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正茂 正文 第十三章突然回归的楼贵妃

作者 : 孔词

銮驾之上,唐明煌的唇角几不可见的轻挑,似笑非笑。

伸出去的手仿似怅然的收回,华裳只听他叹息着说道:“容儿这是何苦?不过是三两贱婢,不值得你如此。”

华裳吃了个哑巴亏,只得寒着脸低垂着头细声说道:“着实是小女的疏忽,皇上若要真是惩罚,便惩罚小女吧。”

清晨的风稍带些凉意从她周身吹拂而过,宽大的袖摆翩飞若蝶,看的唐明煌眼眸中的精光渐渐熄灭下去,只余了眉梢的一点笑痕。

冷眼看着皇上的御驾已经出了承德宫,华裳半边身子都软了下去,绯荷在她身侧忙忙扶住,轻声道:“奴婢谢夫人恩典。”

“恩典?哼!”华裳不住冷笑,“你真是傻,要不是我,你们何尝会受这份罪?”

绯荷苦笑了一声:“夫人,奴婢身如蝼蚁,生与死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至于是哪个主子又有何区别?倘或方才夫人有心降罪,由得皇上赐死了奴婢,奴婢也不敢多言。可是夫人宁肯自己担着罪责,也保的奴婢等人苟安,这便是大德了,奴婢万死报答不了夫人的恩情。”

“好古怪的想法。”

扶着她的肩膀站起身来,示意连珠等人都跟上来,华裳才失笑道:“你当真以为皇上刚才是要责罚你们?他不过是做个样子给我看罢了。我不去请安,他就杀了你们,这跟杀了我有何区别?只不过是一个身死,一个心死而已。你也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了,等会儿跟连珠她们说说,这个人情就当我欠你们的,咱们两清了。”

“绯荷代她们谢过夫人。”泪痕未干的含着笑,绯荷又问道,“夫人,那么这会子咱们该往哪儿去?”

“还能往哪儿去?”华裳不耐嘟起了嘴,“没听刚才皇上说吗?他上早朝忙得很,希望我在德安宫好好呆着,等他下了朝再说。”

绯荷笑了一笑:“既是如此,夫人,咱们就回德安宫吧。早膳还没用,奴婢这就回去着人备下。”

“那么急干什么?等会儿回去一起吃吧。一大早就把人折腾起来,就为了给他磕个头,真是烦死了。”

低头哀怨了几声,没顾及身后一串哭笑不得的面庞,华裳想当然的甩着袖子回了德安宫。

用完早膳,日头已差不多升到了院子里。

八月的天气,正是骄阳如火的时候。天青翟衣好看是好看,然而内里搭配的衣衫竟至三层,实在是热。

华裳扑扇着玉指,拈了司膳房送来祛暑的冰镇莲子羹里头的一块残冰,放在嘴里含着,歪斜着身子月兑下半边衣袖,叫来连珠说道:“快给我重拿件衣服穿吧,这一件差点没把我热死。”

连珠笑着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身去紫檀木雕花的屏风后头取了一件薄纱出来,说道:“这件撒花烟罗衫,乃是宫中上等的贡品,触体生凉,素昔只有贵妃品阶可以穿着。因为夫人未入玉牒,太后娘娘吩咐,是照着楼贵妃的身量裁制的,也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心意,暂且先穿了吧。”

“这么贵重吗?”。

华裳含着冰块,舒适闲散的眯着眼,伸手模了一把衫子的下摆,当真薄如蝉翼,比大哥从关外捣腾进来的素纱还要清凉。

连珠伺候着她换了衣服,华裳看天气那般的热,屋里头洒扫的宫女也个个香汗淋漓,存了好意,摆手让她们都去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不要在屋里头转来转去的,省的看见心烦,更添燥热。

绯荷明了她的心思,跪谢了一番,带着宫女们自行去纳凉,独留了连珠和红杏在屋里头看护着。

因是临近正午时分,离用膳还有好一阵功夫,外头唐明煌又还没有下朝,华裳在屋子里左右翻看了一遍,也没寻出什么新鲜的玩意来,干脆趴在桌上小憩。

连珠怕她热着,拿了团扇一下一下的轻扇着,红杏在一边将新送来的西域葡萄全湃在了玉石碗中,拿了碎冰镇着,只等华裳醒来再行尝用。

门口垂头站着的小太监张顺和赵喜,都是太后身边拨过来的,也算是有些玲珑心思的人。眼见着华裳虽然性情怪癖,然而对待下人的心地却是至善的,不禁懒散了几分,合了眼在廊檐下直着身子小睡,连广陵宫的鸾驾到了眼面前儿都不知道。

还是广陵宫的管事嬷嬷上来劈头盖脸的打了一巴掌,才将他二人打醒,忙不迭的跪下请安。

眼角处仅可见裙衫上的银纹绣百蝶的度花图案在盘旋打转,娇媚的女子垂下凤眉哼了一声,抬脚绕过张顺和赵喜,搭着贴身婢女的胳膊直往殿里走。

华裳犹在梦中,连珠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刚想示意来人止声,然而一转头却吓个半死,慌张的将扇子藏于身后,一面拉着红杏跪下去,一面捅了捅华裳的后背,朝着来人道了声万福:“给贵妃娘娘请安。”

楼贵妃姝颜僵硬,冷冷的瞪向还在桌子上伏案而憩,穿着自己衣服的娇艳女子。

就是她,害的自己像猴子一样被太后娘娘耍的团团转,莫名其妙的接了旨意回楼府省亲月余,结果却听楼相说,太后早在她出宫的那天就纳进了新采选的秀女,要顶替她六宫之主的地位。

想想她都来气,这贵妃的名号当年也是皇上不顾太后的反对封赏的,她眼巴巴的等着再有一天入主中宫,真正的母仪天下。哪里会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偏生上天送了一位与仁德皇后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到皇上身边。

自她回宫这两日,耳边听得全是皇上与太后对那个华夫人非同一般的荣宠,。

原本,她听从父亲与兄长的话忍一忍,待到他们将华夫人接出宫去就好了。

然而事情总有意外的时候,就在今天,她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要寻那件太后赏赐下的撒花烟罗衫穿着,却听闻早已被德安宫的贱婢取走了。由是,连日里积攒下的愤懑不堪终于全数爆发。

鼻腔里冷冷一哼,楼贵妃沉声问向红杏与连珠:“按照宫中规矩,位卑者见着上位之人,却不参拜,是何罪?”

连珠冷汗阵阵,哆嗦回道:“娘娘,理当掌掴数十。”

“那么,身为宫妃,起坐无仪,该当何罪?”

“回娘娘,理当……理当罪加一等。”

“哦?如此说来,你们主子倒要受些苦楚了。”话毕,楼贵妃杏眼圆睁,断喝一声道,“李嬷嬷,还不快把这没脸没皮的小娼妇打醒?见了本宫,不说跪地请安,竟然视而不见,成何体统?”

连珠绯荷着了慌,连连磕头道:“娘娘还请息怒,夫人新入宫,并没有学过宫中规矩,太后都不曾责罚过,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楼贵妃盛怒的面容更加扭曲,那个先皇的宠妃,一向不把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自她入了广陵宫,但凡言语间稍微怠慢一些,便会招来她好一顿训诫。眼下,就为了一个声名卑劣的女子,她难道连宫里的规矩都不顾了吗?

心头更添怨恨,看着连珠绯荷还在求饶,不免加了一句:“来人,把这哭丧似的贱婢也给本宫带下去,好好长点教训!”

“我看你们谁敢!”再也宽容不住,华裳拍桌子起身瞪向楼贵妃等人。

柳眉倒竖,凤眸寒凝,桃面云腮上端的是怒意勃发。

连珠推她的时候,她就有了几分醒意,只不过还以为是哪个宫的妃嫔参见,懒得挪动罢了。

不曾想来的是比她夫人名号还高一级的贵妃娘娘,就更不知如何起身了。

原本还打算糊里糊涂的就这么睡过去得了,反正是自己的住处,又能失礼到哪里去?哪里知道宫中旧俗这么多,找上门捣乱的人反倒比她这个正主还要能耐。

想打她?想打她身边的人?那也要看看她答不答应!

目光毫不怯弱的直视着威严毕露的楼贵妃,华裳再一次呵责道:“今天谁敢在我这个宫里撒泼耍混,辱骂我的人,我断然叫她出不了这个屋子。”

“你!”楼贵妃素白贝齿暗咬,恨声道,“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本宫有没有资格管教得了你。来人,把这眼里没有尊卑贵贱的奴婢先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是。”

随从楼贵妃来的嬷嬷与宫娥冷着面孔,上前就要拖过连珠绯荷他们,惹得华裳越发动了怒,甩手抽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宫娥的面颊,斥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什么人你都敢动?”

她严词厉苒,虽是个夫人,然而那一派不将贵妃娘娘放在眼中的气势,早就将其他诸人的手吓得缩了回去。

楼贵妃被她搅合的气恼交加,转身抽了那个宫娥一手帕,骂道:“耳朵聋了你,还不快动手!去把那个偷穿了本宫衣服的贱人给扒了,本宫今儿倒是要替太后与皇上肃清门面。堂堂一介妃嫔,恬不知耻的偷别人的衣服穿,还有什么下贱的事情是做不得的?”

“我偷穿衣服?”华裳红唇张合,恶声说道,“我们华府是出了名的豪贵之家,就这个宫里头的衣服,只有我们家不要的,没有我们家要不到的!不就是件衣服吗?”。

华裳边说边气愤回身要褪去衣袖,然而撒花烟罗衫纹理本就细密,加之薄凉通透,连珠拿给她穿的时候,以防走光就小心的将周身各处的蝴蝶暗结给挨个系了遍,华裳这般粗莽的对待,当然扯动不了分毫。

身后,楼贵妃鄙夷的言语已然传来:“怎么,舍不得月兑下了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就是可恶,拿了别人的东西也当个宝,要都要不回来。”

“你……”华裳扭着头,眼光淬冰一样,直扫楼贵妃的颜面,看的她也禁不住毛骨悚然,偏偏硬装作强势,怒瞪了回去。

唇角斜斜的吊起,华裳看着楼贵妃不可一世的面容,突地诡谲一笑,转身就向早日绯荷几人做针线的箩筐里取了剪刀,在一众大呼小叫的惊恐声里,干脆利索顺着领口一剪刀剪下来。

哧喇一声响,楼贵妃登时吓软了半边身子。

堪堪扶住身旁嬷嬷的胳膊肘,哆嗦着拈着帕子指着华裳,良久蹦出一句:“你这个疯子。”

华裳却舒心起来,笑了笑:“怎么,你现在才看出来?再不走,我连你一起剪了!”

几句话,说的楼贵妃犹如斗败的公鸡,灰丧着脸,恨恨的丢下一句‘咱们走着瞧’,惶惶的带着自己宫中的人离开了德安宫。

华裳虚叹口气,弯身就要去扶绯荷连珠他们,却见一个两个都红了眼,哭哭啼啼个不停。

红杏哽咽着嗓子,到底在她追问下说出来:“夫人,私剪太后赏赐的宫服,可是死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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