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四人行 卷一 康熙三十年 第十章 雏鸟离巢

作者 : 安钱钱

秦绯心事重重的回到家,一跨进垂花门,早已候着的小表弟叶赫勒便奔过来抱住了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说在觉罗学里让年长的阿哥欺负了。秦绯一见表弟这副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斥道:“哭个什么?没出息的,就是因了这幅软柿子的德性才招人欺负的。拿出亲王家的架子来,啐他们那些瞎了眼的狗奴才。”说毕便甩开他径自走了。

表姐向来是叶赫勒的保护神,在他幼小的心目中,天大的事对表姐而言都是小事一桩。今日在学里受了委屈本想让表姐撑腰解气的,没想却讨来了一顿骂,吓得连哭都忘了。秦绯素来认为被欺负都是自找的,欺软怕硬乃是人的天性,自己软了腰板弯了脊柱就怨不得别人骑到头上来。如今家中声望势力渐不如前,就是因为自个儿先泄了气。

转入跨院,远远的便听到达赛儿和申赛儿两个表姐争吵的声音。这两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家伙,整日里只会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点王府格格的气魄都没有。秦绯大步走过去,见两人正在争一只小花猫,双方都攥紧了手使劲的拉,扯得小花猫惨叫连连。嬷嬷丫鬟们只站在旁边劝,却谁也不敢上前将二人拉开。秦绯见状越发的火大,大喝道:“为了个畜生也能闹成这样!”

达赛儿和申赛儿闻言俱是一惊,手上不觉松了力,小花猫“喵”了一声趁机跑了。二人正待要追,秦绯一把将身边的瓷花瓶扫倒,碎片撒了一地,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瞧瞧你们俩这样儿,堂堂王府格格竟如市井村妇一般!”秦绯嘴上凶着,心里却是快要哭出来了。

表妹的厉害申赛儿是领教过的,不敢惹这个小太岁却也不愿服输,是以拿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悠闲的往榻上一坐,招呼丫鬟来过来梳头;秦绯骄纵蛮横,达赛儿亦不逊色,抱手挑了眉睨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表妹,挑衅道:“哼,你一个庶出的外家人,凭什么教训我?”

听到这话,下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一场厮打将至,没想秦绯不怒反笑,跨过满地碎瓷坐到了正座上,呷了口茶才缓缓开口道:“在这安亲王府的同辈里,就是我说了算,从没见过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达赛儿方要开口反驳,秦绯已站起身压住她的话道:“我刚从宫里回来,乏了,你们俩好好回去思过。”语气淡淡,不怒而威。

达赛儿本有千万的话可说,却被秦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全都给挡了回去——事实胜于雄辩,你若有地位有本事,王妃怎的不带你进宫呢?秦绯天生口齿伶俐,加之多年的公关磨炼,未经世事的闺阁女子想在口舌上讨她便宜,实在是太女敕了点。

没过几日,皇上将已致仕的内大臣费扬古之女乌喇那拉·莫卜丹珠指给四皇子胤禛的消息传来,安亲王妃大感失落——她上次进宫本是为了将外孙女撒尔宁撮合给四皇子的。四皇子是由已故的孝懿皇后抚养长大的,地位不一般,若能联姻,或能挽住衰落的家世。断了四皇子这条路,面临拴婚的还有五皇子胤祺和七皇子胤祐。五皇子虽是宜妃所出,太后所养,却因太后只准其学满文,是以前途有限;七皇子天生坡脚,自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此等关系重大之事因撒尔宁的任性而永远的失去了机会,安亲王妃沉了一个月的脸,其中原由自不能对外孙女言明,只命舅舅们严加管教,禁止外出。秦绯平日里虽骄纵些,孝之一字却是谨守不怠的,虽不知郭络玛玛生气的原因,但也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是以并不吵闹反抗,只是见不得达赛儿幸灾乐祸的样子,遂请命到海淀的园子思过,王妃允了。

十六这日一办完公事,太子胤礽就召了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练习射箭。三人到了射箭场见太子散着脸,随侍太监个个屏气凝神,便知太子此邀定无好事。

太子先射三箭,俱射在了靶子边缘,大阿哥放声一笑道:“太子今日不得运嘛。”说着架好姿势,连发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四阿哥眉头皱紧,想着当如何应付。轮到三阿哥,他一脸悠闲并不执箭,只道:“不知太子因何事要问臣弟几个‘箭越’之罪?”

太子袍袖一甩,鼻子一哼道:“原来你还知道君臣间不可僭越。”

“臣弟虽愚昧,却从未敢对太子有过半分不敬,疏忽之处还望皇兄明示。”三阿哥素有文人之清高,但在太子面前那份傲气便被为人臣者的恭顺掩了去。

“哼,不敢僭越?昨日赛马一个个撒了腿儿的跑在主子前面,你们心中可还有我这个太子?”胤礽说毕将手中的檀木弓狠狠扔在了地上。

听了太子这席话胤禛先是一懵,继而想起昨晚庶福金李氏讲起的日间赛马之事:大阿哥的庶福金得了头筹,三侧福金位列第二,太子的侧福金李佳氏怀有身孕,不会参加比赛,想来必定是太子的其他妾氏落在了后头。

大阿哥依旧笑着道:“太子范不着为此等妇人之事生气吧。”

“妇人之事?妇人也不能乱了尊卑身份!”

“若论尊卑,臣兄家的是庶福金,三弟家的是侧福金,太**里出的只是媵妾……”

不等胤褆说完,太子已暴怒道:“放肆!我宫里的人就算只是个丫头,也容不得他人僭越!”

沉默良久的胤禛缓缓开口道:“昨日赛马只是女眷玩乐,各尽所能比个开心罢了,谈不上什么僭不僭越吧。”

“四弟此言差矣。”三阿哥笑道:“行围狩猎也是凭个人本事的较量,可四弟几时见过有人敢赢过汗阿玛的?”

“那是汗阿玛骑射功夫无人可敌。”

三阿哥似嘲讽的一笑,不再接话。

太子此番兴师问罪,三位有妾氏的阿哥竟是谁也没有低头请错,只有三阿哥那句帮腔算是服了个软。太子满腔怒气不得疏泄,回去后发了好几日的火,闹得无逸斋人人自危。

胤禛心中也不舒坦,从靶场回到付源书屋,没想康熙也在,刚一进院门便被召到了胤祥、胤祯的课堂里。屋里三个课读一溜跪了,胤祥、胤祯垂首立在一旁。康熙训道:“堂堂翰林院学士、皇子课读,教了这几日却连个算术方法都教不会!”

夏添低着头小声道:“是儿子愚钝……”

“谁让你说话了!”康熙怒瞪他一眼。“岂是朕的皇子愚钝,分明是课读教法不当!”

康熙此言一出,三个课读俱都伏在了地上,口中连连认错,请求责罚。夏添心中暗帮课读叫冤——并非课读教法不当,只是自己习惯了用阿拉伯数字、列竖式计算,传统数学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本来设个X就能轻松解决的问题,用古法却少不得要绕个圈子废翻心思。自己高等数学都应用自如,更何况这些小儿科的计算?

“四阿哥,以后教十三阿哥算学的事就交给你负责了,甚勿轻怠!”康熙直视胤禛道。

“儿臣领命。”

“十三阿哥也到了离开妃母搬进西花园的年纪了,十四阿哥还得缓缓。魏珠,此事就交给你了。”魏珠磕头领命,康熙又对胤祥嘱咐道:“十三阿哥好好跟着四阿哥学习。”

“儿子遵命。”前面的人都是跪下磕头领命,夏添也只得万分不愿的依样了。

十三阿哥胤祥是胤禛母妃的养子,且皇父将他交付予自己照顾,在胤祥搬入西花园的头两日,胤禛到集凤轩请安时特地带上了自己的庶福金李氏。德妃嘱咐胤禛夫妇好好照顾十三阿哥,又让他们到十三阿哥西花园的屋子看看,缺的不妥的帮补上,若是没有就遣人到自己这边取,胤禛夫妇应了。

回去的路上,李氏轻轻拽住了大步走在前面的夫君,胤禛回过头看到李氏的小女儿情态,将将要皱起的眉顿时舒展开了,笑嗔道:“在园子大道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爷您走得那么快,人家都没法和您商量了。”李氏一撅小嘴道。胤禛放慢了步子,李氏急忙跟上与他并排走着。“娘娘让我们去看看十三阿哥的屋子,你去、我去,还是一起去呢?”李氏眨巴着眼睛,满是期待的望着胤禛。

胤禛方才没皱起的眉头此番终于揉到了一起:“怎么还是没点长进,自然是不去了。”

“为什么?不是答应了娘娘的么。”李氏三分失望七分不解的问道。

“母妃作为十三弟的养母,又和张雅妃母共居一院,必须这么嘱咐才合道理。但布置房间是皇父交给魏副总管的差事,你我有什么资格当监工?”

“可是……”李氏停了步子还想再说,却又不敢说了。

胤禛看她脸上的不甘样,心中暗暗好笑,轻轻挽过她继续走道:“我并非不照顾十三弟,等他搬进去了缺什么少什么我们再给他补上,这样一来即不越权又妥当,二来补的东西也更合适些,你说可好?”

李氏闻言脸上重展笑容道:“还是爷您想得周到。”

二人说话间已进了西花园,八、九、十阿哥正比赛用弹弓打树上的果子,见胤禛夫妇俩挨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便嬉皮笑脸的起哄起来,胤禟扯着鬼脸叫道:“哟,瞧这两人亲热的,等四姐进门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李氏脸一红也顾不得礼不礼的了,低了头急急忙忙的往屋子里去了。胤禛心中有几分窘迫,面上却依旧端着兄长的架子道:“没大没小的。天都黑了,你们仨怎么还在外面玩儿?”

十阿哥胤礻我用袖子一捋鼻涕道:“还没分出胜负呢。”

胤禛见状忙摆手让胤礻我的随身太监递上手帕,口中继续道:“胤裪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九阿哥胤禟边瞄准边道:“老十二说比这些个没意思,看苏麻喇玛玛去了。”胤禟说完一松手,手中的石头正正打中了一颗挂得最高的果子,胤礻我连连拍手叫好。

“四哥放心,等十三弟来了,我们会带他一块儿玩的。”八阿哥胤禩道,胤禛很是欣慰的点点头。胤禩又转向九、十阿哥道:“天也不早了,咱们改日再玩吧。”说着将手中的弹弓递给了随侍太监,胤禟、胤礻我也跟着他收了手。

爱子即将离开身边,张雅氏自是千舍不得万舍不得,但舍不得又能怎样,祖宗规矩不可违。安嫔建议张雅氏打发人到西花园看看十三阿哥的屋打理得如何,被张雅氏驳了。魏珠是康熙的哈哈珠子,现任副总管太监。若照安嫔的建议,便意味着信不过魏副总管,没得要平白结梁子,皇帝身边的心月复岂是妃嫔开罪得起的?

听到夏添要搬出集凤轩到西花园的消息,青颜心中自是一万个不舍得,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晚上到母妃院中请安时,静静依偎着母妃,眼神一瞬不离的放在“阿珲”身上。德妃和张雅氏叮咛了一通,夏添都恭敬的领受了,并说自己每天都会过来看望妃母们,请妃母们勿太挂心。

自己身边的最后一个孩子也要“离巢”了,张雅氏的心情可想而知,但她自始至终都挂着温和的笑容,目光慈爱,心中酸涩不曾露出丝毫。

参加完这个不太伤感的“告别会”,青颜回屋后又是一夜无眠。

次日,张雅氏像儿子第一天读书时那样,亲自帮他洗漱更衣、送到院门口。儿子这一走,以后都不会再回自己身边居住。夏添转出花园前忍不住停步回头望向集凤轩,母妃依旧站在院门口目送着自己,昏黄的宫灯无端染浓了离别的哀愁。夏添回想起与母妃相处的时光,又想到青颜说能与母妃相伴的时日不长,眼中竟涌起了一阵热流,用了好大力才压了下去,殊不知这两行泪已挂在了母妃的脸颊上。夏添抬起手朝母妃轻轻挥了挥,张雅氏也抬起手朝爱子挥了挥,如同最平常的母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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