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宫斗 卷二 风华 083 雨霖铃

作者 : 宁氏佳人

过了两天便是月中。凤清鸣回了凤府。

皇帝念她父兄远征归来,特地准她回家与亲人团聚;何况,宫里的选秀马上就要举行,她也该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因此暂时不用回宫当值了。

而凤府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亲与大哥都归来了,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凤清华从她外公府上接了回来。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以后不要再分开了。”

凤止戈坐在桌前,语重心长地对子女们说道:“以后,爹爹会留在府中,照顾你们的!”

凤清曦已长得跟父亲一样高了,家庭的剧变和三年的军旅生活,催使他过早地成熟起来;今年他虽只有17岁,却已显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坚毅。

此刻,他目光温柔,正含笑看着大妹。

凤清华16岁,生得酷似其母——肌肤丰腴,粉面朱唇,秀发乌黑,艳若牡丹。如今。她举止端庄、体态优雅,顶着“才女”的名头,一静一动皆显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当年那个骄横刁蛮的大小姐,经过三年蛰伏,已经成功蜕变了!

她含笑看着大哥,眼晴里泪花闪烁。

凤清鸣则漠然坐在一边。

她对父兄的归来,心里不是不激动的,不是不欢喜的;然而,父亲对母亲的死、对凶手秦芷兰表现出来的姑息态度,却令她心寒。

据说,就在他凯旋归来的当天,秦家便恳请他向皇上陈情,饶恕秦氏一死。

毕竟,他如今军功卓著,若由他向皇帝请求,也许可以饶秦芷兰一条小命的。

自然,凤清曦和凤清华也都向父亲苦苦哀求。

在两个孩子的恳求之下,凤止戈将此事作了冷处理。

他既没有向皇帝请求宽恕,也没有向皇帝请求处罚。

他如此不闻不问的态度,却令凤清鸣感到无比的愤怒——

他这是在拖吗?他这是想不了了之吗?

难道娘亲和女乃女乃的死,就这么算了?

自己费尽心思扳倒秦芷兰和何贵妃,要的,并不是这样的结局。

“鸣儿,你回头把梧儿的地址告诉我吧,我把梧儿也接回来,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凤止戈对二女儿说道。

“不行。这里不是她的家。她不会回来的。”凤清鸣冷冷地拒绝:“妹妹的家,我们的家,早已在五年前就已经毁了!”

说罢,冷冷瞅着父亲。

凤止戈眼里闪过一丝伤痛,然而却极快地掩饰过去了。

“鸣儿,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娘亲和女乃女乃都死了,是被人害死的!不为她们报仇,她们的冤魂便不能安息!她们会日日夜夜在天空看着我!”女孩扬起眉。

“你……”

“父亲,女乃女乃和娘亲坟头的草都已经长成大树了,父亲难道不想去看看么?”

扔下这句话,凤清鸣便扬长而去.

她当然不指望凤止戈会去看望娘亲的坟冢,这两日来将军府上事务繁多,他肯定是抽不出时间来的。

既要整理朝堂事务、边疆军情,又要接管凤府的大小事宜,还要准备两个女儿的选秀,的确是很忙呀!

不过,凤清鸣自父亲归来,便卸了凤府主管的大任;她出了门,变得漫无目的起来。

干脆,叫来紫钰套上马车,往郊外别院驰去。

今日。秋风秋雨寒潇潇,四处一片朦胧。

娘亲坟头的舍子花开到末尾,血一般的颜色涂遍山谷,触目惊心。

舍子花,血色妖娆之花,坟墓守护之花。

淋漓的细雨打在花瓣之上,也打湿了凤清鸣的心。

她独自跪在坟前,久久地,一动不动。

紫钰撑着伞,在远处默默注视着小姐,神色担忧。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山坳雾色朦胧处,突然走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凤止戈来了,他独自一人,没有撑伞。

紫钰微微动容,低低唤道:“老爷……”

凤止戈摆了摆手,示意她噤声;然后,他缓缓来到凤清鸣的身后。

眼前的废墟,便是当年的别院,他与苏漫的家。

六年了,离开这里六年了,她的一颦一笑,仿佛还索绕耳边。

凤止戈皱着眉,目光依恋地掠过眼前的一草一木。

凤清鸣微微转头。

她看见父亲负手迎风,孤茕地站在自己身后;他的青衫,是和远山一样寂寥的颜色。

深秋的风,带着透骨的寒,掠过他染霜的鬓和深俊的眉——此刻。在娘亲的坟前,这个男人,终于敛起了他的雄心和霸气,如一株霜打了的秋草般,浑身上下透出深重的萧索。

天边,暮霭沉沉,是凤清鸣最讨厌的阴雨天气。

她素来厌恶这沥沥淅淅的秋雨,嫌它太过缠绵太过做作;同样,她也讨厌这身后的男人,因为他此刻的表情就跟秋雨差不多。

所以,她在他转回视线之际,故意扭过身去,张手猛地抱住冰冷的墓碑!

“娘亲,女儿想你,女儿日日夜夜都思念着你!”

女孩儿跪在坟前,将柔女敕的脸蛋紧贴到母亲的墓碑之上。

那打磨光滑的墓碑冰冷而僵硬,就如同母亲死去了的躯体一般。

但是,她喜欢这感觉。

因为,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次拥抱,便是这样的冰冷而僵硬;而这种感觉,总能轻易激起她心底的仇恨。

所以,她更加放肆地攀住墓碑,将单薄的身子紧贴至石块上;那种硬而冷的感觉。便透过柔女敕的肌肤,一直抵达心底。

“鸣儿……”

凤止戈站在坟前,对着女孩低低唤了一声。

他的嗓子沙哑而压抑,似乎有深重的悲怆在心底。

然而凤清鸣并没有回头。

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娘亲,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看你了!

你爱了他一辈子,你为了他丢掉了性命,然而他却不愿意为你报仇!

心底的恨,炽烈而焦灼;眼中的泪,在挣扎,在咆哮。

不,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哭!

凤清鸣狠狠地攥紧了指尖。用掌心的刺痛,逼它们退回心底。

“鸣儿,你不要难过了,你母亲亲若地下有知,见了你这样子也会伤心的。”

凤止戈见女孩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心中的愧疚更甚,不由得弯下腰来抚上她的背。

然而,女孩的身子却如被蝎子蛰了一般!

“娘亲!鸣儿好冷!”

女孩突然大喊一声,双手猛地抱住墓碑,自言自语起来——

“娘亲,你为何不出来抱一抱女儿?莫非娘亲也嫌弃女儿,不肯分给女儿半点温暖?”

“娘亲,你躺在这坟墓里会冷吗?会觉得孤单吗?女儿曾听人说过,人死后并不会长生,反而会腐烂、消失;娘亲,你离开女儿那么久了,现在是已经消失了,还是正躺在坟墓底下被虫子咬着呢……”

“鸣儿!”

男子眼皮霍地一跳,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女孩的话!

他一抬手便拎起了她的衣襟,巴掌也随之高高扬起——

这个女孩儿!她竟然,竟然如此诅咒自己的亲生母亲!

然而凤清鸣却在此刻高昂起头,挑衅地迎上了男子的目光——她的眼睛清明透沏,就像阳光照耀着的璀璨水晶;然而那眸中的神情又是那么的凛冽,就如同散发着细碎寒光的幽深沉潭……

见她这种眼神,男子额角的青筋更是暴起——

这个女孩子!

这个倔强的女孩子!

她竟敢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的父亲,就好像一只发狂的小豹子似的!

然而,手在空中扬了扬,终是无法下手——

这样的倔强,

这样的张狂,

这样鲜冽的杀气……

这,完全就是另一个活生生的自己啊!.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小姐她只是太过思念夫人,才会口不择言的!还请老爷看在苏夫人的份上,饶过她这一回吧……”

旁边,紫钰慌忙扯住了凤止戈的衣袖苦苦哀求。

“紫钰,你不用求他!”女孩喝斥一声,一下子挣月兑了男子的钳制。

凤止戈大怒,喝道:“清鸣!你竟敢对父亲如此无礼!”

“父亲?你是谁的父亲?”女孩冷笑着。一脸的不屑之色:“在这里,只有我的娘亲;至于我的父亲,他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男子听了女儿的话,神情大变。

“父亲?你也配当父亲?”

女孩张牙舞爪着,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的小猫——

“五年前,当娘亲被逼为你殉情的时候,你在哪儿?”

“五年前,当我和妹妹被人追杀的时候,你在哪儿?”

“这些年来,我受人欺负、被人取笑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我的父亲大人?不,你根本不是我的父亲,你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

她流利地说着,仿佛曾经演练过许多遍似的。

而她的父亲,那个有着伟岸身躯、盖世武功的男子,此时却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小姐,小姐!”紫钰有些担心了,不由得拉了拉女孩的衣袖。

他们的老爷,可是大兴国赫赫有名的战神耶!连皇上都对老爷礼遇有加,小姐这样顶撞他,会不会太过份了?

“紫钰,不要理他,我们走!”

女孩仿佛是打赢了一场胜仗,得意地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拉着丫鬟趾高气扬地走了。

剩下凤止戈,孤独地伫立坟前,倒像个被人遗弃了的孤儿似的。

良久,他才缓缓地蹲子,学着委屈的孩子,张开双臂抱住那方冰冷的墓碑。

“漫儿……我回来了。”.

山坳外,女孩静默地坐在湖边。

萧瑟的风,夹着细碎的雨丝,掠过碧幽幽的湖水,越发透出湖心的清寒与凛冽。

女孩儿单薄的身影映在湖中,白衣胜雪、黑发如墨,就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儿,轻飘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她的旁边,丫鬟紫钰一朵一朵仔细地掐着火一般的舍子花,不时担忧地望一眼小姐,再望一眼苍翠的山坳。

“小姐,老爷他一个人在坟头上呆了好久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出事?他能出什么事?”女孩冷哼一声:“要是他能为娘殉情,早在五年前就死了!”

“可是小姐,他毕竟是你的爹啊!”

“不要跟我提他!”女孩烦躁地喝斥一声,随手掐断一朵开得正盛的舍子花:“我恨他!”

紫钰噤声,试图把伞移到小姐头顶上去。

凤清鸣却皱眉挥了挥手,道:“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吧。”

紫钰听了,连忙拿了伞,一溜烟往山坳另一头跑过去。

她家老爷,此刻还颓然坐在坟前。

丫鬟松了一口气,悄悄把伞遮到老爷的头顶。

“紫钰,别管我了,你去看看小姐吧。”凤止戈说道。

紫钰闻言,只好拿着伞,退回山坳之上。

她立在山背上,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老爷淋着雨,小姐也淋着雨;只有她自己,是撑着伞的。

真是令人苦恼!.

亲们,若是对本书的情节,人物,或是进度之类的有建议有意见,请留言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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