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正茂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六宫粉黛无颜色

作者 : 孔词

耷拉着脸坐在春凳上,要不是顾忌四周都有人在,华裳几乎都想扑到桌子上哀怨连天了。眼下应老太君和夫人都已回府,应扶唐在边关驻扎,姐姐她们又远在西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是说成四面楚歌都不为过。

更可恨的是,自己还不能拿出以往的作风来,华裳已经是个死人了,但凡属于华裳的东西,哪怕是一句咳嗽,她都得拿捏着嗓音。要知道这座皇宫里怀疑她就是华裳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都没有找到证据罢了,而今之计,只有自己小心行事,不露马脚,才能熬过这一关。

宁寿宫外,各宫妃嫔带来的宫女太监早已花团锦簇站成几排,唐明煌下了早朝过来,未及从玉辇上下来,就不禁笑出声,高坐着指点那一片的随从,笑着对冯德禄道:“瞧见没,太后这一次可谓是举办了家宴了。”

冯德禄嘿嘿的笑,扶着他走下来,屏退一干人等,一路掺到了宁寿宫宫门前。黄琉璃瓦上冰凌飞泻,步步锦支窗下悬着一溜儿的鸟笼,皆用狐皮从头围了,只露出一个长及见方的窗户洞,隐约传出鸟鸣声。

大抵是心情甚好,从那廊上走过去,唐明煌不由自主的就伸手弹着鸟笼子,逗弄了一回,听着黄莺唱了几声响,方举步过去,由着冯德禄打起帘帐。

一进门,就见明殿正中设两个地平宝座,左右摆着屏风、香几并几把宫扇,上悬御笔钦赐的“有容德大”匾额。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将正间与东、西次间隔开,地下一溜两排的交椅,多为妃嫔之位。见到他进来,慌忙起身跪拜,齐道万岁。

唐明煌只说了平身,笑着对太后行了一礼,便直直走向太后右下首的位置,独独伸手拉起了华容道:“爱妃不必多礼了,今儿歇息的可好?”

华容笑着点头,过了半晌才悟出他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不觉粉面羞红,低下头轻轻道:“奴婢知错了。”

唐明煌爽朗笑开,摩挲着她的额角道:“傻子,你如今贵为宫妃,岂能再称奴婢?”

“啊,不称呼奴婢那称呼什么?”华容半侧着头,娇憨明媚。

唐明煌望着她直笑,摇了摇头:“也罢,随你去吧,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说着,就携着她的手转过身,对上首含笑坐着的太后道:“母后今日倒是来了兴致,怎地想起结义的事来?”

太后笑道:“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不过是看着她们两个生的着实是镜中花水中月一样,颜色无差,心里头就有意撮合撮合。皇上没在民间住过,往常哀家没入宫的时候,家里人多话也多,小姐妹们聚在一块赏花品月的也有,言语中就说到上辈子如何下辈子如何。我瞧他们这夙缘也是万万难得,想必真应了那些话,便是前世姐妹也未为可知。既然今生彼此遇上了,咱们不妨给她们庆贺庆贺,一则也显示我们对待小郡主的诚意,二来皇上忙了那么多天的公务,你不会想法子歇一会儿,哀家替你想法子。“

“哦?那儿子倒要多谢母后体恤了。”唐明煌笑说了一句,褪去以往的威严不可侵犯之态,此刻的他竟有些大户人家之子的感觉,言谈之间自然闲适,不拘一格,六宫妃嫔直叹稀奇。太后见了也不觉纳罕,只不过面子上不曾流露罢了。

万德福瞧着唐明煌拉住华容的手不放,猜想他二人必定坐在一处,便不经由太后的主意,自行揣度着让人重新拿了一把黄花梨木的座椅,摆放在唐明煌左侧,亲自与冯德禄服侍着他们坐下来。此举无异于是火上浇了油,原本六宫妃嫔见着唐明煌对待华容宠爱有加,就已经够窝气的了,如今看着二人如寻常夫妻一般,你看我我看你的携手坐下来,不禁个个咬牙。

饶是沉静端庄如孟昭仪,当面吃了这碟飞醋,也少不得唇角冷然,粉面羞恼不住。更何况有比她更沉不住气的楼贵妃德妃淑妃等人,早已琢磨着要寻找机会,好好的夺宠一回了。

且不说她们都是如何算计谋划,单说眼下众人之中还算平和的,大概也只剩下了心不在此的华裳一人。

只见她半低着头,从唐明煌进门的时刻起,华裳旋转的心思就不曾停留过。太后有心想把事情往大里闹,按说唐明煌既是不与太后和合,必然犯不着跟着趟这趟浑水。权且再等一等,看他是什么意思。

这样想着,就把心思淡开来,只管低头瞅着脚下织锦裁绒长毯上的缠枝花纹。唐明煌间或在与太后谈笑间不经意的瞥一眼华容与华裳,昨儿匆忙就寝,并没有留心在华容的改变上,今日看她二人皆是锦绣华服,平金团花,倒似一个官窑里铸造出的玉人儿,曼妙成双。只不过,相对于华容懵懂不知世故,华裳则更加的精明多变,亦更加的撩拨着他的心弦。

“皇上?皇上?”许是说了半会子的话也不见得唐明煌应答,太后不免笑着推他一把,戏谑道,“到底是新婚燕尔,你们瞧瞧,咱们的皇上可是着了魔了?要我说啊,有什么看不够的横竖离了哀家这里,且回你们自己宫里看去,何必在这儿大庭广众的,倒叫哀家替你们怪不好意思的。”

“母后说的哪里话”大抵也知晓是自己失态,唐明煌讪讪的干咳一声,掩着口道,“儿子不过是早朝刚退,神思有些不济罢了,看母后把儿子说的,倒成了宫门外鲁莽的青头小子了。”

“你如今可不就与那青头小子一样?”

太后粉黛侧颜,口齿带笑着扭头看了唐明煌一眼,意味深长。

唐明煌只做不知她说的是何意,自顾自的接过话,转个弯道:“儿子又不是第一次封妃,哪里会那样?母后不是说要六宫欢庆一番的吗?如今朕来了,怎么没见着欢庆的样子?”

他不明说,太后也不挑破,遂缓缓的说道:“这些不急,好歹也要问过你的意思。虽说是哀家的临时起意,然而就像楼贵妃所说的,毕竟事关大唐与西岳,终归是要牵连国体。所以哀家才寻思叫了你来,多少给哀家出些主意,好叫我们不失了礼数,也不悖逆祖制才是。”

“母后所言有理,”唐明煌微一沉吟,乌瞳双眸淡淡从百花丛中扫过,流落在华裳与华容身上,片刻才说,“只不过,儿子细想了想,西岳与大唐早些是有些纷争,这两年两朝皆是新帝登基,各国需要处理的弊政繁多冗杂,怕一时不宜征兵扰民。何况前番的和亲已经表明了两国如今的交好诚意,这会子再亲上加亲,想来西岳国主听了也会大加赞同的。不如就遵循母后的意思,朕今儿推去所有的折子,亲来见证她们的结义,也陪着母后好好开心一回。”

说罢,就命冯德禄去承德宫宣召一声,就说圣体不适,暂不接待大臣觐见,早早打发了,有什么事只明天回就是了。

冯德禄答应着出去,这边万德福早已听话听音的命宫娥太监捧来结义用的香火并金剪子等物,一一呈递到宫女连珠绯荷等人的手里。

因为御前不予见到尖利之物,故而那金剪子乃是用纯金打造,往常用来打理桌上踏上等搭伏着的靠枕垫子一类出的毛边,如今事出突然,又不好动了真刀真枪,幸亏春儿聪明,匆忙取了这个来。连珠接到手中,掂量了一番,觉得并没有伤人之处,才呈递到太后与皇上宝座之间的香几上。

红杏已在地上燃起了香炉,青烟缭绕直冲高梁枣木。另有两三个不上位份的小丫鬟,捧了几根贡香来,匀给了华裳与华容,一人三根,不多不少。

楼贵妃前头已然得了太后懿旨,如今少不得替她们两个主持,站起身朝着唐明煌和太后福了一福,才扬声说起叩拜天地的言语。

华裳与华容齐齐叩首,敬了天地玄黄,又谢了太后与皇上,才把三炷香插到各自面前的香炉里。小丫鬟们看着香火烧的正旺,才上前一人一捧了一个送下去,自行放到佛堂供着。

楼贵妃暗哧一声,又命她二人交换了各自的手帕,接着便是互换青丝。

这一项,乃是需要见证人来亲自执行的,太后退却给唐明煌,他便只好下来,接过连珠递过来的金剪子。

华容不知何事,瞧见丫鬟宫女们一齐上前,将她和华裳梳理好的发髻全都散落开,不由得攥着耳边的一缕乌发道:“你们要做什么?”

她问的突然,唐明煌拿着剪刀的手一滞,半晌才笑开,蹲下里一点点掰开她的手安抚:“容儿乖,朕不过是帮你剪一些头发下来罢了。”

华裳跪在其侧,听着那一句陌生又熟悉的容儿,心里头咯噔就打了个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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