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快到了，主子们手里都被发了三柱香，世子一家排到了最前面。但采苓闻不得佛堂里浓郁的檀香味，一直就想吐，李玉楼便把香塞到闵姐儿手里并交待她看好弟弟，扶着采苓走到佛堂外面，让人拿了把椅子过来给她坐下。
“好点没？”
“嗯，好多了。”喝了温温的开水，又有老公帮忙顺了半天背，采苓总算又活过来了，抬眼看见家人们都在望着这边笑，不好意思地推了李玉楼一把，“您到前面去吧，妾身在这坐会，等下就进去。”
“别太勉强了。”祭祀母妃是大事，李玉楼也不好一直在这里陪着女人，嘱咐了几句便进了佛堂，领着儿女们到前面去，单等王爷和王妃过来，就可以开始走祭拜了。
吉时快到的时候，王妃和王爷前后脚到了。
采苓看见那个瘦得月兑了人形的王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几天不见呀，怎么瘦得象个鬼，就剩下一张皮贴在骨头上。还穿着这样素白的衣服，这要是半夜叫她真人出镜，绝对不用化妆都能把人吓死。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春凳上的王妃把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射出刺眼的光来，把采苓又吓了一跳。怎么搞的，老妖婆眼睛又亮又突，好像甲亢病人……
咦？怎么好像老妖婆视力出了问题，自己这么大个目标在她眼前竟看不见似的，目光一扫就到前面去了，焦距也不对……不会是瞎了吧
采苓缓缓站起，跟在王妃前行的春凳边向她打招呼：“媳妇请王妃安。您是哪不舒服吗？若是真不能坚持，还是回去歇着吧。”
“多嘴滚开”
“是，媳妇这就滚。”
王妃的厉喝并不能让采苓难过，她看出来了，王妃真的有问题。她的眼神空洞，焦距一直向前却无定点，训斥自己的时候脑袋不自主地向自己这边偏，这都是盲人的基本特征。
哎呀，老公是怎么搞的，竟然把老妖婆弄瞎了，莫非是耿波故意在**药中多加了东西？这种情况会永久致盲还是暂时性的？真想立刻去找耿波问一问，两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神奇的药啊。太给力了，简直是报仇雪恨杀人夺财之必备。
采苓站在原地，看着王妃被婆子们抬进佛堂，眼睛笑得弯弯的，倒把旁人看得毛骨悚然。这世子妃是怎么回事，被王妃骂得那样狠居然不哭，还笑得这般惬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世子妃和世子一样的古怪
人群后方又传来骚动，采苓回头一看，是王爷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人到中年了，女的青春靓丽，正是花骨朵般的娇美可爱。这两人衣着华丽，仪态端方，举手投足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和贵气。
采苓微微眯了眼睛，这两个人是谁？是王爷刚刚接待的贵客？
王爷很快给她解了惑，“媳妇来，我给你介绍。这是金陵王，你得称他大舅爷。这是仙儿，玉楼的表妹。”
“采苓请大舅爷安，见过仙儿表妹。”
王爷不说采苓也明白了，这是前王妃的娘家人，特意来参加祭拜的。只是，为什么金陵王带来的不是世子，却要带一个女孩儿来呢。
临时充当司仪的赵总管见王爷到了，立刻伸着脖子喊了声吉时到，众人分开一条道，王爷执起金陵王的手，一同大步走进了佛堂。
采苓收回了飘忽的思绪，侧身对郑仙儿做了个请的手势，跟在王爷身后进了屋，自动站到李玉楼的身后。
按理，这种时候是舅父最大，郑仙儿可以站在金陵王身后去，但不知怎么她却跟采苓站到了一起。采苓有些惊讶地递给她一束香，她感激地笑了笑，一双杏核眼水波流转，格外灵动诱人。
李玉楼回头望了望，看见采苓已经进来，冲她笑了笑，目光扫过郑仙儿却只是点了点头便回首，祭祀开始了。
前王妃的牌位被请到佛堂中央，赵仁义拿出一张长长的黄表纸，上面笔走龙蛇，写满了祭文。赵仁义提高音量唱起来，音调古怪，却抑扬顿挫别有滋味，他象是经常干这种事，经验极其老到。
参加祭拜的人肃穆地站在佛堂中听祷文，依次是第一排的福王和金陵王，第二排的李玉楼，第三排的宝哥儿贝哥儿和闵姐儿，第四排的王妃和世子妃，后来又加了个郑仙儿，后面是各房的公子小姐。王爷的姬妾今天也得了个脸面，站在佛堂外，排在张氏和朱氏的后面。
祷文很长，虽然赵仁义唱得很好听，但采苓听了一阵之后便有些恶心作呕。若不是知道檀香对胎儿没有多大伤害，她一定装病不进来。
眼下，也只有平心静气，运转内功来压抑呕吐感了。饶是这样，没多大功夫，采苓也汗湿了两层衣衫，有些气喘吁吁起来。
李玉楼大概察觉采苓方向呼吸有异，飞快地回望一眼，立刻便皱起了眉头，冲赵仁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念快一些。
收到眼见的赵总管微微点了下下巴，再多念两句，直接叫礼成，上香了。这下把李玉楼和采苓气了个倒卯，敢情那祷文都是写着玩的啊，说停就能停，后面不还有一大截么，你赵总管把它吞了去？早知这样你不能把它写得短一些么，纯粹是折腾人嘛
心中虽对赵大总管有了怨言，但上香的时候，李玉楼和采苓还是诚心诚意的。李玉楼上前敬香时，默默地站了一会，不知在心里跟他母妃说了些什么。轮到采苓时，她却开口道：“愿母妃在天之灵自在逍遥，仙福永享。您要保佑王府上下岁岁平安，事事顺意，代代出英豪。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今儿您好好享用美餐，媳妇下回再带好吃的好玩的来看您。”
说完，也不管王妃和郑仙儿怎样意味不明的眼神，把香往炉鼎里一插，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再不离开这个香雾缭绕的鬼地方，她就要吐出来了
丫鬟婆子们这时候都是不能进佛堂的，采苓一出来，秋菊立刻带着絮儿和春桃上来，将她扶到远远的角落去，在她们准备好的痰盂里大吐特吐了一回。胆汁都快吐完了采苓才歇了歇，用温茶水漱了口，瘫在椅子里一动都不想动了。
正在陪金陵王叙话的李玉楼站不住了，快步走过来问采苓：“不行你就先回去吧？”
“蓝姐姐还没拜呢，现在不能回”采苓闭着眼睛，语气却是坚定的。在这种大场合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流言四起，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
李玉楼很感动，用力地捏了捏妻子的手，闵姐儿更是激动得哭起来，挤开父亲扑在采苓怀里小声地喊着谢谢母亲，把双胞胎看得眼热得不行，也要挤过来求娘亲抱，被李玉楼一手一个拎走了。
采苓虚弱得手都不愿意抬，想拍拍闵姐儿的背安抚她，最后改成了模。她一边安慰闵姐儿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祭拜完前王妃，商王妃向王爷和金陵王告了病，让人抬回松园去了。两位王爷盯着她的背景看了许久，直至一点影子都看不到，这才转过身来。两人神情严肃，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有敢上去问，倒是郑仙儿在他们身边巧笑嫣然，很快活的样子。
前王妃祭拜结束后，便轮到前世子妃了。蓝氏的牌位从佛堂内堂搬了出来，李玉楼领着一家子进去简单拜了一回，上了香就出来了。
接下来便是二房的……
三房的……
整个祭祀活动结束，天色已暗。王爷一声令下，全家移步到前院聚会用的大花厅，宴开十席，李玉楼陪王爷和金陵王坐了主桌，采苓和三个孩子陪郑仙儿坐了次桌。
王妃又缺席了，不过没人提起她，也没人敢提起她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妃绝对离归天不远了，就是她的两个亲儿媳妇、十几个亲孙子，也没有谁说要去看她一眼的。
最后还是采苓让红梅给松园送了席面过去。人人都有得吃喝，单单漏了王妃，王爷嘴上不说，其实也是很尴尬的。人心向背，一目了然。娶妻如此，情何以堪啊
席面很丰盛，十个菜两个汤，色香味俱全。但刚刚祭奠完毕，人人心里都有点难过之意，这顿饭也就显得有些沉闷。小辈的给长辈们略敬几杯薄酒，便回桌闷头吃喝，完全没有往常聚会时高谈阔论、推杯换盏的热闹场面。
如今大厨房是包婆子管事，采苓很放心食物的质量和清洁程度，但她仍然只吃梧桐院送来的吃食。而且她做得不起眼，就用了两小碗鸡丝面，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其中猫腻。
两碗面下肚，采苓餮足地放下筷子。一抬头，撞上郑仙儿好奇的目光，采苓若无其事地冲她笑笑，“仙儿表妹可用得习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从金陵大老远的过来，若是连饭都吃不饱，表嫂我会羞愧死呢。”
“表嫂说笑了，这些菜式我都很喜欢，吃了不少呢。”郑仙儿目光闪烁，一直维持着甜甜的笑容。
采苓见闵姐儿也放下了筷子，便道郑仙儿是女儿家，不好跟着金陵王住在客院，让闵姐儿招待郑仙儿住到绣春园去。闵姐儿满口答应，还立刻让人回去准备房间和热水，等下郑仙儿一到就可梳洗歇息。
采苓这桌一放下筷子，下面的女眷和孩子们也都说吃好了。采苓到主桌那边看了看，见男人们还要喝酒谈事，便做主单留几个小厮丫鬟伺候两位王爷和世子。其他人都让散了，各回各屋，各找各妈。累了一天，都早点洗洗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