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到处有鬼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她是谁

作者 : 李锦银

煮沸的油呈现一种美好的金灿黄色。沿着盛住它的锅边缘冒着小沫儿,淡淡的香气伴着诱人的色泽使得沸油看起来如此漂亮。

只是,连阳看着章蕙微笑着端来这样一锅的沸油,心里的不安瞬间扩大了好多倍,她要做什么?

而躺在地上双眼被蒙住的黄兴,感觉到章蕙的脚步由远及近,不安地轻轻晃动着身体。油的香气弥漫开来,他似乎闻到了一些,口中不太确定清晰的呜咽声更显凄惶。人对于未知的危险更具预感性却也更加无知,反应却是向着无知无畏的反方向无限漫延。

章蕙朝连阳笑了笑,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地下室如此安静,黄兴挣扎抖动时衣物摩擦的簌簌声和章蕙走上前时鞋底与地面细碎沙石摩擦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简直有些惊心动魄。

“你该尝尝我女儿受的苦。”章蕙一字一顿地说着,将锅子慢慢地举到了黄兴上方的空中。

“唔唔唔!”连阳想要阻止她,也想要警告黄兴,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章蕙就好像在进行着什么崇高的仪式,整个人全身心都像是投入了其中,对连阳的反应充耳未闻,只是凝视着那装满油的锅子。

但他含混的声音却将危险的信息传递给了黄兴,黄兴慌张到极点地在地上扭动着、问着:“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章蕙诡异地笑了起来:“让你尝尝这滋味。”她的手一倾。油锅里的油粘稠着带着细小的咕嘟呲啦声,残酷地滴在了黄兴的脸上,随即又倒下去更多。

“啊!”黄兴的惨嚎声顿时想起,疼痛让他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他开始大声地咒骂着章蕙,但申吟让他的咒骂显得无力且断断续续,油让他脸上的皮肤迅速地鼓起小泡,透明的小泡很快又变红,周围的皮肤呈现可怕的褶皱,他脸上的皮肤看起来像一张被打火机点着的塑料纸。那油像是一条细细的金色小蛇,只要他一动,它就立刻随着动作流至皮肤下一处,沿途留下丑陋可怖的烫伤。黄兴被扭到背后固定着的双手徒劳地动着,根本无法挣月兑,其实就算此时他能获得双手的自由又怎么样呢?一样无法触碰脸上疼痛的地方,这无谓的挣扎不过是种本能,也许他已经知道,他即将面临的,就是死亡。他不是因为疼痛而挣扎,他是为了不可避免的死亡而恐惧。

章蕙开始笑了起来,笑声高亢颤抖,她瘦小的身躯爆发出这样的笑声实在叫人吃惊。可是她却又在流眼泪:“子瑶,看啊,妈妈帮你报仇了。”她将锅子端正,里面还有小半锅的沸油,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匕首,把前半段浸入了油里面。

空气混合着油与肉的味道。让连阳想起他和李想南在于记排挡闻到的油炸食物的香味,而此时这样的念头让他作呕。他依旧叫着,即使只是含混的音节,他也希望章蕙可以停下这样的举动,他并不怜悯黄兴,可是他同情章蕙,他不想看着她走向毁灭自己的那条路。

可是,于章蕙而言,女儿惨死后,她人生其余任何的路都已经被毁了!

剩下的,只有复仇。

黄兴的惨叫一直持续,他侧躺在地上,不停地用抖动来抑制疼痛,烫到的伤口似乎有些痒,他就用侧脸蹭着地面,蹭破了些许肌肤上被烫起的小泡,整张脸混合着血水、油脂和泥土,简直惨不忍睹。

章蕙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连阳:“不要吵。”她将那匕首拿了出来,连阳以为她要冲着自己而来,不由声音一顿,心里也开始有恐惧冒上头来。

然而。章蕙举起那匕首,压根没再理他,只是毫不犹豫地朝着黄兴的脸刺去,就像保龄球馆里的顾客抓起保龄球一般,她将滚烫匕首的上半部分横向刺入黄兴的腮帮子,握住匕首柄的手一使力,就好像在给汽车挂档一样将黄兴的脸正面拉朝了自己,黄兴的惨叫让她咧嘴笑得更加开心了,她扯开了蒙在黄兴双眼上的布条。

黄兴的一双怒睁到暴突的眼中,是痛苦、恐怖、怨恨和崩溃!他的嘴巴已经没有办法合上,匕首几乎横贯他的口腔。

章蕙终于大笑起来,一手仍旧握着匕首固定住他的头颅,另一手则握住油锅的一边把手,把剩下的油倒入他口中,黄兴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灌入口腔喉咙的沸油剥夺了发出声音的权利。

将锅里的油倒的一滴不剩,章蕙扔掉锅子,松开握住匕首的手,整个人坐在了地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又好像为了更好地观察黄兴死亡前的每一瞬。

黄兴在地上抽搐着,双腿即便被绑紧也看得出他在痉挛,他的喉结在快速滑动,他脸上每一寸肌肉都砸收缩,他的双眼越睁越大眼眶几乎要裂开!他整个人像一张弓,绷得紧紧地在地上一直挺着。

持续了约一分半分钟后,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副躯体就这么瘫软了下来,不再有任何还能显示他生命活动的迹象。

他死了。

连阳感觉好像有一只肮脏的棉签一直在拨弄他的扁桃体。如果不是嘴巴被封住,也许他已经吐了出来。

章蕙脸上那种疯狂恨意的笑容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黄兴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就这么呆坐在那儿,背对着连阳,望着黄兴的尸体,默不作声。

这可怕的,伴随着死亡与尸体、复仇与疯狂的,忽如起来的静谧,简直叫人发疯。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连阳也好像快要虚月兑了,他知道章蕙也会杀了他。他的目光焦急地四周搜寻着可以帮助自己获得自由的东西,不觉时间飞逝,章蕙已经从那种木然的状态里醒了过来。

她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连阳。

“轮到你这个警察了。”她说,“警察也不是好东西。”

连阳睁大了双眼,看着她。

章蕙扭曲地笑了起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你的同事会不会为你抓凶手?有没有在乎你死了?反正,没人在乎我女儿的死。”她笑得流出更多眼泪,“除了我,”她说,“除了我。”

她想要从连阳的眼中看到恐惧,事实上他的眼中的确有恐惧一闪而过,但他接下来的目光让她有些模不透。

他为什么一脸紧张地盯着我的背后?

她的背后。只有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而已。

“你在看什么!”她厉声问,简直像是在尖叫。

连阳没有吭声。

她咽了一口口水,有些神经质地扭过了头。

……

李想南频繁地看着时间,该死,为什么到现在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邵云亭再次打来电话:“唐克已经查出连阳可能被带去的地方了,蓝湾公园。警察已经赶过去了,你在哪儿?要不要我去接你?”

李想南眉头一皱,蓝湾公园么?因为要重建资金出现问题所以封闭废弃了半年多的公园,的确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似乎,也是在十里公墓这个方向。

“我就在附近,自己过去。你先去救连阳!”她简单地说完就挂上电话,顺手拦下一辆路过的农用摩托三轮车:“我是警察,在抓坏人,借你的车用一下,保证还你。”说完她就把愣在车上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农家伯伯推下车,往他手里塞了点钱就骑着那辆载着好几笼母鸡的摩托三轮车扬长而去,农家伯伯如梦初醒地追着车子跑:“喂喂喂,小伙子,警察同志,小心我家的二十只母鸡!”

李想南当然什么都听不到,她几乎是全速飙着,不管道路颠簸。二十只受惊的咯咯尖叫的母鸡已经快要把她烦死了!

……

“你在看什么!”章蕙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她剩下的话却被堵在了喉咙中,因为她转过了头,看到黄兴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

明明已经死了的死人,却忽然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然后,他的眼珠子消失不见了。整个眼眶中只剩下白森森的眼白。

她尖叫一声,朝着黄兴扑了过去!

“你死了!你已经死了!”她举手拔下横插在黄兴颊上的匕首,朝着他的心窝狠命地捅了好几刀。也许之前杀人复仇的过程已经让她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此时死人复活的诡异场景则是为她已经负荷太多的神经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黄兴没有躲闪,又或者躲闪不躲闪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区别,他冷冷地抓住章蕙的手,匕首正插进他心脏里还没来得及拔出来。

章蕙已经无法说出完成的句子,她像个疯子一样叫嚷着,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和黄兴扭打在一起。

连阳死死地盯住黄兴的尸体——对,是尸体,即便他还在动着。因为黄兴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在夜总会里李想南为他在眼皮上抹上的牛眼泪还有效,在黄兴断气的瞬间,连阳看到了一个身影渐渐出现在尸体的旁边,是那个三番两次找上他的女鬼。

只是这一次,这女鬼却只是站在尸体旁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就立刻对着尸体躺了下去。

然后,就出现了黄兴“死而复生”的一幕。

连阳想,女鬼大概是附身于黄兴的尸首之上了,他不知道这女鬼的目的,但是已有一个想杀他的章蕙在前。此时女鬼的出现无疑让他更加危险,他焦急的目光落在了反扣在一旁不远处的油锅上。

趁乱咬牙挪动着来到锅旁,他背过身用手抓住锅把将其翻正,然后把两手之间的胶带架在了锅沿边拼命地磨着,余温很高的的铁锅烫伤了他的双掌,指尖不断触碰到锅内壁上残存的油也被灼得起泡,疼痛和紧张令他的额上沁出层层细密的冷汗。

章蕙依旧在于黄兴扭打着,黄兴死而复生且双眼全白的样子让她陷入一种疯狂的境地,她挥舞着匕首,简直要将他碎尸万段,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一旁的连阳。

这是连阳的机会。他不停地磨着胶带,感觉到手腕处渐渐松动,不由心中一喜,加快了双臂的动作。

终于,两手腕忽地朝着两边一动,获得了自由!

他赶紧低头去扯绑住膝关节和双脚腕的胶带,奈何章蕙缠得太紧,又绕了好多层,一时半会儿根本扯不开。

“你休想!”章蕙发现了他逃跑的企图,竟然丢下黄兴转而举起刀扑向他来!

连阳双脚尚不能自由活动,只能用双手撑地,肩膀用力,勉强朝旁边一滚,躲开了章蕙的攻击。

章蕙岂会就此罢休,可她刚刚再次举起落空一回的刀子时,却被黄兴从后面勒住,她尖叫着,踢着腿用匕首不停地划着黄兴勒住她的手臂。

黄兴却只是沉默着勒住她,手臂血肉模糊也丝毫没有松开,就好像他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全白的眼眶如此令人恐惧。章蕙的尖叫从未停下,她想不通黄兴为什么会再活过来,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诡异古怪的样子。

连阳则趁着她月兑不开身,赶紧处理腿脚上的胶带。

终于弄开了,他忙不迭地爬起来,本想赶紧离开这里,却见到章蕙似乎被黄兴勒得要窒息了,又犹豫地顿住了脚步……

废弃的蓝湾公园其实也曾经热闹风光过好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是一篇衰败之景。随处可见久未用过的游乐设施,地上杂草丛生,似乎虫蚁蛇鼠均躲在其中,因为草丛间不时发出窸窣声。地上丢了不少垃圾,周围的树木因为无人修剪,枝丫横岔纵结,土壤一圈虬根环绕,偶尔几只黑鸦鸦的鸟哑着嗓子啼叫着飞过上空,即使是晌午,阳光照射到这里就好像会自动变得苍白晦涩一般,让人感觉不到温暖与生气,徒增荒凉恐怖的色彩。

一个人影忽然凭空出现在干涸脏乱的喷泉旁,剪裁合身堪称完美的丝质衬衫与这里的环境一点也不搭调,犹如模特一般修长瘦削的身材倒是很适合做这喷泉边的一尊希腊雕塑。这人的心情显然不太好,精致得让女人都要妒忌的脸上有一丝黑气罩面,英气的双眉之间打了个结。

好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邵云亭眯起眼睛,在阳光下变得有些淡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担忧,希望自己来得不算太晚。他环视四周,这公园虽然面积颇大,好在没有超出他感应的范围。

似乎……是在地下。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波动,邵云亭眉尖一动,来之前他想办法看过了蓝湾公园当初的建筑图,这里有个巨大的地下室仓库,原本是放一些公园维护设施的,兼做园内餐饮百货营业摊位的仓库。根据他得到的资料,章蕙当初做环卫工人时,清扫路段也曾经包括这里,她对这儿肯定很熟悉,连阳极有可能被囚禁在了这里。拿出手机给某个玩失踪但此时全力朝这儿赶来的女天师打电话告知大概方位,谁知对方电话直接转去了语音信箱,他发了条简讯,就收起了手机。事不宜迟,他还是先找到连阳再说。虽然他没看出那地下室的入口就在这附近——不过,对他而言有没有门都无所谓……

“松手!”连阳死命地想拉开黄兴勒住章蕙脖子的手臂,虽然章蕙想杀他,可他却不想看她命丧女鬼之手。但黄兴活着他都不一定能敌得过对方的力量,此时女鬼附身,他就更加拉不动了,倒是章蕙举着匕首疯狂挥舞,他差点被刺伤。黄兴的另一只手臂一抡,他被推得朝着背后的箱子倒过去,一侧肋骨被撞得生疼,他禁不住像虾子一样佝偻起来,侧脸也狠狠地撞在了地上,磕碰到牙齿的口腔内壁有咸甜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吐出一口泛红的液体,连阳看向他们。

章蕙已经失去了意识,浑身瘫软下去,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黄兴像是扔掉一块破布一样松开钳制她脖子的手,双手呈现抓爪的形态朝着连阳走来,他张着嘴,露出焦红破损的舌头,连阳差点以为他要开口宣布自己的死期已至,又蓦然想起黄兴死前被烫伤了喉舌,根本无法说话……

他不停地抽着冷气,月复部侧面伴随呼吸而来的阵阵疼痛似乎是在提醒他肋骨断了,他很怀疑自己是否还站得起来。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普通平凡的身份,比不上邵云亭的敏捷不说,甚至比不上李想南的身手利落。他微微昂着头,看着黄兴睁着那双只剩下空洞惨白的双眼朝着自己走来。

“既然不算活人了,你就该给我好好地去死一死。”一个声音凭空出现在连阳身后,懒洋洋之中带着一点危险意味。

“邵云亭!”连阳意外而欣喜地转过头,果不其然见到了那只总是挂着一脸慵懒神情的狐狸精。

“嘶——”转身太快牵扯到受伤的骨头,他不禁皱眉抽口凉气。

被女鬼附身的黄兴也顿住了脚步,也许下意识地畏惧着邵云亭。

邵云亭低头按住连阳的肋骨处为他止疼,顺便扫了一眼地上的章蕙,发现她只是昏迷。等连阳的疼痛感消失了大半,他才抬起头,看着对面几步远处的黄兴,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是谁,总之你不该继续扰乱这人间,更不该想害连阳!”那个“阳”字的音尚未落下,他已经出手了!

修长的五指指尖忽然蜕变银色锋利的爪子,只是朝着前方虚空地一抓再一掷,黄兴的眼皮猛然上翻,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绷得无比直挺,随即又像是拉伸过度的皮筋,颓然瘫软倒地。

虽然和邵云亭一起经历过一些灵异事件了,但是连阳很容易就在生活中忘记邵云亭是个有着千年功力的狐狸精,他总是那么慵懒,似乎对什么都抱着玩笑的态度。这是在面对危险时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跟他并肩站在一起,清楚得让连阳即便没有戴眼镜也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邵云亭也从未表现出来的一种神色,静寂漠然的犹如山河大地。

这神色提醒着连阳,他终究跟自己、跟李想南是不一样的种族,历经千年沧海桑田对他而言只是倏然之间,他无言的高傲带着肃然的杀戮湮灭,连阳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愿意,这女鬼的魂魄会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只是,这样的邵云亭叫人觉得陌生、敬畏,并且永远不会想要靠近。

邵云亭虚空制住女鬼,还有空看了看连阳,似乎对他心中所想的东西一目了然似的,却也不辩解,漫不经心地将挣扎起来的女鬼再次重伤倒地,他终于又扬起那种能勾去人魂魄的笑容:“连阳,你盯着我看,是在考虑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

“……”连阳默默地在脑内把刚刚的心理活动都划掉并且用红笔打个大大的叉。

看着匍匐于地的女鬼,一身熟悉的白衣,胸侧前的衣服上有个小小的红色十字,那张面目全非却有些熟悉的脸让邵云亭不禁哼出声来,刚刚因为她是附身状态他没仔细看,此时一瞧,还真是一直缠着连阳的那一只。“哼!”

“之前真是对你太仁慈了。”他一张俊颜上寒霜密布,反正连阳也无大碍。作恶多端死掉的黄兴也好,遭遇悲惨从受害人变成加害人此时又变成受害人陷入昏迷的章蕙也罢,他统统不care,这些只是没有关系的人类,不触及他的底线。但是,伤害他的朋友连阳就不行。

“离那个专治你的人来这儿还有一点时间,我可以帮她省点气力。”邵云亭不紧不慢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残酷,十指变成银色的爪子“X”型来回攻击着女鬼。破空碎裂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女鬼的身上显现出一道道诡异的伤口,她脸上本就焦灼的肌肤仿佛溃烂了一般下落着,身上也显现出一道道深深的伤口,女鬼张着黑洞洞的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可连阳还是觉得她因为痛苦而尖叫。

女鬼在地上翻滚着,无论如何都避不开邵云亭的攻击。

这只显然有些被惹毛了的公狐狸一点也不怜悯地使出一次又一次法力攻击,凭空让女鬼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那些伤口中慢慢流出诡异的黑红色液体,连阳不知道鬼会不会流血,但他觉得随着这些液体的流出,那女鬼似乎越来越虚弱。

“云亭,可以了。”他按住还是有点疼痛的肋骨,有些不忍心地制止了邵云亭继续攻击。

邵云亭却不肯罢休,他本为狐,灵兽是也,心中必有杀戮之欲,此刻因平日修炼而压制于心底的杀伐已经被唤醒,他随手一甩又是一记攻击:“省得阿南动手,我可以直接让她魂飞魄散。”

连阳觉得那女鬼仿佛是遭受着凌迟一般的痛苦,而她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尽力躲避的同时,双眼一直瞪着连阳,那张开的双嘴像是在无声地喊叫着疼痛,又好似是想要说点什么。

“别……”连阳站起来想阻止邵云亭下杀手。

两人的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阵阵“哐哐矿”猛烈地敲击声:“谁在下面,给我开门!”

显然在李想南的词典里,“打草惊蛇”不算一个有潜在危险的词语,邵云亭翻了个白眼。幸好此时章蕙昏倒了,女鬼也被没了危险性,不然照她制造的这动静,简直就是害死连阳的催化剂。

再丢了一个术咒打得女鬼再也动弹不得,邵云亭这才去为李想南打开地下室从内侧被锁上的门。

李想南一点也不意外见到他,只是一边顺着阶梯朝下走,一边连声问着:“连阳怎么样了?”

“他没事,姜彤的鬼魂我制住了,就等你来个最后一下她就可以魂飞魄散。”邵云亭一副在酒吧玩飞镖游戏的口吻。

地下室门打开后没有再关闭,大量新鲜的空气和阳光向里涌来,连阳有一阵不适应的昏眩,那个女鬼……是姜彤……直到此时,他的神经完全松懈下来,才忽然想起来这个事实。

他的视线再次投向正前方时,却发现,那女鬼不见了。

“连阳小心!”李想南的疾呼让他感到茫然,一个快速移动并伴随着烈焰般灼烧感与死亡寂冷气息的身影已经欺近身侧!

“破!”李想南冲了过来,以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结了好几个手印,一张被折成菱形的符纸打得女鬼瞬间散称碎片一般四下崩裂开来。之前几次因为没有准备,加上弄不清这女鬼的意图,李想南一直手下留情。可这次,她出手便是杀招。即便不懂道法,连阳也隐约猜出来那女鬼的下场已经离灰飞烟灭不远。

他觉得心中忽然有股寒气上涌,就好像有谁剖开了他的胸腔,硬生生朝里面塞进去一大块冰一样彻底寒冷。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秒,这股寒气就游走至他的四通八脉,他的脸色也瞬间成了青灰色,双唇发黑发暗。他张了张口,想要告诉他的朋友自己似乎不太对劲,却双眼一黑地倒了下去。

“连阳!”李想南和邵云亭的叫声,是他意识清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怎么了?”邵云亭问李想南。

“应该是姜彤的鬼魂搞的鬼。”李想南皱紧了眉头,“我刚刚打得就是她的魂魄,她的魂已经被我打散了,连阳离她近,她可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做了什么手脚。”

“他会怎么样?”邵云亭有点担心地问。硬碰硬十个姜彤的鬼魂都不够他打,但如今她到底使得什么花招都不清楚,他也没了辙。

“不会怎么样。”李想南低头看了一眼连阳,她抚着他冰冷的额头,手拂过后,连阳的额上多出一处朱砂印记,原本快要没有温度的前额又渐渐暖了起来。“有我在,他一会儿就会醒了。”

邵云亭放心了,低头正好瞥见连阳弄断胶带时被烫伤的双手,不禁带点开玩笑的意思说道:“他这回也吃了不少苦头了。”

李想南看着地上尚没有转醒迹象的章蕙,又看了一旁黄兴的尸体,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唐克他们怎么还不来?”现在警察的效率都这么低吗?

邵云亭看着连阳的脸上浮起一片黑气,那拇指大小的朱砂好像能够吸收这黑气似的,一点点地恢复着连阳的正常脸色、他知道李想南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其实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将法力灌注其中。

说警察,警察到。李想南话音刚落,唐克就带着张河川等人冲了进来。

不过,鉴于地上死尸一具,外加昏迷的疑犯一枚,这样的警察阵容实在有点过于夸张了。

显然,大家都习惯性地无视了天师这一组人,即便心里都好奇得要死,还是没有人来问他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张河川在心里哀号,头儿向来不爱做paperwork,都是丢给他,可今天这情形要怎么写到报告里去?

有市郊某医院的救护车随着警车一起来,就在外面,李想南和邵云亭对于观摩警察工作一点兴趣也没有,就扶着连阳走出地下室。邵云亭鼻翼微微一动,有点疑惑地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身上有股诱人的味道,很……原始……的……”他的语气显得很困惑。

李想南正在观察连阳的脸色,冷不丁被他的话呛个正着:“狐狸精,你是不是最近没勾引人太饥渴了?对我也感兴趣了?”她很平静地说完话,继续低头将注意力放在连阳身上。

有女人这样自我认知评价的吗?

邵云亭:“……”他的眼神瞥到李想南从来都是左翘右卷的短发,忽然发现了什么,“你头上有鸡毛!”就是嘛,他就说他觉得诱人——是食物的味道——再怎么幻化成人形,狐狸爱吃鸡是改不了的天性,所以他很热衷带小灵去KFC。“原来我是闻到鸡肉的味儿了。”

“哈哈哈。”李想南想起因为道路变窄而被她扔在路边的拖拉机,决定对鸡毛的存在不解释,干笑两声,她伸手模索了好几下都没找到那根该死的鸡毛。

“在这里,”举起没有扶着连阳的手,邵云亭动作温柔地拈起她发间那根轻盈的羽毛,“你在电话里说,你在附近?”他问。

“唔。”李想南嗯了一声却没有再提。那张祝福卡片还安静地躺在她夹克口袋里,“我朋友在附近有一家禽养殖场。”她几乎要为自己鼓掌,这个谎说得多好,既解释了她为什么在附近,又解释了她头上神奇出现鸡毛的原因。

邵云亭脑中却回想起他今天第一次打通她电话时,她顺口提到自己在一堆死人墓中间——这里,很靠近上次他们去的十里公墓吧?鬼才相信这里有她朋友开的养殖场。事实上,他应该哇啦啦地指着李想南的鼻子,说她说谎也不看看对象,要知道他吃过的鸡比她吃过的盐还要多,他听过的谎话比她念过的符咒还要多得多。

邵云亭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没事了。”医护人员把连阳安置进救护车,李想南长吁了口气,连阳的脸色完全恢复了正常,呼吸平缓仿佛睡着一般。她将自己那只灌注着法力的手撤了回来,“这些外伤还是去医院医治吧,顺便做个全身检查,看看他有没有别处受伤。”

邵云亭也跟她一起跳上救护车,这里的善后工作留给警察就好,反正也没他们什么事儿了。姜彤的鬼魂被李想南打散了,也作不了什么怪,等警察走后她再回来一趟处理一下就行。

“等一下。”女警徐嘉琪拦住了要开车的救护车,“我跟他们一起走。”这是她第一次出现场,虽然没有真的进入案发现场,但她也有工作分配,现在她的任务就是陪同生还的受害人连阳去医院,等他醒来给他录口供。

她钻进救护车,还未坐稳就听到邵云亭冲着司机说:“我们去F大附属医院。”咦,她是做的市郊某医院的救护车,不是出租车吧?

令人扼腕的是,车上居然没有一个人表示异议,车子竟然真的朝F大附属医院的方向驶去。

其实,若是她一开始也在车上,就会看到她那张她还没有发现已经遗失的亲爱的证据祝福卡片被李想南拿了出来,彼时医护人员正在忙着给看起来好像没有受太大伤的连阳做着检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两位朋友。

“阿亭,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李想南无可奈何地耸肩,“我只是不想提我上午去了哪儿,不过,我是去查出它的来历。”好吧,虽然她的谎言很高明,不过这只公狐狸明显也很聪明。她有些感激他没有直接戳破她的话,她现在最不想跟别人提的就是封廷。

邵云亭接过那张卡片,眯眼端详,也看出了端倪:“这背面的花纹,其实是符咒吧?”

“对,你知道这是什么咒吗?”。

“不知道,隔行如隔山。”邵云亭摊手,“你能说出我的狐媚之术多少种类和用法吗?”。他说得好像做狐狸精也是一项专业工作似的。

李想南被他逗得一笑,但视线落在那祝福卡片上时,笑容也随之消失了:“我觉得,这件事情背后有人在操纵。”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符咒?”

“这是禁魂咒。”李想南的脑海中闪过多年前,学会了禁魂咒的封廷和封妍欢呼的样子,她强迫自己把那美好的回忆打破,“这符咒可以将魂魄拘禁在某个范围内,本来是驱鬼所用。”

邵云亭看出她心情有点低落,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什么也别问。

李想南继续说道:“这符咒一般是天师遇到怨气深重为祸很久的恶鬼时,为免波及旁人,而使用的符咒。强迫其变成地缚灵一样的魂体,只能在特定的范围内活动,去不了别处,以便瓮中捉鳖一样施法驱除。每个派别的天师都独特的符咒画法,你看到的这种,威力很强大,可以让魂灵犹如被放进灯泡中的蛾子。被困住的魂灵会散发出所有的怨气,摧毁这个范围内所有能招致她阴怨的人和物。”

邵云亭皱起眉:“你是说,有人用这张符咒对付姜彤的魂魄。”

“嗯,所以她才会不停地杀人。”李想南忧心地说,“但很明显,这张卡片是她还没有死去时送去医院的一个花束里的,与其说是为了收她,倒不如说,放这张符的人是想把姜彤的鬼魂变成一个怨魂。”

“什么意思?”邵云亭凝视着祝福卡片上精致冰冷的符咒。

“这种符咒本来是用来对付罪不可恕的恶鬼的,威力很霸道,不可逆转,即使施咒的天师在驱鬼过程中丧生或是发生别的意外导致没有办法完全驱除这个恶鬼,这鬼魂也只能永远的被束缚于此地,哪儿也去不了。这咒,断绝了魂魄轮回的可能。”李想南叹了口气,“姜彤死的时候未必怨气至此,但不能去轮回……”

邵云亭明白她没有说完的话,一个无处可去的被禁锢的鬼魂,心中哪怕只有一丝怨恨,也会慢慢膨胀到可怕的地步。

“被困在F大附属医院,她当然要把怨气撒在某些活人的身上。”李想南将那符咒收了起来。

“等等。”邵云亭忽然拉住她的手臂。

“嗯?”李想南看着他有些变了的脸色。

邵云亭急切地问:“那张卡片是在姜彤还没死的时候送去的,那姜彤只要一断气,魂魄就被咒禁住了吗?”。

“是的。”李想南还以为自己刚刚的话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呢,她刚想嘲笑一下狐狸的理解力,却被邵云亭抢了先。

“那你刚刚打的那只女鬼是谁?”邵云亭一字一顿地问。

“什么?”李想南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直觉地回答,“是姜彤的……”

她也发现了问题。

如果禁魂咒禁锢住了姜彤的鬼魂,将她困缚在F大附属医院。

那刚刚那个鬼魂是谁?!

(撒花,我终于带着一万字来见江东父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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