无助的夜晚,薰染出她再也没有闻到过的淡香。

今天的西蓝宫不同往日,从来不分白昼黑夜的西蓝宫,今日各殿皆灭了灯烛,一片黑暗。慈太妃为了今晚,将她在西蓝宫布置下的所有人都全部用上,只为给谷谣一个机会,也给她自己铺平大路。

房门被推开,有脚步声缓慢的拖沓而入。

谷谣侧过身去,双目紧紧的闭上。听着那沉重的脚步声,她此刻竟心如刀绞。

来人坐在床榻边,却再也未动。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一般,谷谣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一些,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应该勇敢的拼尽全部的力气去做到最好,她的身子轻轻动了动。

床榻边的人似是被惊吓到一般竟然猛的一挪,坐到了床角。

谷谣一怔,再次探手过去,这一次她成功的触到了一只手。

一只火热却僵硬的手。

她泪水再次盈满眼眶,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掉下来,轻轻探手抚上男人的手背,用着含蓄的方式慢慢的小心yin*。

皇帝却被这一抚而全身一震,狠力的抽出手来。谷谣一僵,泪水再也忍不下去,起身温柔的从背后环抱住那僵硬的身体。

她清楚的感觉得到这个男人在她怀里僵硬至发抖,却竭力的别过头去不恳回转身体回应。她泪如雨下,声音哽咽气息不稳,任人都听得出来她早已是泣不成声,可皇帝却仍旧固执在那里,不为所动。

她覆唇上去,吻向他的脖颈,抵死缠绵,内心却如同被千万把刀在狠力的绞着,鼻间嗅到酒气,她泪更汹涌,任那男人如何僵硬,她死缠不放。

“够了”皇帝猛的站起身来,头也未回:“爱妃好生歇息,朕……”

“皇上为何不掌灯?”谷谣冷静异常,仿似刚才如火般的热情不是自她而发,坐卧在床塌上轻声道。

男人的身子僵住,对这哑声不为所动,半晌后沉声道:“爱妃累了,早些休息……”

就在他出声的同一时间,谷谣素手一掷,火折凌空擦燃稳稳的落在桌案的红烛上,滋的一声,满室骤亮。

而几乎是完全同时,男人拂袖一掷,那火光扑的一声灭掉归还了满室的黑暗。谷谣在那一亮之间,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直觉整个世界都向她扑来,千军万马将她踏在脚下,无力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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