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旭日东升，冰棱子在树梢上随着风轻轻摇晃，晶莹剔透，金光点点。屋顶上厚厚的雪层在连续几天的阳光刺激下开始水化，嘀嘀嗒嗒地水声就是最动听的春曲。
大王村里，路面上的冰层还没有化开，一群人打着滑从村里走出，前头是一个穿着新棉袍长得团团的富家翁，他背着双手，乐呵呵地领着后面一群兴奋的年轻小伙子往东蓠居来。
丰收和满仓早就得了主子吩咐，吃过早饭后就把庄门大开，烧了茶水，备了几盘精致点心果品，老里正带着小伙们一到，就被请进客厅里就坐。
小伙们可不敢跟老里正似的逍遥，平日里，丰收和满仓没少教他们练把式，基本上算是他们的授艺师傅，见了面都得用尊称的，师傅都在旁边站着呢，徒弟们好意思靠前吗？
丰收满仓是东蓠居第一批老人了，跟着主子学的东西多了，自然而然有了不一样的气质。两人俱是一身崭新的锦缎棉袄，说话有条有理，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卑不亢的态度和严谨细致的作风连里正都十分赞赏，何况那些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子。
福三福四各端了一盘瓜子走了一圈，跟几十号人打了个照面，心里便对这些人有了基本印象。态度傲慢的，说话没边没际乱放炮的，行为举止没个章法的，面相不好四肢缺陷的，都被悄悄划出了一选名单。
李玉楼匆匆从内院出来，跟里正“吃了没，要不要再用点”之类的寒暄几句，便让丰收拿了名单组织测试。满仓则招呼小厮们准备器具，帮着维持秩序，满院子的人被他们管得井井有条，一点也没忙乱。
里正带来的这些小伙有一半人昨天进了城报名投军，也是经过测试合格了的，但一听丰收把人拢在一起说还要测过，也没什么意见。
买猪娃子还得挑一挑呢，何况是堂堂校尉的亲兵？不比出最好的带走大家伙都不能答应。
早年，李玉楼也曾在军中服役，自是熟悉军队的一套，他安排的测试项目有骑术、射艺、手上功夫、健康身体，最后一项是否识字，读过多少书。
为什么要把文化要求放在最后呢？那都是因为村里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太少，李玉楼怕选出人一问，全是不识字的，那就不好办了。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前面四项能过，不识字的也要了，大不了以后费点功夫慢慢教。
测试场地设在宽敞的粮库大院，李玉楼亲自监督，里正做陪。福三福四没有下去帮忙，而是一左一右站在主子身后。整队的时候，丰收每喊一个，他们就小声地把刚才观察所得告诉主子，等人都站成三排，丰收奉上名单，李玉楼便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去，这就是头一轮的相面了。
反正怎么测试都是自己定的，想办法把不要的刷下去就是了。
丰收把相面过关的名单一念，也不说什么理由，就让剩下没念到名字的回家了。这样做也是算给人家一个面子。乡里乡亲的，直说你长得不好，或者说你比我还象主子我怕你不听招呼什么的有点伤人，干脆啥也不说，直接让他走人，让他自个儿回家慢慢猜去。
丰收的心地很好，可有人不领情，直着脖子在底下喊：“为啥不要我，我功夫不比他们差”
丰收淡淡一笑，“我家老爷要的是做杂活的，怕耽误你前程。”
那小子还想挑事，被里正骂了几句，蔫蔫地走了。
从始至终，李玉楼一直和里正闲话唠嗑，根本没往场子里看几眼，但当丰收将过五关斩六将闯过来的十六个人名字拿过来时，他眼里还是有小小的惊讶。
这个一闪即没的惊讶被丰收看到了，打心里有些自豪。这些合格的多数都是佃户子弟，平时最刻苦最听话的，对东蓠居很有归属感的，整日喊他做师傅的人呢。
原本只要八个人，现在合格人数多了一倍，李玉楼有点难以取舍了，拿着名单半天下不去笔。
这时，絮儿快步走了进来，一身女敕绿色棉袄包裹着她初具规模的稚女敕身子，两朵浅粉绒花在双丫髻间轻轻摇动，一对银流苏耳环闪亮光，映着她娇俏又可爱，一下子吸引了小伙们的目光。
絮儿半低着头，轻盈地给李玉楼行了礼后脆生生地禀道：“老爷，夫人说，忙了这半天，也该饿了，席面已经摆在前院了，先用过饭再来决断不迟。”
李玉楼哦了一声，回说知道了，絮儿便在众多直勾勾的目光中红着小脸，象朵清新的绿云飘出了院子。
李玉楼目光一扫，心中已经有数，盯着絮儿的背影不放的，就是那最后被刷掉的人。这些心思不纯的抹掉，还剩下十一个，全要了也没问题，大不了明天进城找穆天北再要几张告身文书就是了。
李玉楼招手叫来丰收耳语几句，随即起身请里正移步前院用饭，小伙们当然不在邀请之列，被丰收打发回家等候通知了。
老里正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酒足饭饱之后，红光满面地揣着十张写上名字的告身文书回了家。他家二小子也被选中了，不过人家杨校尉说了，明儿再补文书，先让他送手上这些到各家去，这些幸运的小子今晚就得搬到东蓠居粮库去，在去大营之前，杨校尉要对小子们进行特训。
特训这个新名词老里正不大懂，杨校尉说是刚从他家夫人那里学来的，就是好好训一训，练一练本事的意思。
老里正觉着，这杨家一家子都是读过书的聪明人，二小子跟着走，绝对是条正路啊。
这一日，大王村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接到告身文书的当场就放了炮仗，高高兴兴地收拾包袱到杨家报到去了。那些被刷下来的几乎个个都吃了挂落，被勒令加倍用功以期来年的不在少数。
也有一些不服气的，扬言还要到城去报名投军。他杨家不要，出去当个小卒子总可以吧？说不定到了战场上一不小心立了大功，也能挣个校尉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