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正茂 正文 第四十三章拨开云雾见青天

作者 : 孔词

室内一时静寂,楼刃瓷冷凝着指尖荷叶笔洗泛出的莹润光泽,不禁一笑:“爹爹,或者我们可以再赌一把,赌华四小姐当不成将军夫人,也做不成华妃娘娘。”

楼丞相不觉眉心一动,望向那个明珠生辉一般的男子,看他顾盼流波,百转之间一竟有种陌生至极的错觉,良久才道:“卿儿但说无妨。”

啪!

碧玉作底的笔洗重重跌落回书案,清脆的碰撞之音击碎夏末最后一丝烦闷,惊吓的书房外廊檐底下一溜的金丝雀纷飞不断,扑棱棱的拍打着镀金笼子,越发牵惹了秋愁气息。

而帘子内,檀香靡靡之中,唯见楼刃瓷低低细语:“孩儿听闻应小将军自那日入宫替华四小姐求情之后,便躺卧在床一病不起。也曾着人看查过,爹爹可知孩儿查到了什么?”

楼相不动声色的摇头。

楼刃瓷便接着说了下去:“派去的人回来说,因为小将军的症状来势凶猛且又急迫,遍请了名医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应夫人一时口快,便责骂当年不该答应了他人要娶四小姐那个扫把星为妻。说是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临了回了家还逃不过被克死的命运。单这两句,内里可值得我们琢磨的深意就大了去了。爹爹可仔细想想,我们楼家知晓华府宝藏是什么时候?华四小姐第二任未婚夫横死山岭是什么时候?姐姐封妃又是什么时候?”

楼相闻言,不觉动了动手指,算了时间却面庞突变:“怪哉,竟皆是天禧二年冬末发生的事。”

“这有何怪?”楼刃瓷冷笑道,“爹爹还是不明白孩儿要说的是什么吗?这些事情聚在一起绝对不是巧合,爹爹且听孩儿分析。爹爹当日说过,我们楼家自开国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不敢妄为,故而祖上多出将相之才。然而自圣祖继位以来,因为听从孝敬懿皇后那一族的建议,重文轻武,修生养息,而逐渐封关自拥,不再将重心放在边疆战乱上,却开始专心惩治朝野结党营私之事。想我们楼府百年基业,本就门客幕僚众多,先祖的学生又遍布朝野,估计楼府在那时便已成为君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而今,新帝即位不过三年,然细看处事作风却无一不随了圣祖和景帝,偏重文治,如此一来权势通天的楼府,定然还会触及到君王容忍的底线。所以,孩儿大胆猜测了一番,当日我们楼府无意得知华家有藏宝图之事的时候,宫里定然也得了消息,所以才会为了稳住楼府军心,在仁德皇后故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匆忙下旨,封了姐姐为贵妃,暂代皇后协助太后掌持六宫,以昭显宫里对待楼府依旧隆宠无双。此是其一。

其二,或许天意弄人,不巧的是那时华老爷已经招了远乡的一个书生为婿,不日完婚。作为皇家,自然不好此时出面夺人妻女,便派了当时尚在承德殿兼领御前侍卫的金吾卫左统领,也就是而今的骠骑将军应扶唐为先锋,半路截杀了那个书生,赖在山匪头上,消了华四小姐的婚约,转身却自己去了华府提亲,为日后替皇宫夺取藏宝图做打算。所以当地知府才会在断案之后不久,就辞官归隐,再不见行踪。”

说至此处,楼刃瓷素昔淡泊的脸上竟不由现出一抹狠辣,楼丞相听到兴趣正浓,见他停住,不免追问道:“还有呢,卿儿不会说到这里就没有别的话要对老夫说了吧?”

楼刃瓷神情轻顿,想了想还是忍住道:“孩儿只想到这么多了,尚有其三,因为还差一点思绪,不说也罢了。”

“果然不愧是我楼某人的儿子!”楼相见他才思僵滞,幸喜之前所言丝丝入扣,句句在理,当即捋着胡须笑赞道,“卿儿要是说不下去,就由老夫接着说吧。尚有其三,是从我们楼府中了计中计而来。那次皇宫封妃之后,显然是想趁着楼府放松警惕之时,寻个事端再定成死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不到不西岳国来犯,边关战事突起,故而彻查楼府之事就被搁置起来。而应家的小公子应扶唐也刚去华府下过聘礼,接了旨意后尚未完婚就急急上阵杀敌去了。卿儿便在那会儿出了主意,一面设计断了应家军的外援,将他们困在关外进出不得。一面将与你调换身份的楼管家之子抬了出来,借病重急需命硬之人冲喜之说欲要上门提亲。这一计,凭心说来,着实精妙。不过,卿儿怕是再怎么算,也没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知皇宫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登临华府,借着皇上克死两任皇后的由头堂而皇之的要纳克死三任未婚夫的华四小姐为妃。这般,虽是让知晓内情的应府误以为应小将军莫名战死沙场,定是与皇宫月兑离不了关系,而将皇宫与应府推到了彼此猜忌的地步,然而另一面却也限制了楼府的动向。迫使我们除了华四小姐的自愿之外,再不敢用别的法子,而皇宫却可借着楼府的幌子,直接将华四小姐囚禁于宫中,大可对外宣称是因为华四小姐考察之后的自愿入宫,而新封为妃,从而将藏宝图夺回宫中。这便是当今新帝的独到之处,舍得著孩子套得住狼啊!”

“果然技高一筹!”楼刃瓷笑凝思良久,忍不住着拍了拍掌,由衷感叹。虽然是彼此猜疑的君臣关系,然而这一番高手间的过招,着实让他过足了瘾。要不是楼丞相的点睛之语,只怕这会儿他还蒙在鼓里,为何自己当日围魏救赵之计会变成了而今的反间计。

楼相看他释怀,方叹其胸襟气度远在自己之上,直觉老来得此一子,足矣平生无憾。

楼刃瓷笑罢,不免又耐心将之前种种算计品味了一番,倏尔心中灵动,倒把心中筹划的计谋更加完善妥帖了,便道:“爹爹,孩儿方才说的让华四小姐嫁不成应将军,也当不成华妃娘娘,原因就在这里。华四小姐曾入我们楼府侍候过楼南半个多月,听他说来那位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而今我们不便及时挑破应府昔日与皇家的盟约,但是孩儿却知道,在那应府之中尚住着应扶唐救回来的京郊苏府的庶出小姐。你说,如果我们把这事让华四小姐知道,依照她的脾气,还会心甘情愿嫁去应府吗?”。

“这……”楼相拈着胡须,迟疑应道,“这事原不该我们过问,四小姐那里定然是个突破口,可若是牵扯到应家,还应小心行事方妙,他们与我们楼府皆是三朝元老,明面上能不得罪咱们就不去得罪。让四小姐知道不难,难的是什么时候让她知道,且不漏破绽。”

楼刃瓷见他肯同意,便自得一笑:“这事就无需爹爹费心了,孩儿自有妙计。”

楼相当即失笑,就此罢手,任由他去安排不提。

且说华裳与唐明煌等人回了华府,华老爷已然带了家下仆从并华云苏秀秀远去回乡祭祖了。只留了几个看守门院的家丁兼打扫内庭的粗使丫鬟,笼统不过十人。

见是自家的车马回来,那家丁便眼明手快的跑下石矶,牵住马头,扶了华裳下来。

思聪思惠因为被瞒过了此事,初时还觉伤心不已,只以为自己与四小姐被老爷他们抛下自生自灭了。待到华裳故作正经的要派人送了她们去追老爷和大女乃女乃,才知四小姐早已知情,慌慌的又指天起誓,直言四小姐在哪儿她们便在哪儿。喜得华裳欢心大动,倒把脑中的愁绪散了几分。

然而抬头看着正对面的四角皁缘的朱轮车,才知冯德禄他们已经回来,不免又沉了三分脸色,直接甩着袖子,捧起灵位自行带了丫鬟进门去。

冯德禄早已等的心急,手中的帕子被他握的汗迹重重。其实自昨晚上回去,他就不曾合过眼,状如斗笠的漏钟时刻抱在怀里,眨一眼看一下,直看到眼皮酸涩,也不见天明,恨不得立马起身撕了外面铺天盖地的黑绸,露出东方鱼肚白来。

如今黑着一对眼圈,见了车马回府,差点没委屈的掉下泪来,因此一见了唐明煌,就忙不迭的过去搀扶着,也不管华裳如何只问了声安:“主子在外头住的可好?”

唐明煌本欲低斥他的不顾身份,然而眸光瞟到他脸上一圈的乌青色,便把杂念抛了,只奇怪的问道:“眼睛是怎么了?”

眼睛?冯德禄下意识的抬手擦了一把,挺括的袖摆擦着酸肿的眼皮,不觉轻呼一声,这才答说:“这是昨晚老奴为了等着赶早伺候主子,熬夜熬出来的。哟,也不知几时消下去。”

“得了吧你。”唐明煌不过随口一问,然而一听冯德禄答词里头又是讨好又是叫屈,不免笑骂道,“甭管怎么样了,回去之后定然有赏你的好处。”

冯德禄这才算是真正宽慰下来,背着华裳悄声言语:“主子,早朝时奴才已经说了主子您是圣体染恙,你看这时候是回去,还是再留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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