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引金声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机缘何处觅

作者 : 沙棠

征和二十三年腊月,皇帝结束了为期一年的“修心养性”,回了京师。

此时,身在唐靖将军胆略皆备,用兵如神,收回了大片失地;数次全歼敌人;将本来得意洋洋,御驾亲征的匈奴王木木阿多打得闻风丧胆。唐将军乘胜追击,匈奴余孽只能龟缩在他们的国都之中,以城前一条大河作为天堑阻挡。唐靖将军威胁,百万水师,欲灭其国。匈奴王屁滚尿流亲自出城求和,诺赔黄金白银数十万两,国之失地全部送出。

唐将军不允,再索精悍良马数万匹,断其骑兵。匈奴王不肯,唐将军当晚架起五门大炮,紧贴河畔,连发三轮,将外城变为狼藉火海。次日,木木阿多出城求饶,良马悉数送出。唐将军捷报回京,后班师回朝。

不想,因路途极远,车马劳顿,而匈奴之地又是天寒地冻,唐将军竟在归来途中一病不起;不及到京,居然撒手而去了。朝中无人不扼腕而叹。皇上追封其为一品神武大将军,并欲封赏其家人,遂问起,听之不禁不忍。

原来,这唐将军英勇果敢,自二十几岁,便驰马扬鞭,极为善战。唐靖将军而立之年,嫡妻被敌军探子杀害,他更加醉心与沙场,遂成朝中第一悍猛之将。朝中忠臣,无人不赞许钦佩。如今盖棺定论,回首一生,更是战功赫赫,无人能及。可是,唐将军以大丈夫驰骋天下为己任,从不沉迷,妻子逝后,更沉浸于复仇之中不能自拔,甚至没有再纳一个姬妾,然至死,仍膝下冷清。只有一个女儿,名唤蕊儿,时年已十七岁。

虽然国中并不流行早婚,民间女儿十六岁方才可出嫁;而官宦小姐更是有觅如意女婿至芳龄二十,才下嫁的。唐将军并不关心女儿婚事,也没有指向。皇上又念唐蕊儿不算年长,便接进宫来,交与琼贵妃照料。那琼贵妃自知引着皇帝出宫而逃,已经造成一场闹剧,自己早就大势已去,而唾手可得皇位的儿子,业已受了连累。琼贵妃终日着急儿子皇位,恨不能亲自奔走联络,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照顾忠臣遗孤!便好吃好喝的将唐姑娘放在宫里一处小院子里,瞧都不瞧上一眼。这才是二十四年春天之事。

才入了夏,第一场雷雨,将琼贵妃打得头晕目眩。皇上封九皇子君铎为太子,入秋,太子迎娶太子妃,太子妃为正二品大员太子太师——孙晓辰之女。琼贵妃的儿子不消说,娘家亦不消说,皆失了大势,就连曾经将宝押在琼贵妃之子的三代重臣杜氏一族,也受了牵连,势力大幅度萎缩。唐姑娘在琼贵妃宫中,更是无人料理,无声无息地存在着。

当各路站错队的人马试图力挽狂澜,更改皇帝决定的时候,老皇帝撒手人寰。次年,新帝登基,年号改为景隆。君铎遵先帝遗命,封琼贵妃为琼贵太妃,后宫最尊。琼贵太妃在收拾东西,搬入寿宁宫之时,方想起这位唐姑娘来。琼贵太妃冷言冷语地将这女孩儿丢给新婚燕尔的皇帝夫妇,不再过问。君铎欲把这唐小姐配给某个远路亲王,孙绰言后宫空空,无一个妃嫔,倒不如将唐姐姐收入后宫。于是,景隆二年,唐氏女儿册封正二品贵嫔。

景隆五年,夏日炎炎,孙绰落笔所写的“蕙心唐姐姐”便是她了。孙绰这信写的婉约而哀怨,字里行间都少了些狂傲之风,那种像先前写与皇上的拜帖中,自然而然流露的狂傲之风。她平铺直叙自己的状况,口吻上微微上调,并不流露任何的卑微,只是平视,请求帮助。

信成了,孙绰将信封拿来,亲自封好,压在书案下的暗匣里,嘱咐菱角看好,不能叫任何人翻了去。菱角明白孙绰心事,自然没有一丝松懈。宝林娘子与心月复丫鬟都明白,这封信不能冒冒失失送出,必要等绯玉再来才行。

绯玉很久都没有来。

日子一晃便到了七月初九,孙绰的生日。

孙绰连日来觉得身上有些酸痛,这一日也不例外,懒怠去那间小小的“引日轩”东阁去进早膳,只是在卧室内炕桌上吃饭。孙绰梳妆毕,一回头,见那边已经摆上了一只大碗,釉彩碟子中放着两个红皮的鸡蛋。她起身一探头,见是好大一碗面,便笑道:“我又不曾说什么,谁备下的?”

槟榔笑道:“娘子不提是娘子不提,哪有奴婢们不准备之理?”

孙绰道:“你们断然不会做这样的大碗,厨房做的寿面也不是这样的。”

槟榔将筷子在餐帕上擦了一边,递给孙绰,边道:“是林嬷嬷早上做的。林嬷嬷说素日观,娘子爱吃甜的。厨房做的寿面以香辛料为主,不合娘子的口味。这是她家乡的做法,配上白煮的鸡蛋更加香甜。”

孙绰笑了笑,道:“这样简单,倒真是没尝过。”

言罢,孙绰低头浅浅尝了一口,果然是砂糖干净利落的甜味,很是爽口。可还未咽下,喉头却是一阵排斥,口中泛出苦味,脆甜顿时变了油腻。孙绰勉强咽下,皱眉道:“林嬷嬷家乡的风味,我还真是吃不惯呢。”

槟榔刚将那两只鸡蛋剥干净蛋皮,纵向剖开两半。一阵蛋黄的香气扑来,孙绰倒觉得胃口比刚才好了些,送了一口鸡蛋入口,缓缓咽下。蛋黄之味将甜腻清了个干净,蛋清仍是腻腻的。孙绰想这风味配上现剥的鸡蛋,必有说法,不免又挑起面来。哪里想到,这里还未入口,直觉得扑鼻难闻,甜中带着腥气,叫人恶心,不禁猛一低头,哇地一口吐了出来。槟榔赶忙上前用帕子接着。

孙绰胃里此时竟翻江倒海,不能抑制;清晨并未进食,只是空月复干呕。槟榔大急,忙唤菱角去审林嬷嬷。孙绰摆手,半晌才缓过来,只觉得那面味勾着自己恶心,菱角进来,赶忙端了出去。随后林嬷嬷在卧室外跪倒,捣蒜般倾诉绝无害人之意。

孙绰疲惫,叫槟榔捧来一把果脯,拈了一个角含着,酸酸的顿感清爽。孙绰闭目道:“让林嬷嬷起来,许是我昨晚吃了些不适的,不怪她。”

菱角心里也是大骇,自己是看林嬷嬷很是慈爱,素日也是心好的,才推举她上来,若是害了宝林娘子,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孙绰仍是闭目,叫人猜不透。

孙绰细细想想,再命槟榔去盘问了厨房的人,知道那碗面在步骤上并无一点错误,都是在厨房里银碗中倒过了的,且林嬷嬷只是上手做了,调料皆是平常之物,绝无机会下毒。孙绰再回顾了自己,最初一口还觉得香甜呢!最后,若是这面有毒,断断不会让吃面之人吃下便呕出来。

孙绰睁眼安慰了菱角几句,让她不必多想。自己又含了一块果脯,果然是酸得宜人,神清气爽的。孙绰靠在软枕上歇息了片刻,才坐起来,那酸味果品开胃,倒是又觉得饿了,吩咐菱角去厨房让林嬷嬷蒸上一碗鸡蛋羹来。

鸡蛋羹喷香,孙绰一匙一匙吃了,叫槟榔捧钱赏给林嬷嬷。那林嬷嬷接了铜子儿,却仿佛有话要说似的往卧室里瞧。槟榔叹气道:“娘子没追究您老,已经是您老的福气了。还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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