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娫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脑中还一片混沌之时，蓦然接到这样的邀请，一时之间，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要交到他手里去。
西凤听弦还是那个温和浅笑的西凤听弦，但是当目光相交的那一刻，楚娫脑中的神经啪嗒一下，断开。细小的火花迸起，眼前浮起那个决绝的背影。
渐渐变暗的天幕里，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离开。
手顿时僵住，同一瞬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愕然回头，却是秦玥。璀璨的眸子里盛着醉人的温柔，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略带着斥责地说：“怎么手这么凉？”
这温柔有多虚伪，楚娫看不出来，他是高手，她早就知道的。只是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厌恶这虚伪，几乎是下意识地，楚娫挣月兑开他的手。
秦玥不料她会是这般的反应，一时有些呆住了。因为会场的布置格局，哪怕视线都聚集在这里，基本都是看不见这小小的动作的，但是西凤听弦就在他们桌前，自然是一览无余，面上神色不动，依旧保持着微躬着邀请的姿势，绅士的优雅。
或许是秦玥抓的有些紧了，楚娫抽的力比较大，手抽离的时候一下子抬高，西凤听弦眼神微闪，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以前也不是没被西凤听弦抓到过手，只是那时，他是西凤听弦。楚娫清楚的很，在这个叫西凤听弦的皮囊下是一个叫谢奕之的男人。
指尖的触感，带来的些许微凉直穿进到楚娫心里去，触模到那个叫许姗姗的灵魂。一瞬间，如遭电击般的她僵住了，只得任由西凤听弦把她轻轻拉起。
周围的人有什么样的反应，四周有什么样的声音，她全然听不见了。
时光在长廊上重逢，她漫步在那些铭记的年月里，忽地遇见了那年的明可馨。
拱形穹顶的礼堂，高贵典雅的水晶灯，香衣鬓影。她像小兔子一样缩在角落里，窘迫不安。直到那个优雅的身影出现。
他也是这样，微躬着身子，俊朗的面孔上是温和的浅笑，修长的手指探到她身前，轻轻地唤她可馨。
他的手指是最适合钢琴的手指，修长灵活，她一直觉得那是玉石雕刻出的，的确，触手很凉，想到这点，她忽地笑了。
他好奇问她，她羞怯着有带着些顽皮地说出原因，他愣住，俊脸忽地一红。他的手很凉，可是她的手很热。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似要将这热量传达到他心里去。
他怎会不懂她的心意，微染红晕的脸上，写满不自觉的笑意。
……
此时，完全不一样的面孔，却是相同的灵魂。她几乎可以在他眼里看见谢奕之的模样，。
他的手还是那么凉，可她却再没有勇气紧紧握住他的手了。
音乐起，是小提琴的乐声，轻缓优雅。
楚娫惯性地提裙行礼，尽管不是礼服，可是在他的培训下，她的身姿依旧优雅。西凤听弦面上含笑，也欠身一礼，随后在一阵抽气身中，将手放在楚娫的腰间。
是后退还是前进？
楚娫惯例是茫然的，尽管他教过她好多次，她还是记不住顺序，只能跟着他的引导走。
时光在记忆里重逢，却终究有些不同了，那时的她因为需要会显得笨拙，偶时需要踩着他的脚，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伪装了。
她的舞蹈如同她的小提琴，都是速成的，可是却是那么像多年苦学打下的坚实基础。西凤听弦没有讶然，只是静静地跳着这一曲舞。
乐声缓缓流淌，音调抬高。楚娫顺在他的指引转着圈，一圈两圈，碎碎的裙摆打开一个罗旋，青丝乱舞，缠绕在她看似平静的面孔之上，带着些许缭乱的妩媚。
隐约中似乎听见高台之上，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西凤听弦轻轻一带，楚娫又旋转着回到他身边，踏着浅浅摇摆的舞步，仿佛漫游一般。最后，楚娫上步，西凤听弦刚好也上了一步，一时间有些不协调地撞在了一起。
一直处在思维静止状态的楚娫愕然回神，西凤听弦却悄然退开，舞步继续。
是她错了？
她抬头看了眼面前这个男人，心中叹息一声，或许是她错了吧。
一曲毕，楚娫依旧保持着优雅地退开，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点儿特殊的情绪都没有，似乎根本不在意与陌生男子如此近距离的共舞。
她继续封闭着自己的听觉，耳中什么也听不见，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如同傀儡木偶。然后，她只感觉自己被谁拉起，被带走。
“你在这样游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声无奈地叹息透过耳朵，直砸进心里去。声量不大，却足够惊醒她。
她抬头，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暖阁里，身旁除了秦玥再无其他人。
“你到底是怎么了？”秦玥有些担忧地想探探她的额头，却被她下意识避开，手落在空处，一时有些尴尬。
“我没事。”楚娫眉心略蹙起，许久才低低地吐出一句。
“我惹你了？”
“没有。”
“那是岑梒？”
“不是。
“小真？”
“都说了不是了。”楚娫怒了，打掉他的手，心情烦躁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去。
“你到底怎么了？”
“你管不着”说着，就推门而去。
……
夜气幽寒，哪怕是在如此密集的灯火的照应下，也升不起半点温度。冷一点儿也好，这一冷，楚娫的脑子就清醒了许多，她还记得那支舞，那支在莫名其妙的原因之下跳起的舞。还记得那个人，那个曾拉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纠正她的舞步，只为了能在晚会上邀她跳开场第一支舞。
只是那年的谢奕之不在了，明可馨也不在了，如今的，只有西凤听弦和楚娫。
暗夜下的宫殿和故宫倒是很像，那股陌生的时空距离感再次涌上来，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可馨。”
一声轻唤，自身后传来，带着无奈地叹息。
楚娫脚步一滞，许久，才缓过劲，转过身。
被月光遗失的角落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般宽厚的肩膀，此时，怎么看怎么单薄。
还不待楚娫说话，他自嘲地笑了：“到底，还是忘不掉。不管你叫什么，我记得的始终是明可馨。”
楚娫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心口像是压着什么。
“虽然我已经不是谢奕之了，可是，有句话，我想替他问问你。”他抬起头，那双淡若远山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安，脆弱得让楚娫呼吸都停住了。
不管是西凤听弦还是谢奕之，他们都是与音乐为伴的人，骨子里带着一种月兑离世俗纷争的清澈，这种清澈让他们显得清高，孤傲。可是楚娫知道，他的眼神总是温和的，唇角总是挂着让人安心的浅笑。
他眼里的阳光，总是浅浅的，不似夏日骄阳那般耀眼，而是冬日里浅浅的一抹暖日，温浅得让人感动不已。
可是，此时他的眼睛里却再没了这种光彩，黯淡得让人心疼。
“你爱过他吗？”。他缓缓说出这句话。
爱……
应该是没有吧，这个字眼对她而言要比常人珍贵得多的多。于她而言，那是一株毒药，她碰不得，甚至连接近都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这是她的命运，她早就知道的，所以她怎么可能轻易犯错了，不会的，她绝对不会的。
可是为什么，面对他的眼睛，她却只想流泪。
这里没有了大师兄的狙击枪，没有了组织的压力，更没有黑白两道势力的追杀，可谓是一身轻松的她，为什么这么想流泪，仿佛是像把上辈子累积下的悲伤倾泻而出……
她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哭。
那张脸和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可是注视着她的眼睛，他似乎还可以想象的出她那时的模样，瘦瘦的，小小的。
他总是会感叹，吃的再多也养不肥，真是太吃亏了
她总是羞红着小脸，扑打过来。
然后便是漫天的欢笑声，那时的他以为这样的幸福会永远走下去，他以为他们的手就会这样永远十指相扣。那时，他还不知，这世间没有多少永远。
梦想照不进现实，他最爱的那个人，那个从来只挥舞着小粉拳佯装威胁的小姑娘，第一次那么狠的给了他一耳光，以那么高傲冷漠的姿态离开。
建筑一个世界很难，但是坍塌却只需一瞬。
所有的痛苦，他都生生承受着，他将那个名字深埋地下，他知道自己无法恨她，却没想到连遗忘都做不到。
哪怕是再次相遇，他唯一想知道的，也不过是她真实的心意。
不管现在，也不管将来，他只想知道，那时，仅仅是那时，她是否爱过他，仅此而已。
可是等来的，却是她望着他，看不出的表情的面孔上静默地淌着止不住的泪水。
他终究只是叹息一声，终究忍不住看到她这般模样，终究拗不过心底的渴望。
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
仿佛等待了千年般，灵魂都忍不住在啜泣中，默然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