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昭仪娘娘说笑了！臣妾蒲陋之姿。哪里比得上昭仪娘娘？”说罢却是向身后招了招手：“进来吧，还不快把小皇子抱过来！”
只见几个宫女应声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抱着个红色的襁褓，叶曼抬眼去看，却是微微一怔，禁不住失声叫道：“安意……”
“娘娘！安意见过娘娘！”那抱着赵夫人小皇子的宫女正是安意。见到叶曼，她忙是将怀中的襁褓递给身旁的宫女，向着叶曼跪拜下去。
“你……怎么会和赵夫人在一起？”叶曼看着安意，不由诧异。她回宫之后，长庆宫中自己熟悉的婢女一个不见。此刻见安意跟在赵夫人身后出现，却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回娘娘，是赵夫人她……她救了奴婢一命。”安意抬起头来，眼圈微微一红。
“那日乱党闯入宫来，长庆宫中的宫女太监四散而逃，我和如意去寻娘娘，不料却在匆忙中走散。奴婢知道宫中不可久留，便想先寻个去处，日后找到娘娘再做打算。不期却遇到搜宫的乱党，奴婢寻了个地方藏身，正好遇到赵夫人。奴婢和赵夫人一起趁乱离宫，靠着赵夫人父亲的关系，方才离开京城。算是躲过了这次的劫难……”
“如此说来，的确是赵夫人救了你。”叶曼舒了口气。“谢天谢地，你没事便好。本宫也算放下了心来。只是，你可曾见过如意，玉娇和玉绣她们三个？”
安意摇了摇头：“奴婢不曾见过。奴婢离宫之时，宫中已是大乱，长庆宫阖宫的人都走散了……不，何止是长庆宫，整个宫里的人都一片混乱，能走的怕是都走了。”
赵夫人愁眉微蹙，却是轻叹了口气：“那时臣妾本自是跟在皇上身边，只是叛党一直跟着皇上不放，情急之下我们便分成两路，商量着先出宫去，到了宫外安全之处再见机行事。皇上由张延张公公亲自保护。臣妾跟着太后，岂知太后却死活不愿出宫。说是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如今出了这等事，实在无言面对先帝。太后不走，臣妾也无法。”
她摇了摇头，面色凄楚。“那时臣妾看到宫中各处火光冲天，又听到有太监宫女过来禀告说乱党搜宫。臣妾心知不妙，苦劝太后离宫，太后却不听臣妾所言。若只是臣妾一人，倒也无妨，即便是死，臣妾也不过是贱命一条。然而臣妾月复中有皇上的骨肉，是以臣妾只好独自逃生。却不料回宫便听到太后薨了。臣妾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皇上……”
叶曼见她双目微红，面上确实一片惶恐之色，也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见旁边宫女手里抱着的襁褓中，有个粉女敕的小人儿睁着圆溜溜的好奇大眼睛，她看了心中不由起了几分喜爱之心，便伸过手去逗弄着那可爱的小人儿。
“不过好在这场灾祸已经过去了。”她伸出手指在那小人儿脸前晃了晃，又轻轻扮了个鬼脸，那小人儿朝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叶曼看着他笑，不由也是笑了。“赵夫人这小皇子真是惹人怜爱，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赵夫人收起脸上的愁苦，想了一想，却是躬身道：“臣妾这孩儿，是于大乱中生出，还未来得及取名。臣妾曾经说过，将来若能顺利诞下孩儿，便求娘娘认了这孩子，与臣妾一同抚养。是以我这小皇子，还想请昭仪娘娘给他赐名呢。”
她这席话倒是出乎叶曼意料之外。昔日她和赵夫人联手对付妙夫人时，赵夫人的确是说过这番话，然而她只当她是一时的奉承而已，却从未曾想她会当真。如今她诞下的这个皇子。是李世的皇长子，她母凭子贵，却倒是比往常更加和顺，却是让叶曼看不透了。
只是叶曼如今处事比过去谨慎得多，不知赵夫人意图前，她也不置可否，只是一笑置之。因听说她要亲下江南去寻回李世，赵夫人便又在她这里说了些话儿，无非是希望能够早日寻回皇上。不久赵夫人便告辞而去，安意却是留在了长庆宫。
有了熟悉宫人的服侍，叶曼在长庆宫度过了第一个安稳的夜晚。这一晚她睡得极熟，不像平日那般做噩梦。次日才起床，便有太监前来禀报，说是李子愈李少卿已在宫中等候。
叶曼带着安意到了长庆宫的外殿时，已是三盏茶的功夫以后。
李子愈端坐在客座上，面前的茶水已是连换了几次，他却动也没动。及至叶曼走到他身前，他方才抬了抬眼睛，面上神色却是恭近于礼：“微臣见过左昭仪娘娘！”
“免礼。”叶曼抬手示意他起身。“虽然本宫不知道，为何李少卿如此地主动要求和本宫一起同往江南，但是既然本宫准了，就希望李少卿能够力所能及地协助本宫。”
“请娘娘放心。微臣必不会让娘娘失望。”李子愈仍旧是一副恭谨的神色。
叶曼在安意的扶持下，坐在了李子愈的左侧上方。立刻有宫人奉上热茶来。
捧起茶，轻啜了一口，叶曼方才抬头缓缓问道：“既然李少卿已经去过一趟江南，那么想必已经知道皇上具体在哪儿吧？不如李少卿先说说，如今皇上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皇上如今在苏州。”李子愈迟疑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那个女子，是苏州最有名的风月场上的名伶。苏州怜香院的红牌，她叫金妍儿。听皇上身边的张延公公说，皇上逃难至苏州后，偶遇那女子，二人诗文相交，一见如故。自此之后便如胶如漆……”
他一面说时，注意到叶曼脸色微微一变，不由便住了口。
“说啊！李少卿请继续说下去！不必顾忌本宫……”叶曼自嘲一笑：“本宫知道，我们的皇上素来是个风流种子，一见如故这种戏码却是常见的事。”
见李子愈一怔，眼神中似乎有抹怜悯之意闪过，她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却是说得有些失控，便就此打住，只微微一笑：“李少卿继续说吧。”
“我们是接到张延公公差人送到的信，才找到苏州。到苏州后，才得知皇上在苏州城中置下了宅子，安置了那女子，来了个金屋藏娇。二人便如一般民间夫妇般过起了日子。见到京城来人，皇上却是一概不理，只说自己想过几日平静的生活，对我们的劝辞一味推月兑。那女子倒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屡劝皇上归宫。然而皇上去贪恋苏州的安逸和那女子的温柔，我们劝得多了。扰了皇上的兴致，倒叫皇上越发恼了，自此闭门谢客……”
“听李少卿的口气，李少卿是见过那女子的？”叶曼眉头微微一扬，语气中不自觉已有了些锐气。“那女子到底有何不同寻常的魅力，倒是叫皇上迷恋如此？”
李子愈目光微微一动，却是摇头：“微臣眼拙，看不出那女子的妙处。”
叶曼见他低下头去，目光都不敢与自己对视，却不敢断定他这番话的真假。心中有些惘然，却是问道：“那么以李少卿之见。本宫比起那女子，又如何？”
李子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女子不过是个风月场上的风尘女子，昭仪娘娘却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如今更是尊贵的左昭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娘娘何必自降身份，与她相比？”
“是啊，本宫却是糊涂了……本宫何必去跟她相比？”叶曼嘲然笑了笑，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若是她果真如李少卿所说的那么不堪，而皇上仍旧沉迷她的温柔乡，只说明我们的皇上的眼光却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不是皇上的眼光不长进。而是微臣的心中，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李子愈抬起头，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是移开了目光，怅然地看向远方。
苏州，怜香院。岁末，这样的地儿却是分外的热闹。
“刘大官人，今儿个可来了？我们的弄月姑娘可是等急了呢！”
“云公子，这才几日不见，您可是越发地英俊潇洒。来，这边请，还是叫小琴伺候你？”
“周老爷子，你可好久不来了！可有空了？快进来，今儿保准给你挑个称心如意的姑娘！”
迎来送往中，只见一行四五个客人，却是极其低调地跟随着客流进了那怜香院。这四五个客人衣饰俱是十分华丽，那些迎客的嬷嬷们自是十分殷勤。
“这几位公子，一看便是极尊贵的人。瞧着面生得紧，可是从外地过来的？老身跟你们说，我们这里的姑娘是整个苏州院里最好的，一会儿嬷嬷领了几个头牌过来，你们随便挑！”
“麻烦嬷嬷了。”走在最前面的儒雅的蓝衣公子随手给了那嬷嬷一锭赏银，向楼上指了指。“姑娘先不忙，嬷嬷给我们寻一个楼上的雅座。务必要清静，视野好，能够看得见这楼下的整个大厅方为好。”
“公子出身可真是好气派。”那嬷嬷看着到手的银子，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楼上的雅间虽是抢手。但无论如何老身也得给公子腾出个地儿来。来来来，几位只管跟老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