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引金声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道是无晴还有晴

作者 : 沙棠

能如此高声,除了君铎还能有旁人?他一身明黄。腰间系玄紫龙纹带,头上金光熠熠的通天冠,一身帝王气魄锐不可当。孙绰心尖上如一股泉眼,汩汩地冒着委屈之情,见他一来更加难以抑制。可是她这回有出息地狠狠压下,负手而立,面颊上印着浅浅的红印刺眼得杜循妃都惧了。

君铎不知从何而来,只见他甩着流星大步,眉头紧蹙而来。身边带的武公公连滚带爬地跟着,显然是死活劝了许久不能劝住,那一双黏在一块的老眼留了一条缝,死命地向循妃使眼色。转眼间君铎已入了大殿,目中全无旁人,只端详着孙绰,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怜惜和悔恨。孙绰不与领情,傲然而立。

江皎云扭扭捏捏地行礼,一袭藕色轻裙盖在她方才吐出的秽物上,嘤嘤道:“臣妾给皇上……”

只可惜她这份不污圣目的乖巧请安还没说完,君铎突然出手捏住孙绰的下巴,声音冷得凝出冰刀:“这是谁打的?嗯?”

杜骄瞳虽然跋扈,却是个没有担当的。揪住鹌鹑的手小步往后退。方才得意洋洋来挥掌的丫鬟丢了魂似的扑通一声跪下,狠狠地以额头撞地:“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奉循妃娘娘命令,教训婕妤!奴婢该死!”

“你该死,不止你该死!”君铎猛一拂袖,从牙关中挤出的话令人毛骨悚然,“来人,将这丫头拖下去,乱棍打死!”

孙绰着实吃了一惊,君铎登基以来,除了琼贵太妃娘家一脉,还从未亲自下令诛杀某特定之人,这丫鬟竟享了这殊荣!她来不及多想,君铎反将她往后一推,严严实实地揽挡在身后,向杜骄瞳立眉训斥道:“循妃,是否朝廷里杜重修每每做了什么,你都要跟朕耀武扬威一番?你如此不知轻重,嚣张跋扈,还不跪下领罪?”

这回换到循妃嘴唇哆嗦起来,她脸上的表情大大出乎孙绰的意料,竟不无安全是惧怕和畏缩,她似嗔非嗔,似怒非怒,杏核大眼眼圈憋得通红,眼中却是全无泪水。正是僵持之时,江皎云嘤咛一声哭了出来,跪下去绕开秽物膝行到君铎脚边。抱住君铎的大腿,断续道:“皇上息怒……臣妾该死,是臣妾的过错,循妃姐姐只是仗义为臣妾做主……是臣妾的错!”

君铎错愕,这个甚至在床上都老实巴交的女子哪来的勇气敢接触盛怒的他!孙绰在君铎羽翼的保护下暂时恢复了思考的本能,她知道江皎云这是要引话题向她们有益的方向,不禁回头向唐诚妃使了个眼色。眼光一聚,诚妃一颤。孙绰失望,只得再亲自上阵,她挪了半步,挽住君铎的胳膊,清楚而郎朗地到:“皇上,循妃娘娘说她寻了个外人派去的奸细,这奸细又害了江婕妤……”

“奸细在何处?”果然,裕亨宫里的一片狼藉让君铎也不曾注意到始终跪在柱子地下的小宫女,孙绰划指一点。君铎上下打量了那女孩,沉声道:“究竟何事?给朕说清楚!“

那丫鬟未曾开口,跟随君铎的小陆子进来回禀:“巩昌宫丫鬟三等灰鸽已杖毙。”

听闻此言,这被认作奸细的丫鬟筛糠似的说不出话来,双手交握那一对玉镯彼此相撞,玲玲之声无比清脆。响彻大殿却仿佛引来盛夏清寒一般。君铎重重一咳,那丫鬟只得开口,道:“回禀……回禀……回禀皇上。奴婢原在裕亨宫差事,后来尚宫局调配至巩昌宫……巩昌宫……奴婢是江婕妤的丫鬟……奴婢,奴婢……循妃娘娘说奴婢是诚妃派来的奸细,奴婢吃打不过,只得招了。”

说着,她拼死一搏似的翻起袖子,只见两只小臂上密密麻麻全是针孔,红紫一片,最为高肿处有小碗口般粗细,瞧得观者触目惊心。江婕妤再度发声,仍是柔柔而亮亮的嗓音,带着哭腔:“皇上明察!臣妾病了,上吐下泻不止,循妃娘娘心急如焚方审问的奴仆们,这丫鬟神色有异……”

君铎仍旧不理她,转头向诚妃道:“此人是你的奸细?”

这话简直偏心到了家,诚妃一怔,本以为难以过关,皇上竟送出这样一个台阶,她赶忙摇头,字正腔圆地阐述她是内廷第一主位,以身作则绝不破坏宫闱规矩。只是她话刚说完,杜骄瞳的脸色由得意转向不可救药的惨白之时,那江婕妤说时迟那时快,又一回猛然折腰,喉咙里咯咯喔喔地一阵干呕,她拼命憋着嘴角。撅嘴不断吐出泛着白沫的粘液,其恶心程度见者一同勾起反胃之感。孙绰还是先声夺人,道:“江婕妤可看诊过太医了?”

江婕妤捂着手绢,眼中满满盈泪,楚楚可怜地摇摇头。诚妃抓住救命稻草,慌忙赶到门口,命人去宣太医来洗自己清白。孙绰幽幽向杜循妃道:“循妃娘娘是天人天眼,又是妙手神医,江婕妤如此厉害的症状,你竟不宣太医不曾看诊,就定下是丫鬟下毒之过!真让嫔妾大开眼界!”

君铎的注意力本被江皎云引走,此刻忽听孙绰之言,一双眼睛眯得狭长,寒光闪烁地逼向杜骄瞳:“你还学会动用私刑了?好个豪门千金小姐,好个循妃娘娘!看来旧年里朕勒令你闭门思过,毫无起色!你既然如此心胸狭窄,行为歹毒,不如打入冷宫干净!”

“冷宫……冷宫……你……你夺了我的一切,又要打我入冷宫……”杜骄瞳不知是何缘故,竟呢喃出声,眼中恨意杀气骤起,又是不曾有半滴泪水,眼白血丝长满。通红怕人。君铎变本加厉地威胁:“你再敢让朕抓住一次,便将你打入冷宫,万劫不复!不要以为你仗着杜家权倾朝野就敢肆意妄为!这是朕的家,朕是这家的男人!”

孙绰被君铎之言震住,一时不能回神,平日哪里见过他如此凶神恶煞得宣布他的权威。可他的手却在这话开篇,就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孙绰的手腕,越抓越紧,直到说完亦不曾松开。孙绰余光扫到,指压边缘的肌肤已经透出娇女敕的粉红。

这一切被杜骄瞳尽收眼底,她手里的帕子早已落在江皎云呕出的秽物堆里。一双手狠狠挠着连云纹红锦裙,护甲将金丝线都勾了起毛。突然她突然仰头,如同困兽一样朝天空一声长嚎,尾音中带着绝望的哭泣之声,猛地扭身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地奔走而去。

君铎怒视着斜睨了一眼她跑开的方向,抬手厌恶地一挥,武公公忙追随而去。君铎这才转过身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孙绰的脸颊,情不自禁地轻轻吹了吹略略发红的手印,嗓音哑哑地充满了心疼:“我来晚了……”

孙绰腾出一手盖在他的手上,抬头望了望他关切后悔的眼神,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化作一声长叹,摇了摇头。君铎忙追问:“还是痛是不是?等太医来了,让太医好好看看!”

孙绰疲惫地摇了摇手,扶着椅子艰难地坐了下去。君铎不知所措,只在她面前握住她扶椅的双手,手指微微发凉而手心着实温暖。不多时,太医院派了人来,孙绰侧过脸去,不与人看见。唐诚妃从内室出来,引着太医进去。

不消片刻功夫,太医忙忙跑了出来,诚妃在后一脸忧愁向孙绰摇头。孙绰不明就里,只见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大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江婕妤已有身孕,足两个月余!”

孙绰停滞了一瞬,仍是侧脸而坐,不露一丝神色。诚妃慌忙至君铎面前,挂着乱而假的微笑恭贺,声音中怎么听都有种难掩的伤怀和嫉妒之音。出于意料的,君铎未流露一丝好恶情绪,他先是重重凝视了孙绰,才站起身来。宣旨道:“诚妃卷入奸细之事,暂不得料理事务。循妃滥用死刑,勒令闭门思过!内廷统摄之权暂交婕妤孙氏!”

孙绰在这个晌午,又一次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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