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当福晋 卷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不如归去(六)

作者 : 小露子

我的神智几乎在一瞬间凝滞,浩荡的大军已然逼近,退无可退,在玄武帝将我看清之前,才骤然回过神来,甫的伏身跪倒在地。

我不知道在两万兵将前扶跪四个女人一是个什么样可笑的场景,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日央的日头不若晌午那般毒辣,然而我身上单薄的衣裳早已经被汗水沁透了料子,紧紧的粘在身上。

大军在十米开外停下,我甚至能感觉到玄武帝犀利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心却渐渐往下沉,仿若一直沉到了阴暗的浑河水底。

他……认出我来了?

我几次三番都有拔腿逃离的冲动,但终被理智控制着自己,此刻决对不能自乱阵脚。

有铁蹄嗒嗒踏泥奔驰而来的声音,“嘶”一声马啸,在我面前勒马停下。

“前方何人挡路……”

我倒抽一口气,这个声音——方忠

不能应……不能应……这一刻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唯一的意识。

头埋得更低些,掌心似乎快要捏出水来,全身的肌肉因为绷得太紧而感觉丝丝抽痛。两万兵丁却无一声细响,静得让我忍不住心悸。此刻我若应话,定逃不过玄武帝的耳朵。

“哧哧”身前的马儿发出不耐烦的鼻响,开始躁动的抖动起前蹄健硕的肌肉。

方忠勒着马缰,马儿在我面前“嗒嗒”踏蹄,他盯着我谨慎扫两眼,高声再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若是再不应话,视如刺客处置。”方忠显然也快失去耐性,我们若非妇人,此等情形早已被他命人拿下了。

我心里冰凉,双手紧紧握成拳。回去么?继续去做任人执捏的棋子?难道我穷及一生还是不能摆月兑赵芸儿这三字的束缚我已着实不愿再去回想那些身为“赵芸儿”的往日。

自知已经没有时间再容我犹豫不决,我不能去试探方忠的耐性,若是等同刺客处置,便真真只有死路一条了。心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掏空,冷风呼呼的往里灌着。

罢了,罢了……

我狠下心来,认命的直身抬头,萨珂姆忽然惊慌失措的一边抱住安幸,一边惶恐惊道:“我们不是刺客,我们不是刺客……”她一个劲的重复这一句话,声音竟大得惊人。

方忠勒马侧身向她,我心中一动,复赶紧垂下头去。

安幸毕竟只是幼童,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早已吓得抖若筛糠,如下又见萨珂姆惊惧嘶吼,哇一声哭出来,一时之间哭声喊声震天。

苏塔村驻军的兵卒已然在村口列队完毕,副佐领越众而出,脸色峻寒。“末将率左右翼前锋营先军五百恭迎圣驾。”他飞快看萨珂姆母女一眼,面色凝重,“村民惊驾,末将甘愿领罚。”

我低垂着头,额上的汗水沿着面颊坠在干涸的泥沙中,印出一个个小小水迹。玄武帝驰马缓缓向前,马蹄声一下一下似踏在我心上。

“副佐领并未犯错,又何来领罪之说。”他的声音虽淡然,却透着君王独有的威严。

玄武帝此言一出,已无责怪之意,方忠心领神会,大声朝我们道:“还不快快退下去。”

我暗暗吸一口气,定一定神,强撑着有些僵硬的身子,连忙起来低头退于旁侧,态度极是恭谨谦卑。萨珂姆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飞快看一眼方忠,抱着安幸半爬半走退到一边。

方忠驾马飞快奔退回玄武帝后侧,一声令下,两万兵丁列队向前。我低垂着头,双眼紧紧盯着地面,只希望走得再快些。

副佐领驱马在方忠身边低声说几句话,旋即归于队列之中。

方忠恭声道:“启禀皇上,将士们昼夜行军,可在苏塔村就地驻营稍做休息,明日清晨便可东进……”

玄武帝闻言略作思付,允了方忠提议。

骑兵列队整齐,玄武帝身侧除了方忠似乎还有一人。我一径只低着头,不敢抬起半分,亦无兴趣知道是谁。

那人忽然勒马前驱几步,骤然翻身下马,“请皇上准臣弟先率部分兵力前往边寨。”

我耳中轰地一响,直如打了个响雷一般。再顾不得其他,飞快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只见阮暨岑穿着月色底海水蓝团纹蛟龙出海袍,腰间系套着暗纹皮革剑鞘佩剑,身上却蕴含着他特有的儒雅之气。他的眸色幽深,静静的凝立在那里。

我心跳陡的一滞,一直以为随军出征的除硕亲王外再不会有第二人选。

边寨……他竟来了……

阮暨岑因私自回京方过禁足之期,此番随军出征不知又是费了多大的力劲。禁不住怀疑自己留书出走的决定是不是太自私,心中有一股滚热汹涌激荡,只觉得一直抵在心头的那束坚冰似乎也要被这样的暖流冲击得即刻化了。

方忠下马劝阻,“边寨已然在前,王爷又何必争在一时?况且将士马匹已是极为疲劳困乏,如此急进并非益选……”

“张贤率领的将士已经在此休军多日,并无此番顾虑,一百兵丁足矣。”阮暨岑执意而道。

玄武帝置身马背之上,至高而下俯视阮暨岑,沉凝半刻,方道:“方忠所言不无道理,六弟不必急于一时。”

日央的阳光照在阮暨岑身上,映在地面之上的是淡漠色的柔美弧度。他怆然一笑,暗哑低声:“臣弟今日前往边寨,只是一绝心中念想,便是明日战死沙场又有何妨,亦今生无憾。”

我几乎不能相信,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在与玄武帝做交易么?什么一绝心中念想?什么战死沙场?他此次随军,究竟向玄武帝允诺了什么

我怔怔看着,玄武帝极浅淡的一笑,“朕便要看看六弟在战场上有何等威风。”

心中一阵悲凉,一切已成定局,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终究是错了……错了……

阳光那么强烈,灼痛我的头脑,我已然不知道是被觅兰怎样扶着回了家中。天色渐暗,天空竟飘起细密的雨丝。

我无力地扶着墙,喉咙一阵阵发痒,难以抑制的开始咳嗽起来,一声声不绝于耳,似要咳得撕心裂肺一般。

觅兰面色担忧,取过一杯温水给我,我一口气喝下,咳嗽才稍微缓下一些。

萨珂姆回来,飞快掩了房门,谨慎地四下看了半晌,才将怀中藏得隐秘的包袱递给我,慌忙道:“他们大约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出发了。”

我默默接过包袱,拿起小剪将及腰的头发猛地剪去一半,在髪顶挽一个髻,一语不发的换上普通兵卒的军服。

觅兰眼泪婆娑定定看我,“小姐,你身边如何缺得贴身的人……”一语未尽,已尽哽咽。

我见觅兰如此,心下也是不舍,然而此番前去,凶吉未定,萨珂姆自军中偷出一件军服已极是不易。强忍了片刻心下悲哀,方缓过神气勉强道:“我一人混入军中已非易事,如何还能带你同去。”我停一停,将腕上手镯拨下给她:“这是我出嫁时娘亲给我的,如下交予你替我保管。待明日大军走后,你便与萨珂姆母女离开这里,去找翠儿,她定会安排妥当的。”

觅兰还想说什么,我却不欲再听,也不欲再看,转身出门隐入夜色之中。

一百兵丁列队整齐,阮暨岑一人驱马在前,快步前行。我躲在暮色的阴影里,趁人不察,飞快没入最后一列随军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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