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夷珠 第二卷 骤雨风流 第七十一节 盆满钵盈

作者 : 垂枝银杏

接连被砸招牌之后,小伙计一脸凝重地搬个凳子站在街口宣布:斜雨掌柜的要开最后一个店,再开不下去就卖了这片地,不干了。问对面敢不敢开。

老掌柜在满街看热闹的起哄声中应道:“正雨楼永远比对面便宜两成。”

“如果不敢开,我就不叫王守仁。”王掌柜觉得时机到了,大笑着站到正雨楼门前,指着凳子上的小伙计说:“滚回去告诉那俩娘们,撑不下去就早早来求我放她一马,派俩姑娘来伺候几天,伺候好了,别的事全都好谈。哈哈!”

“不叫王守仁叫啥?叫王八?”人群中冒出一个阴阳怪气的起哄声。

“谁?好大的胆!来人,拖了他到公堂去打板子!”

到处是人挤人,哪里还能找到。王掌柜哼了一声,走到斜雨楼门前贪婪地望了两眼。

斜雨库房中堆积着如山的货物。

靠墙的架子上一匹匹全是粗布裹着的上好绫罗绸缎,标了花色按深浅整整齐齐排着。地上十几个大箱子,里头有摆设挂件各种锦盒,姑娘们一整年的新首饰都不用再去打了。

“姐姐,您确定明天能成么?”霏珠望着满当当的箱柜,问上官云衣。

“差不多吧。亨通酒楼每日流水账只比酒坊略高些,我早就估过他的纯利,这些天跟我们拼价进货,买什么买多少,姐姐心里有底。明天即使扳不倒,他手中也剩不下多少钱财了,没那力量再兴大风浪。”上官云衣抱着算盘,跟霏珠算账目。

她拨出算珠子对霏珠说:“你想想,比方说这种普通成色的玉镯,玉器行里的老主顾价也要七两银子才能进货,摆上架怎么也不能低过七两吧?他为了挤垮咱们,不惜六两卖出。即使我不压价,他也是亏的。更何况咱们是天天换着法子让他七两进、四两卖呢。这些天可累坏那群常年不走动的嬷嬷们了,天天换着衣裳发式去买货还货,下个月给她们加月钱。霏珠你瞧,楼里也跟着沾了光,囤下不少好东西,真是便宜啊……我昨天一算,光这一库房便宜货,下半年就能免了往常一半儿的花销来。”

霏珠点点头。按照李沧的思路,正面上,她们一直跟对方打价格战,节节败退,又不轻易屈服,不停的开店关店,给刺史的小舅子造成一种假象。只不过暗地里嘛……就如玉镯一样,嬷嬷们四两买回货物,留足楼中所需,再按五两卖回给货源掌柜,反正都是讲好了利钱的。有时干脆直接喊那些相熟掌柜自己找人去购回。四两买,买光了再让掌柜七两批发价卖给正雨楼……这飞来的银子,让大伙赚得那叫爽快啊!

她们从女子的天性出发,步步小心谨慎,不但派人盯着老掌柜,还派人盯了货源掌柜。而亨通酒楼的王掌柜,自持上有刺史罩着,下有能干爪牙,又是个轻狂性子,早早庆起功来,只等两位主事无法经营,去向他拱手送地。

外头人看,看到的是斜雨楼的金字招牌分店一个个都没能撑下去。

其实上,斜雨楼几乎控制着王掌柜的银子消耗速度与他的荷包下瘪程度。

现在上官云衣估算着对方消耗的也差不多了,决定不再一声不吭潜伏着等对方认输退出,而是主动提前收口。

一方面她想赶在端午节前了结这些事,好好的将客栈办起来。另一方面,她们多年与形形色色客人打交道,即使客人态度恶劣,也讲究凡事留下三分余地,客客气气摘灯送出门去。

李沧的意思是耗到对方投降。但上官云衣想要与人为善,不愿把刺史的小舅子惹急了,将来见面不好说话,因此只重重掠了他一笔,这就要收势扫尾。

十三花巷里,叫卖声渐起时,斜雨楼的两家新铺子一起开门摆货架。

对面也派了人,来看她们要开什么店。在他们眼中,这是斜雨最后的挣扎。

大主事亲自动手,从篾箱中抱出一叠书来,摆上新一辑《斜雨楼诗集》手抄本。她打算千两起价,这可是独一份的东西,想进货?乖乖掏银子。要么就重归旧好,坐下谈谈,别再干涉斜雨店铺。

书才摆到一半,李沧带着文房四宝和他的侍卫们过来了。

“大公子,这是?”上官云衣不解地问。

“听人说,昨天有些污言秽语,特地过来看看。”李沧一摆手,侍卫们齐整整横着佩剑站在了他身后。

“小二,出门挂招牌,今天开画馆。本公子有雅兴画几笔。”李沧边铺纸边吩咐小伙计。

原本围在门外的人们,一时谁也不敢进来了。斜雨楼住着个长安贵客不少人都知道,看架势,估计就是眼前这位。

“哦对了,这两间铺子我买下了,小二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人要租它做生意,契去斜雨楼找上官姑娘签,算到雅间帐里。”李沧不紧不慢磨着墨,气定神闲。

门外哗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一边是才亮相的刺史家小舅子、亨通酒馆王掌柜。一边是斜雨楼雅间客人、刺史都要去探病的长安贵客。是过江龙强压地头蛇呢,还是地头蛇灭掉过江龙?

众人纷纷跑到对面去拍门:“老掌柜,开门呀,对面已经开张了。”

王守仁就站在门后,跑腿的已经把消息一字不差报了过来。他恨得牙根直痒痒,却清楚不能捅官场篓子,只得喊账房支银子去买画。李沧早晚要离开康州回长安,到时候上官云衣和柳心弦要捏圆捏扁,还不是他说了算?如今为了名声好听,少不得要先服个软,破费一笔买副字画,挡过今天先歇了业再慢慢打算。

跑腿的很快从酒楼请来账房先生。王守仁要支两百两银子拿去送李沧,账房先生很为难地把账本递上去:“这段日子正雨楼开销庞大,支钱都是要多少给多少,生意虽然红火得很,可进项……进项还不够抵买货的钱。酒楼帐上的银子只够下个月用,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挪用年底那笔利钱。”

“你说什么?帐上没钱了?”王守仁怒吼一声,揪住账房衣领,夺过账簿来看。

老掌柜垂手立在一旁:“您吩咐价钱要比对面便宜两成,务必挤垮她们。明摆着的赔本买卖,自然花销大。可一旦把斜雨楼那一片地和商铺都收过来,转眼就能翻本赚回。这原本就是比谁能撑到最后,虽然我们账上钱不多,但还有周转余地,她们却已经到了最后一店的境地了。算起来,我们一直都是胜券稳稳。”

“我知道!谁叫那个上次生病就该死掉的大公子又活了,见鬼!为两间铺子他也肯出面……只差一步就能吞掉斜雨楼,现在却不得不暂停。”王掌柜怒火中烧,两耳轰鸣起来,一口热血直想往上涌,手里的账簿哗啦啦撕碎扔了一地。

最后还是老掌柜劝住了他:“往后有的是机会和手段整治她们,您先去向大公子问个好罢!别折了刺史大人的面子。”

“不去,我不去!礼金你们看着办,我要找刺史大人去。”他抬脚从后门出去了。老掌柜和账房无奈地收拾散落满地的册页,找刺史又如何,刺史也不敢明着惹对面。如果李沧没买下铺子还好,再过几日定能将对面收入囊中。可是现在李沧明着买下了……他们真没料到斜雨楼和雅间客人关系如此之好,前阵子试探那会儿,也没见着李沧跑出来啊!

李沧在新铺子里,片刻就画好一张墨竹图。对面仍未开门,小伙计捧着新画放到一边晾上。

人群中有亨通酒楼的人高声问:“那画儿就几片叶子,要卖多少钱?”

“你们喜欢什么画?”李沧搁下笔,笑着问。

“送子观音”

“莲年有鱼”

有人起了头,其他围观的人们也七嘴八舌说起来,李沧便蘸墨去画。

少时,对面门板拉开一条缝,老掌柜捧着个红包走出来。

“我们东家听说大公子作画,特地来捧个场,请一幅画回去镇店。”老掌柜将红包奉上:“祝贵铺生意兴隆,日进斗金。”这便是服软讲和的意思。

李沧接过红包,顺手画了一幅递给他:“昨天巷里到处都在说你们掌柜快生辰了,就送这一副画聊表心意吧。”

围着的人立刻瞧见上面画着一只寿龟。有知情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还真成了“王八”。老掌柜在笑声中回去封了店门歇业不提。

这事后来被巷子里的小商贩口口相传,添减成不同的版本,茶余饭后无聊时拿出来说笑一番,让亨通酒楼的生意险些受了牵连。

李沧不过是来镇个场子,把店归到自己名下以绝后患。看到对面关了门,他也没费神多画,余下几幅全都赠与围在外头看热闹的人们。又在店里交待上官云衣几句,嘱咐她下次万万不可妇人之仁。

“大公子,多谢。”上官云衣福了一福,她这会儿意识到李沧所说的后患是指何意,十分感谢他出面。铺子姓李,不姓斜雨,再不会有人明着大肆刁难,她决定主动收尾时,只想着留人几分薄面将来不至于势不两立,千虑一失,未曾考虑过这些。

上官云衣当场让小伙计挂出去招租的牌子,快速盘算了一下此次从王掌柜荷包里“买”回来的银子,扣去这段时间雇工修客栈搭新铺的开支,竟还有不少盈余;加上变相送与相熟掌柜们的好处,以后再从他们那里买东西定然价格优惠;库中囤下的货物用不掉的话再略卖几件,称得上赚了个盆满钵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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