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不奸不诈 第二百零二章 毒死你(十九)

作者 : 妃色琉璃

收费章节(12点)

七爷领夏侯楚翔和流香去的自然是竹月阁。

他俨然将此视为自己的地盘,还让夏侯楚翔和流香自便,把人领进去就借口去净房,偷偷回了趟对面的锦芳苑。

虽然瑞明在紫宣苑已经明确告知众人凝宝已经睡着了,他还是想去看看凝宝,哪怕悄悄进去看一眼就出来也是好的。

也许是凝宝回到北宣以来给他的意外太多,远远超出了他对她的了解,他总觉得以今天的情形来看,他那个多疑又习惯给自己压力的徒弟不大可能在十个时辰内,连着两次乖乖喝下瑞明给她的安神药剂。

他不亲眼看到凝宝睡着了,他放心不下。

瑞明还没回来,内院只是简单清理过,伤者和尸体都已移走,走廊上留下的一滩滩血迹被灯笼投下的柔和红光照得发黑,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

这样的情景七爷见得多了,换做平时,他或许还会被眼前的情景和混在空气里的那种铁锈似的气味勾出些异样的兴奋来。但今夜,在他得知他无辜遭到凝宝迁怒的原因是薛长子的一句“我恨她”之后,他看到这样的情景、闻到那种气味,心中除了不安,就只剩下一种无来由的恐惧,似乎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惧。

杨英飞仍尽职尽责地守在外间。七爷进来他没表示惊讶,七爷要进里间,他也没阻止,只是在七爷推开门的前一秒,他小声提醒:“大小姐眠浅,一旦醒了就没法再睡着了。”

七爷本可不理他,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将动作放得轻之又轻,简直跟做贼似的,撩开帐子时连呼吸都屏住了。

里间只点着一盏灯,灯光调的很暗,屏风挡在床前,他又不敢把帐子全拉开,根本看不清床上的人是睡是醒,只得凝神侧耳去听她的呼吸声。

鼻息沉且缓,听起来她真的是睡熟了。

他应该为此而感到心安的,不知为何却愈发忐忑,在床边静静站了半天,到底是忍不住屏住呼吸俯身凑过去看她的脸。

就在他确定凝宝不是假睡,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凝宝的眼睛突然毫无预警地睁开了。

“睡觉有什么好看的?”她瞪着被这突发*况惊呆了的七爷,十分不满,“有你这么当师父的吗?徒弟不过是跟你绊了几句嘴,你犯得着半夜三更跑徒弟屋里来盯着睡着的徒弟看半天吗?你想干嘛?难不成你想趁我睡着清理门户吗?”。

七爷总算是醒过神来了,猛地直起身子丢开帐子,扭头就想逃走。

都绕过屏风了,他突然觉着不对,停步一想,哪有刚醒的人反应这么敏捷口齿这么清晰的嘛,她分明是一直在装睡啊装睡

七爷登时大怒,转回去撩开帐子把她从床上揪下来,揪到屏风外去。

她居然不反抗,连声儿都不吭,直到他坐下来,把她面冲下横放在他腿上了,她才开始惊慌挣扎:“喂,你要干嘛?”

“我要干嘛?”七爷气得笑起来,左手使劲按着她的后背,右手高高扬起,“啪”地一下打得她登时呆住了。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蓦地涨红了脸,咬牙怒道:“你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敢?”七爷亦咬牙,照她的又是一巴掌,“让你好好睡觉你不睡,你装睡你是要蒙谁?嗯?你都多大了,你自己的身体你还要别人去替你操心吗?嗯?是不是不挨打你就不会听话,是不是非得把我气死你才甘心啊?嗯?”

他问一句打一巴掌,凝宝又疼又羞又窘又恼,生生被逼得面红耳赤眼泪汪汪,却是咬紧了牙不吭声也不挣扎。

七爷连打了她十几下,手心都打红了,可非但不解气,反而觉得心里愈发堵得难受了。

再次扬起的巴掌终是无力地落到她的后背上,他长叹一声,让她起来,自己则朝后靠住椅背,轻轻阖上了眼帘。他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很累,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用醒来。

屋里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听觉便变得格外灵敏。

她哭了。

没有哭声,但短促的呼吸声,还有时不时地小声吸鼻子的声音都在告诉他,她哭了。

很快就要迎来二十一岁生辰的大姑娘还被他当成小孩子一样揍,想也知道她会有多羞恼多委屈。

以前他觉得这样的声音很烦人,因他最痛恨的事就是别人在他面前哭泣,那会使他想起他的母妃,每次她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掉眼泪,哀哀切切,目光里满是怨恨,就像所有人都欠了她的,而他是欠她最多的那个。

可这一刻他却由衷地喜欢听到这种声音,不时响起、近在咫尺,像是小心翼翼的提醒,让他不必睁眼看也能清楚知道她就在他身旁,触手可及。

心渐渐平静下来,一股暖意不知来自何处,一点点填补着那处空洞。他犹豫了很久才慢慢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伸出手去,不敢睁眼,期待也战战兢兢。

那个近来让他愈发看不透、模不清、打不服、吵不过的家伙却是一秒都没迟疑就把手放进了他的手心,五指还紧紧地抓住他的掌沿,紧得就像是生怕他会凭空消失不见。

这家伙……七爷想笑,嘴角扬起的刹那,却有温热湿润的水珠从眼角钻出来,在脸上划出微暖的轨迹。

陌生的感觉,很新鲜,不讨厌,只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收拢手指握住了她的手,佯装镇定别过脸去飞快地拿袖子把眼泪擦掉,轻声问她:“恨我吗?”。

凝宝呆呆地盯着他的侧脸,须臾,如梦方醒,不自在地扭头看着屏风那边,小声回答:“恨不起来。”顿一下,补充:“不知道怎么恨。”再顿一下,又道:“你没教过我该怎么去恨一个人,我爷爷也是。”

七爷愣住,半晌,哑然失笑:对哦,他们真是傻瓜。他、他的父皇,还有北宣王,他们都是大傻瓜

因爱故生恨,无爱何来恨?

他们处心积虑谋划布局,教会她如何防备别人、控制别人、伤害别人,逼她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伪装自己、确保自己的心不受伤害,希望她最终因为仇恨主动进攻,从怀然手里夺回皇位,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却偏偏忘了应该先教会她如何去爱一个人,给她足够的时间去爱上一个人,然后……让她明白什么是恨。

他们弄错了顺序,揠苗助长,还自以为很聪明,真是可笑之极

感情只达到在乎的程度,纵是背叛也至多让她难过一时,却不足以引发她的恨意。就如同从小孩子手里夺走她钟意的玩具,就算当面毁掉,她会因此去恨那个毁掉她的玩具的人吗?

很可惜,她早就学会哭过之后就干脆放弃,反正她多的是玩具。

不管对她有多残忍,给她的压力有多大,让她饱尝没有力量屈居人下受人摆布的痛苦,也至多能让她愤怒一时,却没法让她因此产生恨意。就如同把小孩子一个人关在黑暗的屋子里,就算关她一辈子,她会因此去恨那个把她关起来的人吗?

很可惜,她早就学会适应环境安慰自己,反正什么事情久了都会习惯的。

他们教会她太多不该提早教她的东西,唯独忘了教她最该让她学会的一样。

所以即使她知道从前的二十年她只是作为一颗重要的棋子活在她的亲人设好的局里,让她曾经遗忘美好、在无数个夜晚因为噩梦而惊醒,都不过是她的亲人企图逼她去恨某个人的手段,她也能干脆地选择放下,不追究、不报复,用“一家人”这个绳圈把他们全套住,牢牢地绑在一起,成为她最可靠的后盾……

七爷有生以来头一次纠结到很想揪着自己的头发去撞墙的境地。

懊丧、后悔、失望、失落、无力、无奈,还有……无助。

他终于明白他今晚在见到她之前为什么会如此不安,为什么会有那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感。

真相,往往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扑过来,捡着你心上最软弱的地方狠狠咬下去。

他本以为就算他在她心里的分量不如瑞明,至少他也占住了一个角,地位很稳固,不会沦落到成为她手里的一颗棋子的地步,却不料……

如果他不愿加入她想要的这个“家”,她也不会勉强他,只会难过一阵子,觉得很可惜,失去了一颗最好用的棋子……是这样吧?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七爷失神地看着桌上的灯台,心里话不知不觉就顺嘴溜了出来,“还不如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

“啊?”凝宝带着鼻音的声音飘过来,“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呢?”

他蓦地清醒过来,松开手指想要把手缩回来。凝宝却抓紧了他的手,还把另一只手也用上了,掩饰不住的担心:“师父,你没事吧?”

七爷转头看看她,又看看被她抓牢的那只手,摇摇头,没说话,也没有再试图把手抽出来。

凝宝疑惑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放开他的手,过去拿起书案上压宣纸用的那把雕花铁尺,走到他面前来。

七爷眉头一皱,心道该不会这死丫头不忿刚才挨打,想用铁尺抽他一顿把场子找回来吧?

他按住扶手刚想站起来,却惊见凝宝双膝一曲就跪了下去,仰脸望着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继而低下头,双手将铁尺高举过头顶,很小声地说道:“师父,我知道错了,您别再生我的气了。您要还不解气,您拿这个打吧,我皮厚,你拿手打手会疼的……”

举了半天不见他把铁尺拿走,她抬起头来无比哀怨地瞅瞅他,扁着嘴嘟囔:“我晓得了。”

她站起来,拉起七爷的右手把铁尺塞到他手里,又转头无比哀怨地瞅瞅他,然后……

她很自觉地在七爷的大腿上趴好,捂着脸,带着哭腔说:“师父,我准备好了,您打吧。”

七爷一口气没上得来,差点就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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