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假装无心地问：“小白的亲事定下来了？”
太后摇摇头说：“你小姨不太乐意，又不敢跟你姑婆直说，这才跑我这里，想让我出面呢。其实，你姑婆这回选了阮府五姑娘，我还是觉得不错的。小白性情未定，跳月兑飞扬，若再是寻个幼稚不懂事的，那还不得鸡飞狗跳？”
晋王暗吁口气，又听出太后对阮碧的印象不差，心里高兴。“那也不一定。小白现在还小，怎么也得过两年才成亲，到时候就定性了。不过……”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那个阮五姑娘确实不错。”
“是不错，进退得体，老成持重，言谈雅致。”太后说着，忽然想起一事，诧异地看着他，“你见过她？”
晋王点点头说：“见过两回。几个月前，她在姑婆家里做客，我见过一面。上个月她跟紫英真人一起进宫，又见过一面。”
知儿莫若母，晋王不是那种轻浮的性情，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起女子。太后心生警惕，凝神思忖片刻，说：“她是不错，不过比起沈相的女儿，还是差着一大截。”
也不知道是谁差谁一大截。晋王心里很不以为然，神色却一点也不显。
太后仔细打量着他，没有发现异常，心想，莫非自己想多了。但心里一丝不安如影相随，挥之不去。想了想，心生一计，拍拍他的膝盖问：“上回同你说的，可想好了没？”
晋王不太情愿地说：“母后……”
太后白他一眼，假装恼怒地说：“你这孩子可真是奇怪，都二十二岁了，也没有点成家立业的打算，别人在你这个年龄都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这一回再不能由着你了，你既然拿不定主意，就由我来决定吧。我看沈相的女儿不错，就她了。”
晋王几乎要跳起来，说：“她还是个小丫头……”
太后眉毛倒竖，不容置疑地说：“什么小丫头？都十三周岁了，生日又大。等到明年夏天再成亲，十四岁，正合适。当年，我就是十四岁时进的宫。”
听她连成亲的日子都想好了，晋王震惊万分，转动着脑筋，一时间又想不出好的办法。
“那孩子相貌好，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娴雅贞淑，无论是家世人品，大周朝数一数二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话音刚落，忽听外头响起一个声音：“母后说的是谁呀？”跟着皇帝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太后冲他招招手说：“你来的正好，跟你弟弟说说，沈相的女儿是不是一等一的人物？”
皇帝大大咧咧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点点头说：“六弟，母后说的没错。沈相的女儿我见过，确实是一等一的相貌才情，足以匹配你。”
太后推晋王一下，说：“你看，你哥都说好，你便是信不过我，也该信你哥吧。”
晋王急得汗都下来了，赶紧说：“母后，我几时信不过你？不过，我都没见过沈相的女儿，是扁是圆都不知道，总得让我先看上一眼吧。”暂时没有办法，只能用拖延之计了。
“婚姻一事，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有我作主就可以了。”太后斩钉截铁地说，“就这么决定了，明日下诏。”
晋王骇然失色，片刻，扑通一声跪下，说：“母后，孩儿有喜欢的人。”
一旁看好戏的皇帝扬扬眉毛，饶有兴趣地笑出声来。
太后并不惊讶，反而笑了笑，说：“你这个孩子，有喜欢的人怎么不肯说出来？非得要我逼你才肯说呀。”
晋王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双颊顿时飞红。
太后拉他起来，说：“说吧，谁家的姑娘？”
晋王低声说：“京西阮府的五姑娘。”
皇帝惊讶地“啊”了一声。“是她？”
太后却一点也不惊讶，心里狂风骇浪，面上却一点也不显。“果然是她。”
“请母后为孩儿作主。”
太后直勾勾地看着他一会儿说：“我如何替你作主？这是你姑婆看中的人，小白也是你的表弟，难道还要帮着你夺人所好？”
“不是没有下聘吗？再说，方才你不是说小姨不喜欢这桩亲事吗？”不跳字。
“那也不行，这位五姑娘出身不够清白，若是嫁你为王妃，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皇室的体面？”
“母后，沈相不是想让她认祖归宗吗？说起来，她才是沈相的嫡长女。”
提到这桩事，太后眉毛一挑，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皇帝也微微蹙眉，眯起眼睛地看着他。
一时间，侧殿无人说话，落针可闻。
片刻，太后给皇帝使个眼色，说：“官家，你先出去，我跟你弟弟好好谈谈。”
皇帝稍作犹豫，点点头退出侧殿。
他一走，太后勃然变色，重重一拍榻沿说：“我说，为什么沈相忽然想认阮五姑娘回去？敢情是你使的力气。”
晋王垂下头，不敢吱声。
太后指着他怒其不争地说：“你着实胆大妄为，你这么做……让你哥怎么想？为了一个女子，你都快疯了。”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说，“我告诉你，我不会同意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晋王又跪下，说：“母后，我不明白，你方才不是还说她不错吗？怎么就不能让我娶她？”
“她是不错，我也很喜欢她，可是她就是不能嫁你。”
“为什么？”
看着他笔直的跪姿，看着他坚毅的眉眼，太后明白，若是自己不能拿出有力证据，他是不会屈服。心里仿佛有只手在搅动着，又是疼痛又是酸楚，半晌，她站起来了说：“你等我了一会儿。”说完，转身走出侧殿。
晋王看着她的背影，又纳闷又不安。
一会儿，太后回来，手里捧着一个黄色绢布包裹的锦匣，递给他说：“这是你父皇的手札，你自己看吧，庆和十四年四月二十八夜晚那一则。”
晋王不解地接过，打开锦匣，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随手一翻，便是庆和十四年四月二十八夜，凝神看了片刻，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抬头看着太后。
太后不吱一声，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晋王颤抖地叫了一声：“母后……”
太后面沉如水地从他手里抽回手札，放回锦匣里，说：“晞儿，你如今明白了吧。不是母后不成全，实在是因为她可能是你大哥……”
晋王浑身发颤，直勾勾地看着锦匣一会儿，霍然站了起来，冲出侧殿。
太后听着脚步声远去，缓缓闭上眼睛，半晌，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她才又睁开眼睛，来人是皇帝。
皇帝在她身边坐下，默默的拍拍她的手。
太后微微一笑，说：“我没事，你派人看好晞儿，还有给他赐婚吧，就沈相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