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当福晋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一章归(下)

作者 : 小露子

阳春三月的天色已经开始渐渐亮得早。自太后的永寿宫回来后,我的睡眠就越发的浅。有时候睁着眼睛望着塌顶的轻纱薄幔便是一宿,也记不清究竟都想了些什么,只是一些零星碎裂的记忆在脑中不断闪过。悲的,喜的,过去的,现在的……这样反复着,倒也不觉得夜晚有多漫长寥寂了。

窗外刚隐隐泛出淡薄的光亮,便唤了佳芮来替我梳洗更衣。觅兰心思虽然细腻,但在这宫里的时日佳芮最是长久,今日去见玄武帝,礼数仪表自然须得讲究一番的。

佳芮替我选了一件浅绿底色暗花纹裙装,简单绾个如意髻,只挽一支碧玉玲珑簪,清雅却不失庄重。对镜自照,甚是觉得满意,这样的装束即是合了我的心意,也不失礼于玄武帝。

待得梳妆完毕,时辰尚早。思及宫中的流言蜚语,便让佳芮早早过去通禀。

觅兰拿了餐点进来,一一在小几上摆放好。我拿过银匙在杏仁女乃茶中注入调味滋润的蜂蜜轻轻搅动。

暖阁中静静的,隐约能听见殿外燕子清婉的鸣叫声。我专心着手中的茶盏,银匙偶尔轻碰盏杯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过了些许时候,觅兰低声道:“茶有些凉了,奴婢给福晋换一杯吧。”

我轻轻摇头,含了缕清浅的笑容,道:“不用了,杏仁的香气闻着似乎比喝在嘴里更有滋味。”

觅兰微微叹一口气,终是忍不住道:“福晋今日求见皇上……不知皇上是否能还咱们一个清白。”

“我既然未做,自然不怕。况且前两日索大人已经去玄宜宫见了皇上,想必也该有些收获。我在这宫中已经留住一月有余,也总不能不闻不问的。”我并非要刻意瞒了觅兰,只是告诉她事情真相也不过徒然罢了。我一人伤心便已经足矣,又何须再拉上一人呢。

觅兰若有所思,轻声道:“索大人已经见过了皇上,玄宜宫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奴婢只怕……”她面上有一瞬的惶恐,直勾勾的看着我再不往下说。

我知她在担心什么,笑一笑,软声宽慰:“若是有不好的消息,你认为我现在还能安然坐在这里等着觐见皇上么?”我放下手中的银匙,握一握觅兰的手,感激道:“我知道你的担忧,会没事的。”

她有些羞赧,更多是坦然,“奴婢虽不如佳芮姑姑心思缜密,然而在这宫中的时日却也学会了许多东西,自然不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懂的。宫人们私下里虽不敢再说什么……圣旨纵然有天大的能耐,也只是管得住嘴,管不住心的死物。”她顿一顿,再道:“喻贵妃的事虽与福晋无关,却毕竟是相关皇嗣的大事。无论怎样,福晋终归多留心些才是好的。”

我心下怅然。重新拿起案上的银匙,一下下搅着已经凉透的茶水,再不言语。觅兰也只静静退下去。

大约辰时三刻,殿外脚步声窣窣响起。佳芮旋身而入,在我耳畔轻声道:“皇上让福晋巳时过去。”

我起身看着高远的天际,阳春三月的日光并不灼目,蓝澄澄的天空犹如一汪碧玉,似乎永远是那样清澈明净。

这样看了一会子,心境竟无端平静下来。我微微轻叹一声,抚平裙上的褶皱,估模着时候差不多了,独自向玄宜宫走去。

春来花开正好,御花园已时有各宫宫人驻步逗留,我刻意避开,绕过御花园,穿了朱红边门,便到了玄宜宫。有宫人恭谨无声待立门外,一见我便要上前盘问。我正欲求禀,便见杜全儿飞快迎上来,领着我径自走了进去。

我静静随在杜全儿身后,顺着蜿蜒曲廊,过了假山亭阁,就到了御书房前。杜全儿止住脚步,微微往后,略一躬身,示意我独自往里。

我微一颔首,以示感激,方迈步而入。

殿内寂寂无声,原本极是敞亮的殿中用上品的天青色窗纱遮了半晌的日光,透过轻薄如蝉翼的纱幔映得檐外树影婆娑,在殿内留下明昧不定的暗迹。

玄武帝端然在紫檀案几上,面前堆着慢慢两叠小山似的奏折。他见我进入,放下手中正看的奏折,一瞬也不瞬的瞧住我。

我盈身向前,半福身低眉顺目,极是恭敬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他微眯了眯双眼,起身走过我身边。

时间仿若静止。

我垂着头,眼睛斜斜看着花岗石地面上因隔着窗纱透着的日光里映出的影子。玄武帝离得我很近,我因半福着身子,他只能低着头看我。就这样静了片刻,玄武帝身子微微一动,伸手要来扶我。

我闪电般往后退开半步,他的手便这样尴尬的悬在半空中。

“长街之事已有定晓,请皇上准臣妾离宫回府。”我语气平静,缓缓出声。

玄武帝垂下悬在半空的手,“那日朕说的话,你只听进了这一句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沮丧,又似乎又有一点微不可察的期盼。

我忽然抬头看他,坚定而恳切:“请皇上准臣妾回府。”

玄武帝深深蹙眉,便这样看定了我许久,他忽然转身背对我,低声:“长街一事不过只牵出一丝头绪,并无定论,你不能离宫。”

“如何只是头绪?春香原是永寿宫的人……皇上明知臣妾是无辜的。”我大大的一怔,没想到他竟会不准。

玄武帝的肩膀轻微一颤,“春香是永寿宫的人那有如何?依然不能洗月兑你的嫌疑,别忘了……她也是廪亲王府的人。”

我的心跳猛的漏掉一拍,他想怎样?他是想把喻贵妃失子一事赖到廪亲王府吗?他想借此除掉阮暨岑?

“皇上说过相信臣妾的咳咳……咳咳……”因为一时激动,喉咙忽然臊痒得难受,咳嗽竟一发不可收拾。

玄武帝见我咳嗽得厉害,急忙伸手替我抚背,转头朝殿外大喊:“杜全儿。”

我并不领情,抬手将他的手打开,却正巧被入殿的杜全儿看见。杜全儿面色一怔,迅速低下头去。

玄武帝面上隐隐泛出怒气,森然看我。

我心跳如雷,方才这一个动作,已经足以让我赵家一门几百条性命替我陪葬。忽然记起来前觅兰的话,心下不由后悔,我确实不该太过托大。

隔了一会子,玄武帝的面色渐渐平静,冷声道:“去取些温水过来。”

杜全儿应了声“是”,慌忙退出去。

我强忍住喉咙的痒,便这样与玄武帝四目相接。最终是他放段,蹙眉问道:“咳嗽为何还不见好?”

我心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在看见玄武帝关切的眼神时又是一惊,垂下头去,并不理会他。

他叹一口气,言语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就这样急着离开皇宫,离开……朕?”

我吸气,太阳穴突突的跳得让人头疼。我嘴角微微一扬,笑得极没有温度,“皇上不是已经赢了么?留着臣妾在宫里还有什么意义呢?一粒没用的棋子的下场不是应该随手丢掉么?”

“朕重来没有把你当做过棋子。”他怒吼,忽然双手抓住我的肩膀,“朕的心意你不懂吗?你真的不懂吗?”。

我冷笑,“没有吗?臣妾却觉得皇上这一盘棋局赢得漂亮呢。”

玄武帝的面色有一瞬的僵硬。

我诚然道:“让我走吧,我会感激你的。”我没有自称臣妾,也没有叫他皇上。只用了“你”、“我”这两个再普通不过的称呼。

玄武帝看着我,眼神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求求你。”我动之以情,眼底已蓄起薄薄的一层泪雾。

他犹豫不决,我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答复。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复回过身去再不看我。若不是大殿寂寂无声,我几乎要听不见他的声音,“让……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去。”

我的心揪在了一起,怀着惴惴的不安,悄然无声的径自退去。

这一夜依旧无眠,静静躺在软榻上隔着窗棂数着天际闪亮的星辰。心里一直觉得哪里不对,时至半夜,我忽然惊觉的坐起身来——心底凄然,长……终究被他安插人了。是谁?我咳嗽的病症只是身边几个贴近的人知晓。小路子?小晖子?清儿?佩儿?还是佳芮?我无声地笑开,禁不住自嘲,我又何必执念这些,便是寻出来了,莫不成便能防得住玄武帝再插人进来?莫说小小的长,便是这芸泽的天下,亦只在他掌心之中。这便是权力,人人望之心动,梦之所牵的东西。

次日清晨,杜全儿奉命至长宣旨。

索尔泰等人的调查结果,廪亲王嫡福晋与长街一事并无牵联。皆因清扫长街宫人做事懒惰,未尽其职,以至雨后路面湿滑,其责甚大。玄武帝盛怒之下,严惩内务府首领太监张喜良,相关宫人通下暴室以儆之。喻氏虽未能顺利产下皇嗣,却孕子有功,又怜其失子之痛,赏绸缎、蟒缎、金银财物各许以慰之,翌日牵住长。廪亲王嫡福晋准离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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