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杜家六少爷
未时一过，福婶便唤了她挑担去打泉水。
何花语亦知这福婶这是怕掌柜的起身时见自个闲着。会被怪罪，因而才使唤着她干点轻松的活计。说是去挑水，回头还是得福婶替她担出来。
又来到那间黑屋子，这回福婶打完泉水，又拿勺舀了小半勺递给她，见她不明就里，压低了声音道：“掌柜的极宝贝这眼泉，听说这泉水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阿禄每日饮上几口，这身子骨啊，定会一日较一日强健。”
何花语半信半疑地接过来，正要饮一口，忽然想到，“被掌柜的知晓，岂不是要骂了？”
“不差你这口，快些喝下，掌柜的知道福婶会担待。”
在福婶的殷切眼神下，何花语犹疑地饮下一小口，一股冷冽之气直通五脏六腑，清甜顿时在口中化开来。果真，是一口宝泉！
这木勺极浅，说是小半勺。三五口便也饮完了。何花语舌忝了舌忝唇，只觉口中清甜的气味经久不化。
“多谢福婶。”何花语将木勺小心地搁青石板上，戏语道：“想不到咱凝碧斋的糕点，亦成药膳了。”
“外头也就那些富贵人家买的起，寻常人家岂舍得买。”福婶笑道：“掌柜的每日也只做一定的数，经常不够卖。偶尔有剩下的，咱也能沾点光尝个新鲜。”
何花语听得当即心下一震，随即问道：“这糕点，昨儿未有剩下的罢？”
“哪里还有剩的，打烊时韩府的小姐打发了小厮来未买到，还在铺子里闹了通。”福婶望向她，语气里多了几分宠溺，“阿禄若是想吃，待会儿我同掌柜的说，给你独留几个罢。”
“不用不用……”何花语连连摆手，岂还敢打这糕点的主意。
昨儿鲁掌柜命阿兴给她包了两包糕点，虽然统共不过十来块，阿兴的脸还是拉的老长，跟驴脸似的。铺子里本就不够卖，还这么大手笔打发底下的杂役，怪不得阿兴对她意见很大。
何花语心下五味陈杂，这看似刻薄的鲁掌柜，人……其实也不坏。她决定了，万万不能再拿人家的糕点，晚上混顿饭应付过去便好。
复想想，自个真是居心叵测，猪狗不如！何花语绝了偷师的想法。决定在这凝碧斋多干些时日，以弥补她还未酿下的错误，多少也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又觉着福婶人不错，很想与她再多相处些日子。或许，抛开那些功利性的目的，单纯地来这凝碧斋体验体验亦是不错。
二人回厨房揉面时，鲁掌柜的按例来巡查，免不得又对何花语挑鼻子竖眼，喝斥训导一番。
何花语仍是陪着笑应对，但这笑里，多了几分真诚，不再是何三小招牌式的假笑。
“掌柜的，阿禄可是个好孩子，心地好腿脚又灵活，您别老挑他这个不是那也不是。”福婶忍不住开口替她说好话。
阿兴忽然打前头冲了进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在前头呆着，这个时候进来做什么！”鲁掌柜的对谁也是没好脸色，哪句话都是十足的刻薄。
“掌……掌柜的，您上前头瞧瞧……”阿兴粗喘了口气，“那杜家少爷带着小厮亲自过来了！”
杜家少爷？何花语后背一僵，竖起耳朵倾听。
“没出息的东西！”鲁掌柜板着面斥道：“咱什么场面未见过。区区一个杜少爷，便让你这般大惊小怪。”
“不是不是……”阿兴急红了脸辨白道：“那杜少爷说要定些糕点备明日杜府晚宴之用，出手那是阔绰，光是订金便给了五十两银子哩！”
明日是初六，杜府晚宴之用，可不就是来招待那些日后有可能成为杜府儿媳妇的姑娘家？看来这杜夫人亦是大手笔，素闻杜府财大气粗，可不是虚传。看这个阵势，那些姑娘家可不得挤得头破血流，争相往里钻？
她虽是不赞成她娘去攀这高枝，但知晓了大姐明晚亦要去赴这晚宴，心下便免不得对这杜府多留份心眼，亦免不了对这杜家的少爷多了几分好奇之心。
鲁掌柜拂袖往外走，随口问道：“是杜府的哪位少爷？”
“小的眼拙，倒真不知。”阿兴亦步亦趋跟了过去，“平日里，那些少爷哪里会亲自上门来买糕点。”
“嗯。”鲁掌柜加快脚步，却见何花语亦跟了过来，板了脸喝道：“你不在后头呆着，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让小的也去见识下那杜府的少爷嘛。”何花语涎着脸陪笑，见那鲁掌柜未出言反对，厚着脸皮溜了进去。
刚踏进铺子，便见有抹青色的人影侧身而立，凝目远望着铺门口车水马龙。那人身形修长，青袍迎风微舞，模样儿说不出的清俊。
那身青袍穿在身上虽是不俗，温文尔雅风姿翩然，但对于杜家的少爷来说，还是太过于寒酸了些。在何花语想象中。杜府的少爷，该是一个个暴发户似的，肥头大耳穿着颜色大俗的绸缎袍子，而非面前的这位此等模样。
“不知杜府的少爷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鲁掌柜打着官腔迎了上去。
那杜家少爷闻言，转过身来，回礼浅浅一笑，“鲁掌柜勿需客气。”
不错，模样儿好，声音好听，脾气又温和，倒令人感觉不像是杜家的少爷。不过，杜家的少爷们她亦无缘得见，也不能断定杜家其他的少爷们秉性未必就不好。
“鲁掌柜……”旁边的小厮插了话，“这张单子列好了所订十匣子糕点的详细名目，您多费些心，明儿午时前派人送过来，定要最新鲜的，做好了咱夫人还有赏。”
何花语当即皱了眉，这小厮太过于没上没下，主人未发话，他倒摆上架子了。
鲁掌柜使了个眼色。阿兴忙上前接过那小厮手中的单子。
“六少爷，夫人在家侯着，咱办完事早些回府复命罢？”那小厮复又道。
那杜六少爷面上不悦之色一闪而过，却是极力忍着，同鲁掌柜说了声告辞便返身出了铺子，疾步上了门外的马车。
阿兴见那二人走远了，方才嘀咕了句，“莫名其妙，倒底谁是主子！”
“别人的家事你勿需去多管闲事！”鲁掌柜板了脸，眼角余光瞥见角落里的何花语，皱了眉吩咐道：“阿禄。明儿你可得早来，随马车同阿兴一块儿上杜府送糕点。”
何花语怔了怔，忙应道：“好勒，小的一定比平时早半个时辰过来。”
“那还傻站在这做什么！”鲁掌柜面色不悦，“还不回后头交待福婶一声，多揉十匣子份量的面。你也别想偷懒，这揉面的活计也可以学着点！”
“掌柜的！”阿兴不甘心地唤道：“凭他这副身板，哪里揉面的材料！”
何花语白了他一眼，一溜烟地跑了。
笑话，这揉面可不仅仅是个力气活。劲儿使得巧了，事半功倍。再说了，别看她身子骨弱，手上倒还有些力道。
福婶见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打趣道：“见着杜家的少爷了？又不是哪家的姑娘，同是男子有什么好看的。”
何花语面色略有些不自然，讪讪地回道：“我就想见识见识这有钱人家少爷的架势。”
“见着了罢？”
“嗯。”何花语点点头，“那杜六少爷举手投足间确是不错，只不过……有些不像杜家的少爷。”
“来的是杜六少爷？”福婶叹道：“也是，这种事只需管事的出马便成，何需打发了一位少爷亲自前来。看来，街头巷尾传言这杜六少爷在杜府极为不得宠，这是真的。”
“呃？”何花语挑眉，“听说连杜府的姨娘亦是锦衣玉食，那六少爷好歹也是少爷，何至于这般……”落魄穷酸？
“唉……”福婶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说哪，生在富人家亦有富人家的难处。听闻这杜六少爷的生母聂姨娘，生的极美。在聂姨娘进府前，已有两位姨娘，分别为这四少爷、五少爷的生母，姿色远不如聂姨娘。聂姨娘自是受杜老爷百般宠爱，但亦成为这众矢之敌。听坊间传闻，这杜老爷对聂姨娘是用了真情的，因而杜夫人能忍下其它姨娘，却独独容不下她。这红颜多是薄命哪，聂姨娘产下六少爷未过多久，便因身子虚弱没挺过去。也有传言。道是这聂姨娘是受了迫害。这大户人家人多口杂，明争暗斗自是少不了，哎……”
“杜老爷对聂姨娘用情这么情，那更应该对六少爷另眼相看呀？”
“那杜老爷生了那么多儿女，哪里一一顾的过来。再说了，杜老爷一见着六少爷与聂姨娘酷似的样貌，免不得触景伤情，还怨恨他克死生母，后来更是对他避而不见。”福婶亦是唏嘘不已，“家中由得杜夫人掌权，杜夫人又记恨于六少爷的生母，六少爷在杜府岂还想有好日子过？”
何花语怅然，“难得杜夫人给几个庶出的少爷挑媳妇，并未公然拉下这六少爷。”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杜夫人私底下还能使点手段怠慢他，但这婚姻大事，自是不能做的太过。”福婶蹙眉，“只不过，这六少爷亦是别想杜夫人会替他指派门好婚事。定是旁人挑剩了的，才指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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