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公子驯化论 不奸不诈 第三章 坤煞花落鹫星

作者 : 妃色琉璃

阴云笼罩翔水苑之时。乐平正左手拖着他亲爱的师父大人,右手扯着他“可爱”的弟弟,欢乐地扑向灯会的怀抱。

上次被狗追被人砸的经历没能在他心头留下阴影,弟弟肯主动和解向他道歉,他乐都来不及,哪肯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师父,你可真是我们王府的大福星啊。”乐平啧啧赞叹,“你一来,什么都变好了,简直像在做梦一样……师父,你已经决定不走了吧?”

“待定。”凝宝把乐平的爪子从她手臂上扒下去。刚中过瑞明的招,她的警觉性相当高:“不讽刺人就拍马屁,你嘴巴不累?”

乐平抓抓头,嘿嘿讪笑,偷偷丢个眼风给瑞明,让他自己摆平他闯的祸。

瑞明却当没看见,挣开乐平的手,重新扎好袖口,又理了理衣襟,绕到凝宝身旁,把她的帏帽扶正了。笑道:“这镶白纱的帏帽配劲装有点怪。赶明儿让银花给你弄顶垂黑纱的,你再披个黑斗篷,拿把剑,往后出门,谁见了你都得称你一声‘大侠’……对不对,哥哥?”

乐平善于言辞,别人说句话,哪怕听起来没什么可挑的,里头只要带了一丝不对味,他都能察觉到。

他下意识地瞥眼凝宝那异常……唔,也不是平坦,却显得怪异,像是衣服底下还套着半副铁铠似的胸脯,笑了笑,没接话。

有人打圆场,这小子居然不顺杠爬?凝宝撩起挡住视线的白纱,诧异地瞥乐平一眼,认真地把瑞明的话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没觉着有问题,才淡道:“什么侠不侠的,穿那样一身出去,别人不笑话就该谢天谢地了。”

瑞明讨了个没趣,眼珠一转,又道:“照我说,咱们还是寻家成衣铺现买衣服换了再去逛。三个人都穿得差不离,被人误会是革宿派的人,怕是花灯还没看着。就给乱棍赶出城去了。”

他说的革宿派并非武学门派,而是西津有名的讨债组织。派中全是男人,四季不分,走到哪儿都是一色一样的劲装,常三五结伴行动,极好分辨。

谁家有大笔债款收不回来,以债款的五分之一为酬金请他们帮忙,十次有九次能如愿以偿,还不会触犯夏侯国律例……不对,这不是重点,瑞明的潜台词是凝宝看起来像男……啧,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想在大街上挨揍么?

乐平偷瞄眼凝宝,见她还没觉出味儿不对,忙找了话来打岔:“瑞明,你怎么会知道革宿派?吴妈妈说的?”

瑞明一愣,脸色顿时就有点不好看。他故作轻松地扬了扬嘴角,语气却带了挑衅的意思:“你不出翔水苑也晓得今晚有灯会,我怎么就不能知道西津城有个革宿派了?”

乐平被噎得够呛,想了想,不吱声了。

凝宝却笑了:“小事情。没必要说那么多。难得出来逛逛,你们想穿什么都行,我就不换了,麻烦。”

亲兄弟嘛,又半大不小的,斗嘴抬杠很正常。不高兴了就说出来,气气就过了,总比什么事都藏着掖着给人使绊子耍阴招强。

要说之前她还存有疑虑,前往灯会途中的这段小插曲就是枚定心丸。瑞明肯坦率地流露感情,不能说明他真的抛开了过往,但他愿意尝试改变,这就说明她的话他多少是听进去了。

只要他不将心门死锁,拒绝别人的帮助,一切都有希望……

“乐平,这时辰还有没打烊的成衣铺吗?”。

“有,前面路口转右,湘都巷里就有一家。”

“嗯,走吧,你们喜欢什么样式的尽管挑。”凝宝放下白纱,笑道:“这一个多月来,你们进步很大,就当奖励,我付账。”

乐平大手大脚惯了,不觉得这一句“我付账”有什么。瑞明却一怔,伸手去挑遮住她面容的轻纱:“凝宝,你捡到金元宝了?”

“叫我表姐——没大没小!”凝宝拍开他的爪子,忍不住弯了嘴角,“怎么,不喜欢奖励?不喜欢那就不要去了。省钱。”

“没有的事,师父,我最喜欢奖励了!”乐平差点跳起来,“瑞明不要,你就都给我好了,我不嫌多。”

开玩笑么?兄弟俩在翔水苑不用花钱,又急着出门,她要不买单,他两个今晚就只好空手来空手回去了。

乐平急虎虎拽了凝宝往巧凤成衣铺里冲,瑞明撇撇嘴以示不屑,却还是跟进去了。

老板一看进来的三个都是劲装打扮,其中一个貌似还是个女客,忙给伙计使个眼色,自个儿往柜台下一缩,蹭着蹭着就从落了布帘的小门蹭出去。

他躲着看了好一阵,才看出来挑衣服挑得最欢的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南斗城出名的混世魔王平大少,急忙掀帘出来,堆了笑迎上去,换下伙计,介绍这介绍那,热情的不得了。

谁都怕这个混世魔王,可谁不爱银子啊?混世魔王若是兼任散财童子……嗯,银子最可爱。别的都是浮云啦浮云。

老板亲自出马,乐平挑得更欢。他不是什么都想买,而是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挑来拣去,嘴巴也不闲着,好久没发挥威力的毒舌又开始舞动,抽得老板的笑脸一时僵硬一时诡异。

瑞明不去凑热闹,只在一旁发笑。

凝宝不忍心看着那个干瘦如柴的大叔继续受折磨,随手从乐平扔在柜台上的那堆衣服里拎出件深蓝直裰,正要来个一锤定音,瑞明却忽然轻声道:“你要想好了。你手里那件是东鸣产的缎纹单色绫做的,没三百两可拿不走。”

三百两?凝宝一哆嗦。轻手轻脚地把直裰放回去,又拿起件浅灰外袍。

“你眼光真好,一挑就挑中留仙暗花绮……这一件外袍,怕是要两千两吧。”

凝宝的手抖啊抖,总算是把那件外袍平安无事送回柜台的衣服堆里去了。

“那是流月青丝萝……”

“那是八段彩蓝雀翎……”

“……你开绸缎庄的?”凝宝终于不敢动了。

这些料子的名儿她不是没听过,真正看到模到,还是第一次。一眼就能认出三花丝,是因为两年前她不慎折断了贵武苑大小姐的七宝琉璃簪,七爷罚她绣的《西津十景》,就是绣在一方五寸见方的三花丝帕上。

那幅袖珍版《西津十景》,她绣了足足三个月,绣到一模到那块帕子就想吐。乃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看到七爷用那块西津十景帕擦烟杆,她就有冲动扑过去把七爷的烟杆咬成碎片……真是惨事不堪回首!

凝宝拉回偏离轨道的神思,没听见瑞明的回答,忍不住又道:“你别告诉我,这些料子做的衣服你全有……”

“我是全有啊,怎么了?”瑞明微微一笑。

灯光下,淡蜜色的皮肤掩去仅存的稚气,那双乌黑明润的眸子宛如传世宝珠,牢牢锁住她的视线。

“全、全有?”凝宝忽然口干舌燥。

“嗯。”瑞明笑了一声,带着丝无奈,又透出点忿然,“不能让落鹫出去害人,又怕杀了引来非议,可不就只有打个金笼子把它关起来,好吃好喝供着它啰。”

落鹫?落鹫……星?凝宝愣住。一股寒意从心中爬出,顺着脊背一路爬上头顶。本以为已经遗忘的那些回忆蓦然间涌出来,清晰至极,扼得她呼吸难继。

“你是……天狩四年五月初四子时生的?”她艰难地从战栗的齿间挤出几个字。

落鹫星乃凶星之首,远胜坤煞。据说唯有踞龙座者德行尽丧,乃至天神震怒,欲令夏侯易主之时才会出现,而那百年难逢的凶星偏就在这二十年间出现过两次。

一次是元凤三十六年二月初一寅时,落鹫星出,北宣地动山摇,矩河倒灌。一夜之间,北宣三十万人只剩下十二万。六月十六,应天帝薨。

一次是天狩四年五月初四子时,落鹫星出,西南边境突发瘟疫,短短十九天,八县三十二乡尽空。五月初六,敦禧帝薨。

其后宏伦帝即位,改年号永宁,倚重四王,励精图治。十年前宏伦帝因痼疾缠身,传位给皇长子,也就是今上,改年号长圣……不足百年,龙座之主便换了四位,夏侯上下对“落鹫”二字忌讳得不得了,除非那人确是落鹫星出时出生的,不然谁敢拿这个来说项?

瑞明淡淡瞥她一眼,眸子一点点黯下去:“……嗯。”

凝宝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然捉住他的左手,紧紧一握又飞快地放开,抬头看着那个一脸愕然的少年,轻扯嘴角露出点笑,尽量用种蛮不在乎的语气说:“那可真是巧了,我是元凤三十六年二月初一寅时生的。”

瑞明身子一颤,定定地望着她,半晌,轻声问道:“真的?”

“是啊。”凝宝搓搓手,想让那种冰冷快点褪去,“所以我平时都跟别人说我是那天子时生的,就怕被人晓得了,要拿石头砸我。”

听得出她在故意打趣,瑞明却笑不出来。他侧过身子挡住伙计好奇的目光,轻轻拉起她的手,凑到嘴边呵了口气,低声道:“这样就不冷了吧?”

凝宝鼻子一酸,急急抽回手来,强作笑颜,却是答非所问:“嗯,我不走了。”

“哎,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快帮我看看这件行不行。”乐平提着件孔雀蓝的外袍跑过来。

凝宝慌忙别开脸去,闷声道:“行不行我不知道,不过,超过二十两,你自己看着办。”

乐平的笑容立马僵在了脸上:“二十两?师父,二十两还不够买一只衣服袖子的呢。”

凝宝把孟雪俊指名给她这个徒弟的红包掏出来拍在柜台上:“反正我只带了一百两出来,你要乐意我们只带只袖子回去,你就买。”

乐平苦着脸千求万求,看凝宝是铁了心了,便道:“那就让他记账吧,明儿让全叔派人送银子……”

话没说完,听凝宝又把指节掰得啪啪响,他只得改口道:“那二十两就二十两……师父,二十两是只买我的,还是连我弟的一起买?”

“一起。”

“……”乐平捏着那件外袍,纠结了。

“我不要了,给哥哥买吧。”瑞明忽然笑了,“我又没有佳人可见,一会儿吃几个糖三角甜甜嘴就行了。”

乐平白皙的脸上蓦地荡起些红晕,见凝宝诧异的扬眉,忙道:“师父,你别听我弟瞎说。我就是想出来看看灯,看看灯……嘿嘿。”

他急急忙忙把外袍还给表情明显不善的老板,扯着凝宝和瑞明就走:“这家店的衣服我也看不上,不如不买了,给师父省点银子。”

他这么一说,凝宝倒不好意思了,又把他两个拽回店里。白纱扫得脖子痒痒,她索性把帏帽给摘了,冲那臭着一张脸的老板笑笑:“劳您给我两个表弟都挑身衣裳。总价不超过五十两的话,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表弟……她是平大少的表姐?!老板当即骇然失色,二话不说就去拿了两身衣衫过来,银白斜襟直裾、孔雀蓝广袖外袍,连腰带和发带都有,一看就不止五十两。

凝宝正想重申要求,老板已恭恭敬敬请那兄弟两个进里间换衣服,又让伙计泡了好茶来给她。瞧着殷勤得不得了,老板却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跟她保持一丈距离,一个劲儿地搓手:“大小姐不挑一身儿?今日特惠,一整套只收十两,呵呵……”

“十两?”凝宝震惊了,先前因着瑞明的话生出的那点惊悸也被一脚踢开。她手抖抖地指着柜台上那件浅灰外袍,眼睛瞪得老大:“留仙暗花绮也十两?”

“是、是啊,大小姐……”老板汗流浃背,哭腔都出来了。

凝宝拿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很认真地道:“你这样会亏本的,大叔。”

“没、没关系,只要大小姐喜欢,不收钱也行……”

“哦,我明白了。”凝宝看他脸色黯沉,目光闪烁,顿时悟了。她指着老板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你卖的都是仿制品!”

老板一头栽倒,泪流满面。

瑞明换好衣服出来,恰撞见这一幕,好容易才忍住了没笑出声来。

伙计显然也明白过来平大少的表姐是谁了,在门边抖抖索索老半天,才鼓足勇气过来扶起老板,申辩:“没、没有的事!俺、俺们东、东家是、是怕你……”

老板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把他推开,低头弓腰,擦干眼泪继续搓手:“大小姐误会了,这些料子都是真的,真的……”

凝宝皱眉一想,又悟了。眯着眼睛盯了他好一会儿,沉声道:“这样做是不行的,大叔。就算你卖得贵,生意不好,你也不能把价钱压那么低跟别家抢生意啊。虽然贵货贱卖可以让你门庭若市,可那毕竟不是真的生意红火。你要想想,现在你卖十两一件,确实很快就能卖光,那卖光了之后呢?你……”

她巴拉巴拉说不停,老板和伙计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瑞明却是事不关己便不觉痛苦,非但不阻止她的老夫子式训导,还背过身去偷笑。

等到好打扮的平大少一身光鲜出来展示的时候,老板已经痛苦纠结到想跪下来求她赶紧把店子笑纳了,留条活路给他。

“师父,你怎么又训上了?”乐平不知从哪儿模来把山水折扇,摇着走过来,“他突然反悔不肯卖了?他乱说话惹你生气了?”

“不是,他想抢光别家的生意,开的价钱太低太离谱,我正给他讲道理。”凝宝意犹未尽地舌忝舌忝发干的嘴唇,把搁在柜台边的茶水拿来喝光,把一百两的银票塞到目光涣散已趋崩溃的老板手里,语重心长地道:“做人要厚道,大叔……我不占您便宜,劳烦找我五十两。”

老板两眼翻白就要厥过去,伙计忙提醒:“东、东家,还、还没、没唾呢!”

老板一激灵,立马清醒了。他慌忙找钱,毕恭毕敬把他们送到门外,踟蹰半天,问凝宝:“大小姐,能不能请您朝我店门口唾口唾沫?”

“啊?什么?”

“唾口唾沫,店门口……”老板弱弱地重复。

“为什么?”凝宝长那么大都没听过这么古怪的要求。

瑞明拿手肘拐了下发呆的乐平,耳语道:“坤煞花。”

乐平登时明白了,扯扯凝宝的袖子,轻声道:“师父,唾吧,你看他又要哭了……”

凝宝一看,果然如此,赶紧朝店门口唾了口唾沫。老板这才如释重负,连声道谢,欢欢喜喜地跑回店里,扑通一声……晕倒了。

“……你们南斗的人可真够怪的。”凝宝出了巷子还在嘀咕,“买完东西还要朝店门口吐唾沫……哦,莫非是你们这儿的风俗?”

“是啊是啊,我们这儿的风俗确实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乐平不敢告诉她真相,哄着她戴好帏帽,瞧见瑞明不做声地笑,怕他又乱说话,还威胁地瞟了他一眼。

可惜乐平防来防去,到了贵和大街,还是破功了——凝宝望着几家没了招牌的店面,疑惑地道:“我上次来的时候,这几家卖包子甜汤的店生意挺好的,怎么现在连招牌都下了……”

某不明所以的路人甲闻言,顺口便答:“因为坤煞花路过,没冲他们店门口吐口水表示放过他们呗。”

怨气从白纱的缝隙里溢出来,凝宝咬牙问道:“坤煞花路过又能怎么样?”

不知死活的路人甲诧异地瞟他们仨一眼,因着天黑灯暗,没认出乐平来,于是好心地解释:“三位不是本地人吧?你们没听说吗?南斗王府近来多了个大小姐,人称坤煞花。她走到哪儿哪儿出事,连她表弟平大少都被她克得一病不起……唉,多亏福临街那位神仙公子提点,说是见了坤煞花,只要求得她朝你吐口唾沫,你就不会全家都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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