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破之堇年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八章第六节犹恐相逢是梦中(六)

作者 : 小猫和蝴蝶

匆匆赶到汉中王府,刘备已经躺下了,侯在前厅,诸葛亮面上的焦急渐渐隐去,甚至浮出一丝淡笑,赵云和黄忠面面相觑,赵云压低了声音,“军师,看你的神情,莫非事情有转机?”

“当然没有,”诸葛亮断然回应,长眉微轩,“云长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死,能够交换吕蒙的性命,也算死得其所。”

吕蒙的性命?诸葛亮含笑环视两人,淡笑道:“吕蒙命不久矣,你们只需记住便好,来日再向你们解释。”

沉默半晌,黄忠抬起首,“真真的奇怪,无论何时,主公总是很警醒,为何今日却沉睡不醒?”

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刘备跟随在关羽身侧,看他忧心忡忡,数日的时光,发中已见了星星点点的白,就连长髯中都夹杂了白须,心下怜悯,虽然仍在恼怒荆州之失,但仍然忍不住想要劝慰于他,可是无论怎样与他交谈,他都一言不发。

这日傍晚,关羽用过晚膳,传众将到前厅议事,不及说话,周仓大步而来,“君侯,吕蒙派使前来。”

众将面面相觑,关羽卧蚕眉一抖,目光已转向站在一旁的关兴,看他微微点头,回首轻声道:“来使何人?”

“是军师的哥哥诸葛谨,”周仓神情淡然,似乎对江东来使并不以为意,“他说是奉了江东大都督吕蒙之令前来见君侯。”

吕蒙?刘备微一蹙眉,为何遣诸葛谨前来的人不是孙权,而是吕蒙?正疑惑间,诸葛谨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从建业赶来,难道孙权也到荆州了?

这般想着,诸葛谨已经站在厅中,长身向关羽行礼,待他站直身子,清晰的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想必他也不敢相信在这般短的时间内,神采飞扬的关羽竟然委靡至此,“君侯,在下奉大都督之命前来见君侯,大都督说,只要君侯肯到周大都督和鲁大都督墓前下跪行礼,大都督便可放君侯回成都。”

一瞬间,关羽细长的丹凤眼中凶光四射,他一拍案几站起身来,“竖子怎敢?与老夫相比,吕蒙不过一黄口小儿,不承想今日虎落平阳,你且回去,就说关某但凡有一口气在,也绝不向竖子服软。”

站在一旁的刘备急得直顿足,直想提醒关羽,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换得性命,到周瑜和鲁肃坟前下跪行礼又有何妨?只待回到成都,一切从长计议,只要留得性命,今日之辱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关羽充耳不闻,只是破口怒斥,诸葛谨唯唯诺诺,但神情中已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愤怒。

“君侯,”诸葛谨待关羽稍歇,这才慢条厮理道:“大都督说,君侯是他敬重的大英雄,他也不希望与君侯为敌,一旦城破,大都督便无法确保君侯的安危,还望君侯三思。”

听诸葛谨这般说,关羽仰首大笑,神情极是豪迈,即使形容憔悴,也令人望之生畏,“若城破,不过一死而已,死又有何惧,宁愿玉碎,也绝不瓦全,将军难免阵上亡,离开樊城之时,我便已下定决心,先生不必再说,我已决意要与吕蒙决一死战”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绝无半点儿回转的余地,刘备万想不到在这般的绝处关羽仍然这般狂妄,心中暗暗叫苦,却见诸葛谨苦苦一笑,拱手长身行礼,“君侯,在下告辞了,在下在此期望君侯能够安然回到家乡。”

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意味深长,似乎是威胁,可是他面上的神情又异样谦恭,似乎别无深意,看他恭敬的退了下去,关羽如同漏了气一般,面上的倔强一扫而空,众交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抢先开口。

过了许久,王甫上前一步,“君侯,麦城已被重重围攻,唯今之计,只有尽速离开,绕小道回西川方为上策。”

众将纷纷附和,关羽见关兴也有此意,便不再执着,“也罢,今夜子时,咱们便出城去吧”

听诸葛谨的回报,孙权面有怒色,他强行忍住,双目微动,目光已经移到站在一旁的吕蒙面上,“大都督,你意下如何?”

“主公,我已猜到关羽会这般说,”吕蒙面如重冰,黑眉高轩,“我已设下埋伏,麦城三面均设有重兵,我唯独留下北门不设伏兵,只令朱然引一支人马埋伏在道旁,待关羽冲出城外,便以喊杀声将关羽引向临沮,由潘璋擒下关羽。”

沉默良久,孙权眼角微光闪烁,陆逊会意的后退两步,站在帐口,孙权轻轻一击掌,“如此甚好,大都督就请依计行事。”

“主公,”吕蒙躬身接过令箭,“请主公在营中稍侯,吕蒙这就去缚关羽来见主公。”

注视着陆逊跟随吕蒙走出大帐,孙权只觉得高悬的心始终无法落定,他转身看了看垂手而立的张昭,“子布,你觉得吕蒙真的会放过关羽?”

“老臣不知,”张昭神情复杂,他转首看了看静静垂落的帐帘,“老臣的心里七上八下,没有一刻安定,我有一种感觉,吕蒙似乎是存了私心。”

私心?孙权忧心忡忡,他当然明白张昭口中的私心指的是什么?真真的希望陆逊能够阻止吕蒙,不,不是希望,是陆逊必须要阻止吕蒙,否则江东大难临头。

这般缓慢的动作,真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个苍老得可怕的人便是关羽,刘备只觉得鼻子发酸,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关羽花白的头发,当年桃园结义,他是怎样的意气风发,没想到转眼之间,他便老了,英雄白头,与美人儿迟暮都令人心酸。

“父亲,”打开房门,关兴与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周仓站在庭院中,“父亲,一切都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似乎听到了关羽心中的那声幽幽的叹息,英雄一世,不曾想今日这般的沦落,若当日他肯收敛锋芒,又何尝于至此

打马从北马疾驰而出,王甫看关羽带马向小道行去,急急的阻拦道:“君侯,吕蒙在北门不设防,明显便是要君侯从北门离开,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猜大路比小道更加安全。”

“不,”关羽神情复杂的扫视前方,“吕蒙一定会在大路之上屯有重兵,咱们走小道。”

再三劝说,关羽一意要走小道,王甫无奈,只得挥泪与他告别,挥鞭打马,行了半晌,王甫拉住马缰,副将看他犹豫,低声道:“将军,要改走小道吗?”。

“不,”王甫摇了摇头,“我是在缅怀君侯,他若不是这般自负,咱们今日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他若不是这般自负,我想他今日也不会身首异处。”

听他这般说,副将大惊失色,“将军,你说君侯会……?”

“唉……,”王甫长声叹息,转首注视来路,“若君侯肯改变主意,此时他已然追上咱们,他一意要走小道,想必吕蒙的大军便埋伏在那里,走吧只望吕蒙能够放他一条生路。”

四周都是火把,关羽长声叹息,他知道自己是落入了吕蒙的埋伏之中,想要离开,已是奢望,心中有些后悔适才未听王甫之言,伸手拍了拍不安的赤兔马,待它镇静下来,这才轻轻将长髯捋平。

“关羽,”吕蒙骑在马上,高高在上,面上却没有一丝得意之色,“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只要你肯跪在周大都督和鲁大都督墓前向他们赔罪,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耳听得关羽断然拒绝,陆逊眼见吕蒙提起大刀,慌忙上前拉住吕蒙,“大都督,你向主公承诺过,不会害了关羽的性命,还望大都督以大局为重。”

“大局?”吕蒙冷冷的从陆逊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关羽侮辱周大都督和鲁大都督时,为何没有想到大局?偏偏我今日要为他们报仇,便要顾全大局?”

“大都督,”焦急之下,顾不得其他,陆逊高声道:“难道你真要因为私心,而置江东于危机之中?”

已经打马冲出的吕蒙拉住马,回身看了看陆逊,“私心?你当真这般想吗?既然你这般想,那么就当是我的私心。”

还要拦阻,却被吕蒙的副将挡在马前,只听得荆州军高声痛哭,陆逊绝望的闭上眼眸,难道真的是天意?不,不是天意,是她算无遗策,定要置关羽于死地

站在关羽的尸身前,刘备只觉得温暖的血渐渐将自己淹没,他无法喘息,眼前只闪烁着吕蒙挥起大刀时的寒光……。

“主公,”勉强睁开眼睛,却是自己的侍从,一颗心突然安定下来,是梦,原来只是一场梦,“军师有要事要见主公,他已在前厅等候多时。”

披衣走进前厅,见诸葛亮、赵云和黄忠沉着面孔沉默而坐,刘备刚刚安定下来的心又高悬起来,他蠕动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听到脚步声,诸葛亮抬起首,满面的沉痛,“主公,荆州飞骑来报,云长,云长为国捐躯了。”

他面上的悲痛如此真实,刘备只觉得心如刀绞,含在口中的血还未喷出,眼前发黑,已然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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