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以为，要打探小狼的口味，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这一年多来，她早和各个膳房的学婢发展了良好的睦邻友好关系，问个问题而已，也不至于要保密吧。
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首先，负责小狼膳食的御膳房，并不是苏锦所在的司膳房；如果小狼吃到了司膳房所做的膳食，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被两宫太后留膳。
而负责两宫太后膳食的是甲字号膳房，四位司膳亲自负责烹调，虽然也有女史和学婢负责其他工作，可她们平日眼高于顶，并不屑与苏锦这样在申字号膳房做杂工的学婢交流，唯一一个平日好热闹的、与沐桃儿要好的学婢苗儿一听苏锦打听小狼爱吃什么，立刻敏感的立起了柳叶眉：“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
苏锦才说了一句，苗儿便满脸不信任的上下打量了苏锦一番，冷笑道：“皇上已经说过是你自作多情了，怎么，你竟还不死心？！”说完了，又转头去看一脸尴尬的沐桃儿，“若不是看在沐女史的面子上，奴婢真要说更难听的话了。”
她虽然自称奴婢，但在同样是奴婢的苏锦和沐桃儿面前，实在架子极大，好像她根本就是主子一般。
苏锦讶然的瞧了瞧沐桃儿，又瞧了瞧苗儿，惊异了好一会儿才似乎醒悟过来，却并不发怒，只是憨憨的、认真对苗儿说道：“好，不问就不问了——只是你要记得，你不曾告诉过我，我也没欠你的人情。”
“这什么意思？！”苗儿听她话里有话，正待发问，苏锦已经转头去听其他学婢说话了。
苗儿自恃是甲字号膳房的人，从来都瞧不起其他膳房的学婢，时常来跟大家聊天，也只是因为她好热闹，不耐寂寞，其他甲字号膳房的人也不太愿意搭理她而已。
就算如此，在眼前这堆人里，她还是自恃颇高，更没人谁敢这样跟她说话。
“你瞧瞧她……”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用手指着苏锦的背影，想跟沐桃儿一起控诉一番苏锦的罪过，沐桃儿却只是调停道：“原也是你的话太难听了嘛，若是我反过来说你，你当然也会不高兴的。”
“……”苗儿虽然听说过沐桃儿对这苏锦不错，又哪里想到竟然会不错到因为她来反驳自己的地步？而她竟然没话反驳，只得气哼哼的起身而去。
在这样的小女儿堆里，沐桃儿早就见惯了这种因一时之气便几天互不搭理的状况，知道这样的孩子终会因为年龄和等级的增长有所改变，也不在意，只是找借口拉着苏锦出来，一直走到膳房后院的葡萄架底下才停住，认认真真的问她：“你平日对皇上都是闭口不提，怎么今日倒好奇了？我可不信你也同那些人一样，奢望得皇上的眷顾，一步登天。”
此时离八月中秋尚有一个多月，那葡萄架上的葡萄虽然还是绿的，却已经十分饱满，一串串的挤挤察察，好看又有趣。
苏锦还记得，去年中秋，自己也是和沐桃儿站在这葡萄架下，当时的葡萄已经变了色儿，只是上头还没命令采摘，众人虽然眼馋，却只能看着——沐桃儿却在掌灯后借故带苏锦过来，悄悄的摘了一粒给苏锦吃。
一粒葡萄算不得什么，可是苏锦却到今日还记得那葡萄的酸甜可口，还记得自己个子矮小，满眼期待的抬头看着个子高高的沐桃儿翘着脚，扬臂找一粒不惹人注目的葡萄摘给她的样子。
再过一个月，冯典膳身边的孙女史便要出宫了，不管沐桃儿愿意不愿意，她都要去雪凝阁了——绿娥那日的紧张样子又出现在苏锦面前，苏锦问自己，你愿不愿意让沐桃儿去雪凝阁，去那样的女人身边？
她想着自己的心事儿，不说话，沐桃儿也不催她，反而在葡萄架下找了块方整些的石头坐下，也面色淡淡的抬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沐女史，”苏锦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破了寂静，“孙女史出宫后，你要去雪凝阁吗？”。
沐桃儿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老半天才转脸看向苏锦，淡然笑道：“是啊。”
她本想笑着、轻松的说出这两个字，可是，似乎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两个字说出口时，已经变了腔调，好像原本甜润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那气流不通畅，连带着说出的字都扭曲了一般。
苏锦有些难过，却不愿直接说出来——沐桃儿这样故作欢颜，不也是不让别人同情她，或者是瞧不起她吗？
“沐姐姐，我有事儿求你，”苏锦岔开沐桃儿去雪凝阁的事儿不提，只是紧挨着沐桃儿坐在她身边，目光恳切的看着对方亮晶晶的眼眸，“我想给皇上做一点好吃的，一次就行，你能帮我吗？”。
沐桃儿认真的上下打量苏锦，半晌都不曾言语。
苏锦多想跟沐桃儿说实话啊，不必是小狼的秘密，只说她的弟弟和娘被人关起来了，却送她进宫，只要她能让皇上吃她做的饭，弟弟和娘便有可能放出来。
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敢那么说，只能扯谎道：“我是真的……爱慕他，跟他是不是皇上没有关系……也正因为他是皇上，将来要三宫六院的，我才不会真的做他的女人——但是我想给他做一点吃的，一次就够了，那样我的心愿就了结了，再也不想这件事儿……”
“苏锦，”沐桃儿见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慢慢大了起来，连忙握住她的双手，稳定她的情绪，示意她安静，然后才非常小心的小声说道，“第一，你对他了解多少？你在宫里呆了也一年了，他有多花心多放浪你不知道吗？第二，你也知道他是皇上……那些被先皇宠幸过的昭训、采女、奉仪甚至是毫无名分的宫女，就真的幸福吗？她们之中很多人先皇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即便锦衣玉食，这一辈子也只能……”
“我知道，”苏锦连忙低声打断她，“我都知道，所以我不要做他的女人，我只要给他做一点吃的，哪怕只是一碗羹汤，一碟子菜……”
“你怎么这么傻呢……”
“我不傻，”苏锦连忙挺直了腰板，向沐桃儿抛出了第二颗重型炸弹，“你吃过我做的东西，你也夸我做的比乔典膳做的还好吃，是不是？要是我的手艺得到了皇上的喜欢，破格将我提升为典膳，那你就不必去雪凝阁了！”
沐桃儿立刻呆愣住，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年多来，她的确见识过苏锦的手艺，苏锦给宋典酿做的好吃的，她不知道偷偷分享过多少次，她也不曾夸张，苏锦的手艺，的确比几位典膳还要好，也更有心思。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还有一个多月，孙女史就要走了，苏锦能在这一个多月之内，当上典酿？
“不可能，”她癔症了老半天才清醒过来，“你还不到十二岁，就算厨艺再好……”
“那就说，那是你做的！”苏锦方才也想到了这一点，听沐桃儿提出来，立刻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做，就说是你做的，给皇上吃，争取让皇上喜欢上你的手艺，提拔你做典膳。”
“这太疯了……”沐桃儿从来没想到一向木讷娇憨的苏锦竟然会说出这样疯狂的话来，吓得脸色都苍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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