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之和 上卷:入燕 四十四、夫人

作者 : 凌祯

初代汉中王夫妇的事迹,是北燕国史上的一段传奇。即使曾为敌对双方,北燕朝野内外仍对此二人深怀敬意,正史野史中都给予很高的评价。

太宗皇帝当年册封汉中王时,也破格册封了汉中王妃。在下赐的诸多器物中,那件一品诰命文书最为注目:一改北燕定制王妃用的云凤锦玉轴样式,特制了玄铁轴,并用腾云锦麒麟图。整份文书厚重威严,冲淡了女子的旎婉之风,却大有端庄肃穆之感——一份诰命书卷尚且如此用心,乃是太宗借此称赞王妃督军护城之功,并笼络了汉中人心。此事成为佳话,后初代汉中王妃又被尊称为“铁卷王妃”。

元坤便是以此以引,将送往汉中的诰命文书仿照当年的铁卷式样,册封卫岚为“铁卷夫人”。若说起来,卫岚也算是汉中第一位有军籍的汉中王妃。以前的王妃虽大多出身将门世家,但像卫岚这样亲自统兵上阵的,除了初代王妃外,再无他人。因此,册封文书中历数卫岚统兵这几年的功绩,称其“勤勉恭谨,明礼贤达”,又道“望追先主,靖共尔位”——乃是勉励她效仿当年的铁卷王妃,尽自己的职责,辅佐韩云振兴汉中之意。

此旨一下,汉中也为之震动:新王妃如此为北燕皇室看重,自是值得骄傲。而北燕皇帝不计前嫌,甚至重提“铁卷王妃”的事迹来鼓舞汉中,也确实十分大度。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汉中与北燕的关系。而韩云也正好借着这道圣旨,将卫岚统领的军机左营,直接划为王妃的亲兵。卫岚成婚的那天,又收到了阿和的另一份贺礼:正是一套和锦制成的新娘礼服。

春去夏来,最后一点春寒消尽,北燕的初夏翩然而至。去年此时,阿和还在吴国的宫中等待出嫁的旨意。彼时宫中荷塘初盛,粉衣青衫的宫女们漫步其中,恍若云宫仙子。

算起来,到北燕也快一年了。夏天一到,释放宫女一事也近在眼前。阿和一面叫周尚仪将泰成宫内的宫女登名造册,一面修书给吴国宣帝,讲明事情缘由并让吴国边境作好接待。不久宣帝回旨,让两国交界处的南阳郡太守全权负责此事。南阳太守接到旨意后立刻上表给自家公主、也就是北燕的泰成皇后,表示一定尽心尽力办好此事。于是记录好出宫女子的年龄、籍贯、家世,又与南阳太守修书商议,当元坤再次提及此事时,发现泰成宫早已准备就绪。

元坤笑道:“各宫都还没准备,单你这里已经井井有条了。可见皇后持内的本领不容小觑。”

阿和正在头痛地学看账本,听到元坤这样说,自己无奈道:“因为泰成宫比较麻烦,必须提前安排好才行。这也多亏了薛尚宫她们操持,我单是看这些账目文书就头痛得不行了。”

虽是这样说,但阿和还是亲自写信给南阳太守,嘱咐他安排好这些宫女的安身出路。宫女们离开北燕宫廷后会被一起送到南阳郡,南阳郡联系好她们的家人亲属来接,停留一个月后无人迎接的宫女将会一起送往吴国的京城,再由内务府安排生活出路。南阳郡那边,从书信的字里行间中看得出太守大人是个开明的人,应该会比较顺利。而周尚仪也在回京之人的行列,有她坐镇,阿和也比较放心。

周尚仪二十岁时进的端王府。那时端王爷刚刚去世,阿和与母亲被接回京城受封,空置的端王府也被里外修缮一番,宫里又赐下许多人和物来抚慰这对母女。周尚仪便是老太后送来,负责照顾年幼的阿和郡主。周尚仪性情温柔宽和,郡主随王爷在京外长大,比起其他宗室小姐要调皮贪玩一些,周尚仪也都十分包容,因此阿和对她也很喜爱。这样一眨眼,九年也就过去了。芳华易逝,物是人非。对于二十九岁又看尽人世富贵荣华的周尚仪来说,只要能安稳平和地回乡度日,就是最大的恩典了。她家里还算殷实,兄弟不多也都各自成家,老母亲依然健在。最记挂她的应该就是母亲了吧。以她这几年的积蓄再加上公主的赏赐,回乡之后置业安身,孝敬母亲颐养天年也是乐事。只是,自从那日公主说起那位钦天监的袁大人果然至今未娶后,她时不时又会想起以前在吴国时的情形。

那位袁大人学富五车却又有几分笨拙。有一阵子,公主迷上了星象的学问,便时常去钦天监拜访。袁大人尚未在京中置业,起居都在学监之中,因此一大一小也就经常不分早晚地谈天说地。常常聊得晚了,周尚仪见赶不上回府用膳,就借了学监的炉灶做点饭菜。一起吃过后,袁大人又带着小郡主上观星台解读星象。宫内总传端王郡主懵懂迷糊,而那时袁大人就对周尚仪说,公主天姿聪颖,敏而好学,若为男子前途不可限量。然公主身为女儿,容貌端丽,龙姿凤首,乃是大贵之相,加之性情和善,心思单纯,日后定然福泽绵长。彼时端王府早已门庭冷落,公主也只不过是众多宗室少女中不太起眼的一个,周尚仪以为他不过是安慰之语。谁知不过数年,昔日的阿呆郡主就真成了北燕的泰成皇后,也算他眼力出众。

如今公主在北燕颇得到了靖文帝的宠爱,与太后和其他后妃相处得也算相敬如宾,身边再有薛尚宫等人相伴,她可以暂且放下心来了。也许,袁大人那句福泽绵长也说中了。

一共返回吴国的宫女共五十六名,差不多是陪嫁来的一半人数。阿和毫不吝惜地统统予以放行。

而对于照顾自己多年的周尚仪,阿和拿出一张澄黄的纸张,正是用来裱懿旨的那种纸,笑道:“吴国那边,袁大人回信说他一介腐儒、身无长物,若蒙尚仪不弃,有缘结为连理,实乃此生洪福。如何,要不要本宫下道赐婚的懿旨?”

周尚仪脸上一红,愣了片刻,终于微微点头。

阿和终于第一次亲手用上了自己的皇后玺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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