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蓦然转头看向门口，从门板下方透出明亮的火光。
有士兵已经将柴房团团围住，灯笼火把，将柴房周围的天空映的亮如白昼。
进宝瞪大眼睛看着门口，心底一沉。她来的消息，被走露了，门外的那些人一定是为了来抓她的。
她惊惶地向白虎望过去，他的神情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早已知道周围布满了人。
脑中有个想法不断地想要冲出来，但她死都不会相信，是白虎出卖了她。
而白虎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微笑地道：“在出去前，还有一些时间，你还没说完，你的养父为什么会同意你做小偷？”
柴房外，已经传来祁煜的声音：“进宝，朕知道你在里面，只要你肯出来，朕答应你，不会再追究。”
她不知道为什么祁煜会在外面，她更加不知道他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耳边不断地听到血液流过的声音，一汩汩的。
白虎看着她，伸出双手，犹豫了半天，他才在她的双肩上落了下来，他的手有些沉重，他靠近过来，近到足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股男子汉的味道。不知为何，她的脑中有个景象，一闪而过……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她骑在一匹黑马上，坐在他的身后，在喧闹的街市上，奔驰而过……
她听到她的声音在小小的柴房中，压过祁煜一遍遍的催促声，飘渺却肯定：“因为他希望我快乐。”
白虎笑了，像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吹开了整个山头的鲜花，姹紫嫣红的花海中，花瓣像蝴蝶一般，随风清扬。
进宝的嘴慢慢张大，她猛地想起了那个梦，那个曾经在山崖下做过的梦，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站在白虎前面，挡住门口，双手拽着他腰间的衣服，不停地摇头：“不，不要。不要出去，你会死的。”
白虎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样令人舒服的笑：“你不怀疑是我出卖了你？”
进宝的头摇的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没有人会笨到用自己的命来出卖别人。你不能出去，我也不出去，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脑中的话冲口而出，进宝甚至没有意识到她到底说了什么。
她感觉压在她双肩上的手，轻轻地抖着，她想抬头看他，却被一只大手遮住了眼睛。白虎轻柔的笑声从头顶缓缓地传来。
进宝想要看着他的表情，她到底说了什么，如今的情况他居然还能笑的出来，但那只手始终挡着她的眼。
她抬起手，想要拿开挡眼的手，却有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手背上，令她呆呆地怔住。
“你哭了？”
白虎呵呵地笑着道：“怎么可能。”
“那怎么会有眼泪？”
“那是口水。”
忽然，外面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喊声：“闺女啊……”
进宝一听这个声音，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间凝结，她转过身，手掌按在门板上渐渐握成拳，她顺着门板，颓然地滑坐到地上。
那是她娘的声音，祁煜答应过她，不会用她家人的性命威胁她，什么君无戏言，分明就是个无耻的骗子。
她心底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
“姐……”是招财的悲戚的叫声。“姐……爹和哥哥嫂嫂都被抓起来了，姐……你要救救他们啊……”
进宝靠在门板上，牙根狠狠地咬着，恨不得手中有把刀，立刻冲出去，宰了祁煜。
表面上，他看似消极的什么都没有做，可是暗地里，他竟悄无声息去将她的家人全部抓来……
牙根紧咬，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伸手拉门就要冲出去。
但白虎一把从后将她抱住：“别冲动，这样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进宝狠狠地咬着唇，温热的泪水在脸上疯狂地蔓延，她一下又一下地无力地摧着门板，既悲戚又愤怒：“我怎么能冷静下来，外面的是我的亲人啊……祁煜要杀了他们……”
白虎抓住她擂门的手，将她整个拥在怀抱中：“相信我，我会有办法解决的？”
进宝猛地转头，但她却没有看到他的脸，他的下巴轻轻地抵着她的头顶，令她无法抬起头来，任凭她在努力地抬眼，也无法看到。
她很气，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看着她说话呢。
“什么办法？”
白虎笑而不答。
“用你的命去换我家人的命？”
进宝感觉压在她头顶的下巴在轻一下重一下地点了点。
进宝挣扎地嚷道：“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那么多该死的人不死，为什么要无辜的你去牺牲？”
白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我不该死？”
进宝被他搞糊涂了，根本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我说出一件事，你就不会这样以为了。”
白虎的语气让人不安，门外她娘和弟弟都在声嘶力竭地喊她，她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白虎的唇贴近着她的耳边，感觉到他温软的唇，她的心忽然一阵乱跳，全身不由自主地紧绷。
她屏住呼吸，眼睛不停地眨啊眨。听着白虎的声音，她的眼睛一点点地睁大。
“进宫之前那次遇到的山匪，并不是偶然的，而是有人刻意安排，目的逼你主动要求替代碧莲进宫。”
声音在进宝的喉咙处哽住，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你想问是谁。”白虎替她说道，“那人就是我。”
耳朵里的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越来越响，她以为会听不到其他声音，但白虎低低的嗓音却一字一句十分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是我安排的山匪，是我让他们劫走了碧莲，也同样是我授意山匪的头领，**了碧莲。”
进宝安静地听着，感觉头顶，有个轻飘飘透明的东西不停地向上顶，似乎要冲出身体。
“我并不是个好人。不值得你用全家的性命来救。”说完，白虎轻轻推开她挡在门口的身子，趁着她发愣的时候，推开门，走了出去。
耳边传来羽箭划过空气的声音，“嘭”的一声闷响，白虎的身子向后一抖。
进宝呆若木鸡地转过头。她盯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半天，脑中才恍然地产生一个概念。
一只箭射进白虎的胸口。
万海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谁叫你乱射的，万一射中的是昭仪怎么办？你想被砍头吗？”。
那名侍卫被吓的结结巴巴地道：“太、太紧张了，手上全、全是汗，不、不小心，滑、滑了一下。”
白虎的身体将进宝挡在后面，一手拽住门框，一只手扶着胸口的箭。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进宝她娘和弟弟都被眼前的情形吓的呆住了，张着嘴，早已忘了哭喊。
忽然之间，一个女子的惨叫声，一路向这边跑来，一边失声地喊着，划破的夜的寂静。
“白大人，皇上，您答应过奴婢的，只要奴婢帮您找到那人，您就会放过白大人的。”
进宝看着门外的方向，一个穿着宫女衣服的人，挣月兑开旁边的侍卫，向这边跑过来。
进宝认得那张脸，她就是进宝以德报怨换回命的乐奴。
“白大人，您不能死啊，放开我，让我过去……”
侍卫又重新将她抓回，她不停地挣扎，却始终挣月兑不开。
如果心碎的时候会发出声响，那么此刻一定可以听到进宝心碎的声音。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对她？
乐奴明明知道约会的白虎的人不是她，却为了救白虎，不惜将她出卖，这就是她报恩的方式吗？从救下她的那一刻，进宝并没有指望她的报恩，但至少不是无情地背叛。
她用真心对待每一个人，为什么换回来的全部都是虚情假意？
她用心地爱过祁煜，但是他却残忍地伤害她，令她痛不欲生……
她善心地救了乐奴，如今她竟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变成一头白眼狼，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她与白虎知心，可是他确是害死碧莲的罪魁祸首……
她真是瞎了眼睛。她恨自己有双明亮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有股温热的液体顺着牙齿留了下去，腥腥咸咸。
乐奴看到白虎身后的进宝，远远地哭喊着：“昭仪，求您救救白大人，他不能死啊……”
进宝的心底有个声音冷冷地问：为什么要救他，是他害死了碧莲……
但同时，又有一个弱弱的声音道：因为他曾经跳下山崖救过你……
两个声音似乎在较劲。
‘可是没有他勾结山匪的话，马车不会裂，我也不会掉下山崖……’
‘……’
‘况且我也换他这个恩情了，记得吗，张采女的事情，如果不是我，那么他们一干侍卫连同宫人都要被处死……’
‘……’
冷冷的声音占了上风，然而这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
“昭仪……”乐奴仍不放弃地呼喊。
进宝厌恶地扭过头，她不想再听这个人在害了她之后，还厚颜无耻的要求。
一直默不作声的祁煜终于开口了：“把这个出卖主子的奴婢拉下去乱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